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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昨夜似怜知己去 今夕如见故人来

舞会直到深夜方散,刀战科系这班人又聚餐消夜,谈天说地,生出八卦无数,到得归来,午夜已过。刀战科系所有班级见他们男女之间如此融洽,羡慕之极。这第二日便是少林男孩节,掌班师兄程誉传令,说是黄昏时候,众师姊妹将到青龙偃月居来给男弟子洗衣叠被,为他们过节。众男生哗然以对,向天飞最先叫道:“昨天舞会玩了一晚上还不够,今天又要来,这么烦人作什么呢!”

叶飘零道:“向大哥这是什么话,人家一片好心,总要以礼相待!”向天飞道:“好心这么好的么?没经过我们同意就这么决定了,这个班就是女人的天下吗?我们还有隐私呢,怎么能让她们随便洗衣叠被子的,这不是没事找事么?你们要过节就过吧,到时候就说我有事出去了!”说完一个人先走了。

叶飘零见向天飞离去,又见卜正亦在收拾经书兵刃,连忙问道:“歪哥,待会众师姊妹过来,你要去哪里?”卜正道:“我可没空穷搞,你也跟她们说我忙就是了。”说着也去了。叶飘零叹一口气,知道邵伟选修了《易筋经大纲粗解》,那课是无法逃的,也不问他了。

这时又听见对面宿舍李炎炎道:“我当然也跑,难道你不走吗?”几个人都说道:“当然要跑,跟女人唧唧喳喳的,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忙走了出来,到别的宿舍看了看,也没几个人留下,因此便通知掌班师姊黄蓉儿,就说男女之间,各有隐私,洗衣叠被之事,足感盛情,要她们亲手操劳,却是不必了。黄蓉儿却满不在乎说道:“没事,大家都是同窗,有什么好避忌的呢,飘零,你可是多心了!”

驳回了叶飘零,薛飞燕、向金虹、金钏、小包、黄蓉儿等十个女弟子兴致勃勃的来到青龙偃月居,出乎意料的是,这班男弟子并没有几个留在宿舍等待他们的到来,有的出去游玩,有的在外豪饮,有的还在练武,呆在宿舍的不过叶飘零、单和、翼乘杰、阿毛等寥寥数人,连那程誉也不能以身作则,先一个人悄悄溜出去了。翼乘杰、阿毛又正在温玉床上斗力拼气,忙得不亦乐乎,众师姊妹来的时候,随便打了一声招呼,泡了杯茶,又沉浸到温玉床中去了。

薛飞燕等先在阿毛宿舍闷了一肚子气,来到天下第一宿舍时,总算见到了两个人。叶飘零已知道众男弟子不把同窗盛情当回事,自己偏偏劝阻不住,本来心下惶惶,见这班师姊妹来到,连忙迎进。黄蓉儿问他:“邵伟他们呢?”叶飘零道:“他们这时正在学艺呢,很快就回来了!”见单和还在温玉床上打坐运气,准备迎击阿毛的下一轮攻击,连忙在他床上一拍,使个眼色。

单和这才不情愿的跃了下来,搬凳子请众师姊妹坐。黄蓉儿、薛飞燕还能面带笑容,拿起扫帚把房间仔细打扫一遍,单和道:“垃圾我去倒啦!”抢先拿起簸箕到厕所去了。小包可就没这么平心静气了,劈头便问叶飘零道:“飘零,你们明知道我们会来,为什么都不在?是嫌我们烦吗?”

叶飘零笑道:“小包别多想,你们过来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情,怎么可能嫌烦呢?他们的确是选修武艺,或者另有要事,没法抽身,你看平时你们来,我们哪次不欢迎啊?”向金虹微叹道:“好吧,飘零你的好心我们知道,但这次是你们的节日,既然你们自己都不在意,我们也是原本不该讨人嫌的。姊妹们,我们先回去吧,可别打扰了他们的游戏。”说着这十位师姊妹一齐去了。

叶飘零起身相送,到楼下分别,目视众姊妹离去,又隐隐听到一位师姊呜咽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好贱!”他一时忧心忡忡,回到宿舍,阿毛、翼乘杰见这一干师姊妹号称来给他们过节,不想这么快便去了,十分好奇,见叶飘零回来,纷纷相问。叶飘零摇头苦笑道:“人家来了,你们不在也就罢了,在就要好生招呼一下才对!昨天才唱完《相亲相爱》,今天只怕就要闹出矛盾来了。”他心神惘惘,更是思念当日衡山之中知交遍布的风光。那时的同门,自然而然便是知交好友,又何须这许多男孩节女孩节的粉饰?思及昨日众同窗携手共唱《相亲相爱》的情景,只觉有如一场幻梦。

夜色渐浓,明浩又紧急召集全班共二十个男弟子开会,自是风闻了傍晚之事,问诸人道:“你们今晚怎么得罪这一干师姊妹呢,让她们联合起来一起造你们的反?”翼乘杰还觉得莫名其妙,说道:“是今晚么?她们来的时候,我们很客气啊,泡茶搬坐,跟往日一样的,她们坐了一会就走了,明师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叶飘零真忍不住要敲他一丁弓才好。

明浩道:“飘零,当时是你接待的,大家现在都在,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也让大家都明白。”叶飘零当下说道:“其实事情不是很大,只是各位师姊妹一片热心来给我们过节,但很多师兄弟有事不在,让她们白跑了一趟,所以产生了些误会。”向天飞愤然道:“当初她们决定要来给我们洗衣叠被,这男女有别,其中多有不便,她们又不是不懂,却也不先打个商量,我们自行溜走,虽是不对,但这样的事情我们的确受不起!”

明浩道:“看来你们男女弟子之间沟通不够,相互误会甚深,但平日看来这事不该发生在你们班才对。”程誉在旁道:“今天都是我这掌班师兄做得不好,威望不够,明浩师父,我没能力统领全班,申请辞职!”

明浩却说道:“就要辞职,也不急在一时,这问题还得解决。你们可知今晚所有的师姊妹都一起上表,要求辞职?可见今晚的事情只是个导火索,还是平常你们注意得太少了。”众男弟子尚不知事情的严重性,叶飘零却回想全班虽只有十个女弟子,但人人担任要职,踊跃组织之下,这两年多来无论派中考较武艺,还是各种大赛,全班都没有落后过,女弟子虽居功至伟,却无半句怨言,谁知今朝却算起总帐来了?明浩虽没有明示那表内容,叶飘零却也能知道那表中所述,自是诸如每逢全派比赛,众男弟子每每迟到,又多有无故缺席之人,凡事总教女弟子抛头露面等等。

这时各人都对女弟子提了一通意见,明浩最后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男子汉大丈夫,如何善后,该有个结论了吧?”程誉道:“我们会召开一个班会,让所有男弟子全体道歉的,师父你尽管放心。”明浩摇头道:“今晚这个会,并不是想逼你们道歉,更不是要你们承认任何错误。而是你们班向来号称男女关系建设最好的班级,忽然闹到今天的局面,想来你们每个人都不愿意吧?你们还是想个办法,男女之间好好沟通一下,开诚布公的说说心里话,不要让你们两年多男女关系建设的心血付诸东流。相信同门之间还是能够互相理解的,也相信你们班仍能保持最好的同门关系!”

他两次提到“男女关系建设”这个词,让叶飘零听得十分刺耳,心想:“男女关系要靠建设来维持,而不是出乎本心,也难怪不能长久了。”他怔怔走回青龙偃月居,见向天飞、卜正一大班人已聚集在楼道里,见叶飘零慢吞吞走近,招手叫道:“你怎么回来这么慢?快过来,开个小班会!”

叶飘零忙走近身去,听程誉说道:“大家都知道,今天少林男孩节,我们班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人群中向天飞卜正徐皓等一齐骂道:“你妈个头,给兄弟说话还磨磨蹭蹭的打什么官腔!”程誉笑笑,中断了开场白说道:“我已和帮主联系了,三天后在‘有所不为练武中心’开一个班会,大家各自诚心诚意向众师姊妹道个歉,消消她们的火气,别让我们这个班闹得四分五裂。”

向天飞忍不住骂道:“一班死丫头就喜欢没事找事,奶奶的,爱怎地就怎地,不要以为少了十个丫头片子我们就活不下去!”叶飘零叫道:“向大哥!”向天飞横了他一眼道:“怎么,你心痛啦?我早告诉你,女人啊不能宠过度,尤其少林的女弟子,总以为自己了不起,就是被宠坏的,谁想道歉谁去,反正我不去!”

李炎炎伸出中指道:“你呀的,鄙视!亏你多吃了这么多年饭,平日还和小包、金钏关系那么好!装个孙子还不容易,值得你这么大声囔囔吗?”向天飞举起双手道:“好好,怕了你们,到时候我装孙子就是,成了吧!”众人边骂边吵,好容易才统一意见,各自闷头大觉去了。

叶飘零却无法安睡,披衣在楼下闲逛,月色清幽,寒光无限,忽然青龙偃月居上轻飘飘跃下一人,一个起落,便是五六丈之远,轻功已达极高境界。叶飘零好奇心起,随后赶了上去,却见那人正是邵伟,直往翠雨居而来,早到楼前,但见邵伟隐身树后,双目只是凝视那人来人往的楼门口,哪顾及无数男男女女在楼前吻别。

叶飘零暗道:“原来是痴人在此守株待兔,等帮主回房,便可远远瞧上一眼。怪不得近来邵伟回房越来越晚。”又忆及昔日身在慕容附庄,自己每日黄昏晃荡在马道上,人皆道自己闲情雅致,却不知那长年累月的晃荡,不过是为了每日见上慕容秋水一眼而已。看着邵伟痴痴站在树后,他长身玉立夜风之中,却也不觉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往自己肩头拍来,立时惊觉,尚未转念,先已本能斜身一闪,右手早已顺势挥了出去,正捏住一只柔腻的小手,不觉又是一惊,早有一股柔力自掌心升起,直往臂上涌来,急忙松开,这才定睛一看,原是小包,心下叹服:“难怪我班女生成绩皆为年级之冠,果然手底不虚。好生了得。”斜眼瞥见那边邵伟听得响动,早已隐身去了,当下对小包笑道:“小包,多日不曾切磋,你武艺可又大进了呀!”

小包说道:“我只会纸上谈兵,论到江湖实战,学以致用,哪里及得上飘零十一啊!”叶飘零想起过节之事,说道:“今晚上劳你们过来给我们……”小包摇手道:“不说那个事,飘零,今晚上是全班的事,和你我个人无关,我们不谈这个。对了,飘零,我见你的无机刀法、双刀破阵、燕子刀法都是满分过关,但除了那次你破铜人阵外,从来没见过你真正使动刀法,一直盼能赐教,只是以往曾未单独与你相见,今日偶遇,可否让我开个眼界?”

叶飘零也不推辞,笑道:“我们班前十名中,倒有六位被你们师姊妹囊括,在你们面前献丑,那可要好好指教才是。”小包喜道:“我那武学报告排名虽高,又抵什么用?咱们到荷塘去好不?”两人即展轻功,便如两道轻烟,一晃之间来到了莲叶乡荷塘之畔。这时已是初冬,荷叶早已不见,只有微**卷,倒映寒星。叶飘零道:“咱们直接动手,要是有了损伤可不好,不如我到对岸,你站这边,咱们用水花遥击如何?”小包笑道:“到底你是身经百战的,我可不知还有这种比法。”

于是叶飘零一展双臂,掠水而过,越过五丈宽的水面,站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叫道:“小包,出招吧!”小包应一声,拔刀出鞘,刀尖向上,刀柄推出,手腕一抖,忽然砍了下来,水面激起一条水线,直往叶飘零涌来,叶飘零顿身下坐,横刀划个圈子,水花激荡,与水线一撞,巨浪掀起,遮天蔽月,小包轻叱一声,纵身而起,半空中打个回旋,刀势连环,正是燕子刀法,但见她身形如燕,在半空中飞跃来去,那水波四面涌起,往叶飘零倒卷而来。

叶飘零从高级班以来便对燕子刀法深有钻研,一招一式自是了然于胸,见招拆招,丝毫不乱,半空中一团水雾,不能小包如何腾挪变化,那水花涌到叶飘零身前三丈之处,便尽数化为无形。小包叫道:“这燕子刀法,我无论如何是跟你比不得的,飘零,你不是有自创的刀法么,可否让我一见?”

叶飘零笑道:“所谓自创,其实也不过是偶有领悟,将平生所学稍加变化而已,仍是得之于人。且看‘万源刀法’!”说着一蹲马步,真气下沉,小包激起的水花顿时往叶飘零逼近,堪堪只有数尺,叶飘零陡然刀势圈转,真气大张,原来他把真力下贯,透入水底,然后往上撞击,小包将一股内力贯在水中,前进之力虽然坚韧,但被叶飘零这么横里拨弄,顿时往上斜去,大片水花积聚成团,在叶飘零头上飞越过去,连他衣裳也不曾沾上半点。

小包但觉身前一空,收势不住,顺势前跃,从叶飘零头顶飞了过去,她顺手一刀往叶飘零背上削来,口中叫道:“你这万源刀法,为何与向兄等说的不同?”叶飘零转过身来,连使金鸡独立、千斤坠、铁板桥,单腿定在石头边缘,身子尽量斜出,先让小包落在石上,随后悬空那条左腿横勾出去,小包跃起,叶飘零横刀推出,要把小包弹到这边岸上,重新开始以水花比试,却同时说道:“万源刀法,因势利导,随机应变,本来便在不断修正之中,自然时时刻刻都在变化。咦,不对!”

这时两刀正好相交,他这么一分神,忘了集气,刀势顿时软弱,小包也是少林弟子,武艺高强,本能的便趁隙而入,将叶飘零单刀弹回,她手中之刀也跟着压了下来。这时叶飘零整个身躯都横在水面上,只有左腿粘住石面,小包推力正面冲来,他又如何支持得住,眼看便要被小包压到水中,他忽然左手拂出,却又击在横处,小包压力顿时斜开,叶飘零左足一点,使出那风中残叶弱水萍飘十八式中的“随波逐流”,倒跃而出,后背贴着水面滑过,已到岸边,左手在地上一撑,直立起来,笑道:“小包,你见机好快!”

小包随后跃上,斜了他一眼,嗔道:“你怎么突然发呆?”原来这刀战科系女弟子中,论靓丽大方自然是黄蓉儿第一,说到清纯灵秀,却又该以小包为首,这么突然眼波流动,倒不禁让叶飘零心中一荡,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按捺心神,说道:“我突然又悟到了一些道理,刚才你两次全力进击,要与你正面相拒,殊为不易,但我从旁侧牵引,却又甚是轻易。这个道理在实战中若是用上,颇可以弱胜强的。”

小包撇撇嘴笑道:“还以为你发现什么高深学说,原来是这么浅显之理。那慕容山庄的‘斗转星移’心法第一层便已指出来了。”叶飘零忙道:“你可别轻视这些所谓的浅显道理,正是因为浅显,所以实战中我们才不注意使用。如果能够将平常所得蹂进武学之中,武艺一定能够大进的。那些复杂的玩意反而只能用来测试,不能用来实战。”

小包笑道:“好啦,这些东西你自己去钻研好啦,飘零你的实战经验我们是比不了的。对了,我有一事请你帮忙,好不好?”叶飘零忙问何事。小包道:“我前天在东门外‘富贵坊’买了件白风衣,但上面有些黑污,那小二说是运货时擦脏了,干洗一下便好,给我便宜了一两银子的干洗费,可我走了好几家干洗店,都说那个属于磨损,不是污迹,绝对洗不掉的,我想退掉,可那富贵坊乃是青龙会的场子,我从未闯过江湖,不大敢去,你陪我去,行么?”

叶飘零笑道:“同门有事,义不容辞。”小包拍掌道:“那我明天中午在翠雨居下等你,吃过午饭便去如何?”叶飘零允了,这才回到青龙偃月居来,见邵伟仍未回返,当下微叹道:“小伟这家伙如此喜爱帮主,你们就看在他的面子上,也把咱们男女弟子关系弄好些吧,免得小伟以后和帮主相见的机会也没了。”

向天飞道:“到那天我会装孙子的,不过小伟这家伙现在把自己吊在许碧川身上,我料他便生个豹子胆,也不敢对帮主有什么举动的,就算机会再多,那也把不准。”卜正笑道:“飘零你这个推理也有问题,凭啥咱们班男女关系好了,邵伟和蓉儿机会就多了呢?我看啊,要是男女关系正常,蓉儿有事多半也不会去找他,邵伟要是这副死象,还是没机会的!”

叶飘零摇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小伟这家伙人老实,又爱面子,要是男女弟子反目,互不来往,小伟肯定生怕大家说他叛徒、内奸、工贼,抱女孩粗腿,从此再也不敢和师姊妹们走得太近,你信不信?”向天飞道:“这家伙虽是天生的武学奇才,在男女之情实是懦弱得很,谁也帮不了他。”

当晚邵伟回来,又在床上唱了一通《武协最亲》,众人睡了。翌日中午,小包请叶飘零吃了午饭,两人便往东门外富贵坊而来。这富贵坊乃是一个小衣店,在北京一大帮派青龙会所罩的地盘上。叶飘零和小包来到的时候,衣店中有两个顾客正在选货,由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照看着。

叶飘零轻咳一声,便有一个修眉姑娘迎了上来,说道:“我们小店质量过硬,品种齐全,有各种侠士装、力士装、武士装、文士装、休闲装、情侣装等等,客官需要哪一种?”叶飘零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来买货的,是来退货的。”

那姑娘本来满面春风,让人心神欲醉,听到此言,脸色立暗,指着墙上一行字说道:“本店出售,概不退换!”叶飘零道:“也就是说贵店以诚信待人,所说的话就像这墙上的钉子一般牢靠?”那姑娘说道:“客官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飘零叫小包把风衣拿出来,说道:“我这师妹买这风衣时,你们许诺了这上面的黑迹可以干洗脱去,然而我师兄妹走了十几家干洗店,都说这绝非擦脏,根本无法洗去。贵店说话若真像这句‘本店出售,概不退换’一般牢靠,那我们原本也无话可说,如果不是的话,那就请贵店对这句话也稍加斟酌变通。”

那姑娘摇头道:“本店出售概不退换,这是店里规矩,我也无权改变。”叶飘零道:“那就请掌柜的出来如何?”那姑娘道:“我们掌柜的人在外地,目前无法相见。”叶飘零道:“那现在总有管事的吧?你若作不了主,就叫能作主的前来作主如何?”

另一圆脸姑娘走了上来,说道:“目前我暂主店,你有什么事吗?”叶飘零依上项说了,圆脸姑娘道:“这个我们店开业以来规矩就是出售货物,决不退换,我虽然现在主店,却也没有这个权力。”叶飘零倒也不恼,说道:“你原来也管不了事,叫管得了事的出来吧!”

修眉姑娘道:“这个事除非掌柜的,别人谁也不敢,丢了饭碗我们又能到哪里去?”叶飘零笑道:“大家既然做生意,自然是和气生财。若是不能退,那就换一件如何?”圆脸姑娘道:“这风衣原价十两,只因是最后一件,并且脏了需要这位姑娘自己去洗,所以才打五折便宜贱卖,已经优惠在先了,怎么还会有别的可换呢?”叶飘零听她只是推诿,点头说道:“贵店优惠了就不能质量,原来如此。”指着门前贴着两个招牌“紧急拆迁”、“大幅甩卖”说道:“贵店号称所有衣裤都要折价出售,岂不是说这里所有货物都不提供质量保证?来这里的客人可都受骗啦!”

他一顿推理搅和,那两个姑娘虽有两张嘴,却哪里是他对手,几个顾客听了纠纷,停止看货出去了。那修眉姑娘恼怒之下,说话已是颠三倒四,漏洞百出,不由得气道:“请你不要干扰我们工作,你以为我们这些进城打工的便容易么?”叶飘零滔滔不绝,大逞口舌之利的时候,听到这句满含委屈怨忿的话,不由得立即软了下来,心想:“说的也是,她们也不过两个打工妹而已,在外混生活多不容易,我们不过吃点小亏,又何必这么苦苦相逼?”他心下一阵犹疑,便往小包望了过去。

小包见叶飘零忽然中断说话,便开口道:“你们不容易,难道我们这些学艺的穷弟子又容易么?”叶飘零见小包不肯退让,只得又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一时之间,他只想着家乡那无数背井离乡的打工妹,似乎眼前这两位姑娘便是其中之二一般,言辞立时便软弱了许多。说到最后,那两个姑娘给他们开了张条,把风衣暂且收回,说是她们负责去找干洗店,洗干净后小包再付一两银子的干洗费。

两边商定,叶飘零这才引小包归去,途中歉然道:“我听到她那句打工不容易的,就再也没法强横了,只能弄到这个结局,实是对不起。”小包道:“她帮我洗干净也行,我已经很感谢你啦。不过这次没有搞定,明天来取的时候,恐怕要面对青龙会镇场子的人啦!”叶飘零道:“明天我再陪你走一趟。”

各自回去,翌日再陪小包出了少林东门,来到富贵坊。这时果见两位彪形大汉站在门口两边,叶飘零昂然不惧,领着小包走了进去。那修眉姑娘还在给顾客介绍服饰,圆脸姑娘也一样坐在收银台后,除了多了那两大汉外,店内并无变化,但叶飘零两人却平地感到了一股压力。

叶飘零吸一口气,缓缓走近收银台,说道:“姑娘,我等便是昨日来的两个少林弟子,不知洗衣的事怎么样了?”一声轻响,收银台后帘子掀起,一个矮小的中年文士拿着鼻烟壶随着一个老者共同走了出来。叶飘零吃了一惊,原来那老者竟是半年前在长江边相遇,身出丐帮,现任北京武协护法长老的霍金龙,却不知他和这坐地分赃,靠收保护费为生的青龙会有什么关系?他心下称奇,霍金龙却已不认识他,因此也未正眼看他,只站在中年文士右首,自有一股凛然之势。

这时那中年文士已出声说道:“这里只是衣店,并非洗衣店,两个丫头违反店规,擅接与工作无关之事,已受到惩罚。本店不退换售出之货,已经明文标在墙上,交易之时,已有契约,不可违反,此例若开,以后人人都来退货,那本店如何办得下去?这位公子、姑娘,请收回风衣,欢迎下次光顾。”叶飘零听他口气极硬,颇有颐指气使之态,当即反驳道:“货物质量过硬,也是国家法令明文规定的买卖契约,贵店违背在先,昨天又已答允我们出钱,贵店托人干洗,今日却又反悔,如此反复无常,不顾信誉,又岂是开店之道?”

中年文士道:“这是两个丫头私自所为,与本店立场无关。昨天已经稍微惩罚过了,今日也教客官知道这是违反店规的行为。”一抬手,先给了圆脸姑娘一个耳光,又招手唤那修眉姑娘过来。修眉姑娘不敢违抗,垂首缓缓跺近身来。中年文士挥掌又向她脸上击了过去。叶飘零见他如此不讲道理,心下大怒,叱道:“打工妹也是人,不是奴隶,岂能任你殴打!”抢上架住,啪的一下,各自退开。

中年文士向那修眉姑娘说道:“便宜了你这丫头,还不快去工作!”拿起风衣,回头道:“你说本店出卖次品,全是臆断。这个黑迹实是擦脏,并非磨损,你去洗掉便是,再给你便宜五钱银子,休得再来聒噪!”叶飘零道:“我师妹走遍十余家干洗店,都道是运输路上擦伤磨损,不能洗净,已是明证!”

那中年文士双眉竖起,森森道:“好小子,别不知好歹,再纠缠下去,提防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叶飘零指着霍金龙,冷笑道:“走遍天下,总是抬不过一个理字去,方今武协圣明,更有霍长老在此主持正义,又岂容你仗势横行?”

中年文士笑道:“理字?也罢,就给你个理字!”仰天哈哈大笑,忽然之间,身形闪动,倏地绕到叶飘零背后,把鼻烟壶抛起,沾满烟灰的右手直往叶飘零背上按来。这一下十分突兀,他正仰天大笑,让叶飘零等着他说出一番道理之际陡然偷袭,掌心离叶飘零背心也不足三寸,他那前推之势已经转为横拂,却另有一股阴风吹出,往叶飘零灵台穴上吹到。

叶飘零一惊,尚未转念,自然而然先生感应,双足不动,上身陡然移开两尺,犹如从腰部截断一般,那股阴劲顿时从身旁滑过,顿时落空。这一招所使身法乃是他不知何时从少林藏经阁中看来的一式残招“厉鬼分身”,当时只因那秘笈实在太过破烂,他也只是扫了一眼,并未在意,直到此时忽生突变,这一招如电光在他脑海中闪过,随即便使了出来。中年文士本来想用自己沾灰之手替他拂衣,同时使上暗劲将他外袍震裂,证明擦脏也可以貌似磨损,故而忽施偷袭,志在必得,想不到间不容发之时,叶飘零竟使怪招避了开去,不由得大是惊奇。

那边霍金龙身为武协护法长老,不知见识过多少奇门武学,看到叶飘零这一式怪招,全然不识,心下暗暗称奇,说道:“如今公子既有疑惑,店家亦有主张,争执不下,老夫不才,请两位听老夫调解如何?”叶飘零说道:“不知前辈如何调解?”

霍金龙道:“老夫身为青龙会护法,身受附近商家恩义,有责任保这附近商业正常。公子既是少林门下,想必武艺高强,这样吧,只要公子能在老夫手下走上十招,老夫便代店家垫钱,让公子退货,如公子连十招也接不下,便回少林再访名师,多学武艺吧!”

叶飘零暗自忖道:“原来这堂堂武协人员竟在青龙会这样的地方匪类之中兼职,下海捞些外快,真是警匪一家,那底层百姓纵有冤情,又往哪里去诉!”心下忿怒,虽知霍金龙武艺深不可测,仍是豪气不减,说道:“武协护法长老,请吧!”

霍金龙脸色一变,大踏步往店外走去。小包低声道:“飘零,他武功如何,你有把握么?”叶飘零附耳过去,悄道:“换到年初,我连他三招也接不了,说不得,今日只有尽力周旋。”霍金龙功力何等深厚,叶飘零虽是悄声低语,仍被他听在耳里,又是微微一怔,努力回想这少年是谁,一下子却想不起来。叶飘零自个思忖:“我知道霍金龙的根底,他却似乎没认出我来,我可事先示弱,叫他轻视而陡然反攻,说不准能打他个措手不及。今日正好拿他试试我这大半年的武艺进境。”于是解下外袍,掷给小包,束紧腰带,缓缓走出店来。行人见有打斗,有的匆匆低头而过,却也有一干闲人过来围观,拍掌叫好。

霍金龙站定了,朗声道:“公子请拔刀!”叶飘零叫道:“看第一招!”站开丁步,却不拔刀,左掌提起,右拳一合,施个礼数,踏前一步,左掌虚按,右拳跟着击出,拳力雄浑之极,“石破天惊”,乃是正宗少林长拳第一招。霍金龙以丐帮一套降龙十八掌威震天下,他却用刚猛拳力进击,正所谓以短攻长,霍金龙不由得微微一笑,也不使看家本领,身形只一晃,避开拳锋,运掌如刀,反削过来。

叶飘零叫道:“第二招来了!”右拳收回,双掌往外一分,一股刚猛无俦的力道自双手间扑出,直撞霍金龙面门,掌风激荡,叶飘零忽然蹂身而上,右拳直压下来,却是少林长拳第二招“泰山压顶”,霍金龙见他所使虽是少林最基本的功夫,但门户正大,法度谨严,的是名家少年风范,暗赞一声,对方使的既是粗浅拳法,他自不能以成名绝学降龙十八掌应付,当下应以“闯少林”的“天王托塔”,双掌上抬,正与叶飘零拳锋相对。

叶飘零更不出奇,倒跃开去,忽又前飞,依着最常规的武学变化,叫一声:“第三招来了!”便化做少林长拳第三招“黑虎掏心”,左掌横抬,右手勾拳击出。霍金龙初时还以为他使这等粗浅功夫是另有深意,哪知他接连三招都是少林派最低微的武学,不觉轻视之心顿起,使一招“赤身搏虎”,侧身贴着叶飘零右臂欺近身去,双手成环扣向叶飘零项颈,正是闯少林破解少林长拳的不二法门,眼看着叶飘零拳力落空,身子前倾,将那项颈送上门来,谁知奇变陡生,霍金龙陡觉右足外侧风声响动,心下猛惊:“他明明使的是‘黑虎掏心’,怎么同时来了这一式‘老树盘根’?”急斜眼瞥去。

原来叶飘零于不奇之中另出奇招,这套少林长拳每一招都注意拿桩站定,尤其黑虎掏心更需先把下盘定稳,但他气凝于渊发拳之后,真气陡然上浮,夹着风中残叶弱水萍飘第五式“随心所欲”的姿势,双腿并起,在黑虎掏心的同时,使出这招老树盘根来,这是将两式全然不同的招数揉在一起,威力原也不大,但是霍金龙先入为主,只道他将要使一招黑虎掏心,再变做老树盘根,哪料到他竟一并使出,这贴身近斗,所料有误,立时落了后手,被叶飘零扎扎实实扫在霍金龙小腿胫骨之上。

霍金龙闷哼一声,跌出一步,但他根基何等沉稳,护体真气迸出,叶飘零虽然踢中了他,自己却剧痛入骨,腿骨几欲断裂,又感到一股大力自足面袭来,抵挡不住,往旁侧摔了出去,那颈项却也逃出了霍金龙的掌握。四周闲人见霍金龙虽然挨击,反而若无其事,不由得大声喝起彩来。叶飘零被反震之力震得贴地倒飞,撞向人群,把一干人吓得乱叫,叶飘零忙将双臂一展,使一招“随意趋驰”,在地上一按,稳稳站在两丈之外。

霍金龙虽仗着深厚内力占了上风,但四周识货之人自然都知道在招数上他实已输了一招,他的名字画像都是经常出现在邸报上的,可谓声名赫赫,大庭广众之间,这张脸如何挂得下来,当下叫道:“四周人站开些,这位公子武艺高强,老夫要使看家本领了!”众人轰然叫好,各自退后三四丈。霍金龙转过头来说道:“公子武艺果然非凡,只四招之间,已胜了老夫一招。还剩六招,老夫要全力以赴,你好好接着!”众人喝彩声中,霍金龙吸一口气,左掌划圈,右掌从圈子中拍了出来,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震惊百里”,这掌法全以威猛无双的阳刚力道取胜,招式却是平凡之极,众人本来期待他的看家本领,哪知如此这一招竟如此平平淡淡,不由得大感失望。

叶飘零却觉他掌风并聚,直往自己身前撞来,有如一根巨木,已经隐隐成形,这霍金龙的掌力已由以前的无形有质转化为有形有质,这到底是无相变有相掌力退步了,还是返朴归真更上一层楼呢?他不敢怠慢,双掌亦并力推出,两股劲风扑出,砰砰巨响,尘土飞扬,众人耳膜剧震,叶飘零腾腾腾退出七八步,这才站定,只觉全身气血都晃了一晃。

霍金龙喝道:“第六招!”使一招“突如其来”,双掌陡然分开拍出,却似万马奔腾而到,叶飘零依旧以拙制拙,仍是双掌相挡,霍金龙呼啸一声,再次加力,存心要用这一招耗尽叶飘零全身精力,叶飘零将身一躬,真力急涌,方与霍金龙掌风相触,陡然右足一点,使一式“随波逐流”,飘飘荡荡,便似断线风筝飞去,翻到人群之外,心念急转:“只守不攻,决计支持不过,须当抢攻!”

他方转心念,身形未稳,便往两个人头顶一踏,那两人大骂挥掌往他足底击来,他便借着这股力冲上天空,连翻筋斗,到了霍金龙身后,这时霍金龙掌力未散,但身后却是空档,叶飘零正是乘隙而入,霍金龙却毫不慌乱,喝一声:“第七招!”反手一招“神龙摆尾”,那股掌力有如一阵旋风,将叶飘零裹在其中,旋转着抛了出去,霍金龙一跃而起,早已赶到,喝道:“第八招!”呼的使一招“飞龙在天”,掌力有如骤雨冰雹,四面八方笼盖而到。

叶飘零无处可避,清啸一声,拔刀出鞘,万源刀法使了开去,一团刀光平空迸起,巨响连声,叶飘零被震得嘴角见血,这才将掌力尽数御去,霍金龙更不迟缓,叫道:“第九招来了!”啪的一式“见龙在田”,掌力便如一堵高墙急速行进,掌风未及,叶飘零全身襟带都已飘起,真是开碑裂石,不足形容其猛,排山倒海,何足尽数其威!叶飘零此时元气已有损伤,如何能抵,想起昨夜与小包对拆之事,当下刀势横挥,一式“旁敲侧击”,便从高墙之侧横推过去,勉力把这攻势带歪,饶是如此,余波所及,仍感呼吸不畅,哇的狂喷鲜血。

小包叫道:“飘零,你怎么样!”急急抢入圈子,霍金龙打得性发,更不思索,叫声:“腾飞能万里,不在浅滩栖。苦海无边际,回头日已西!最后一招,你全力接着!”一式“亢龙有悔”,掌力铺天盖地而至,却似惊涛骇浪一般一重又一重往两人身上卷来。

叶飘零急唤道:“小包退开。”左掌将小包推出,借着反激之力前进,单刀舞成圈子,御开掌力,破空声响,后一重浪头却又紧跟着扑至,叶飘零闪了开去,仍是从旁侧斜带,将来势拨歪,原来那亢龙有悔还有第三重力道,滚滚而来,合着第一、第二重尚未消散的力道,威猛已达极点,却反而鸦雀无声,有如一条灰龙张牙舞爪袭到,叶飘零此时已无法挡拒,将胸一挺,便用心口受了这遮天蔽日的力道,立即展开风中残叶弱水萍飘的功夫,顺势往后如闪电般退去。

忽忽悠悠,飘飘荡荡,他正喜这亢龙有悔三重掌力已经消去,忽觉背后一股力道倒卷而回,身形立受窒碍,早被掌力追上,有如两座大山前后重重挤压过来,一时之间,但觉五脏六腑都已移位,头晕目眩,痛入骨髓。小包娇叱道:“休得追袭!”一挥手,三枚银针直射过去,霍金龙右掌微抬,余力已把银针扫落。

这时叶飘零俯跌在地,单手撑住了,连吐了几口鲜血,苦笑道:“亢龙有悔,亢是宾,悔是主,好功夫,好功夫!”小包抢了过去,叶飘零已强撑着站起身来,小包扶住了,眼泪流了下来,哭道:“飘零,你没事吧!”叶飘零指着坠地的百川汇海刀,颤声道:“刀……刀……”

小包一手扶着他,俯下身去,把刀拾了回来,递给他说道:“飘零,我们走吧,衣服我不要了!”叶飘零微微点头,他本已萎靡之极,但刀一入手,立生精神,忽地清啸一声,左手拉着小包欺近霍金龙身旁,右手出刀,直划过去,荡起一片乌光,飞扬之处,连那天边晚霞也失去了颜色!霍金龙怎料他重伤之下,陡施反击,大骇之下,急忙伏地,这才避过,叶飘零从他身上踏了过去,手一勾,早把那件风衣披到小包身上,飞身往店外窜去。

霍金龙被迫得使出“狗吃屎”的招数,心下大怒,见叶飘零要走,当下双掌齐出,两股力道分往小包、叶飘零后心拍去。叶飘零这时实已无力招架,左手一扯,将小包拉到身前,身后掌力已到,叶飘零心念电转:“我且试试这样运功。”吸一口气,一股真气急贯丹田,越会阴,转长强,透入督脉,正好霍金龙掌力击到命门,与叶飘零内力相合,顺着督脉窜了上去,瞬间已过大椎,分注玉枕,会聚泥丸宫,这才释放出去,一股滔天掌力就此散为无形。叶飘零反而借势前跃。

霍金龙大惊:“这小子身受重伤,元气大损,如何受我这一掌反而毫不在意?这个顺势利导的功夫似乎在哪里见过?”忽地想起年初在巫山所遇之人,急叫道:“原来是你,公子,我家少爷安在?”但他最后一掌倒使得叶飘零浑身一轻,窜出十余丈外,隐没大街小巷之间,只听得回声响荡,叶飘零哪来理会!

叶飘零拉着小包只奔出数十丈,便支持不住,变成了小包拉着他向前,进入少林派里,这才松了口气,扶着叶飘零在凌霄塔前坐下,问道:“飘零,你怎么样啊?”叶飘零笑笑道:“你替我护法,我运功自疗一下。”当下盘膝坐好,闭目调息,小包一双妙目瞧着他,甚是焦急。半晌叶飘零睁开眼来,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

小包急道:“我背你去少林诊所!”叶飘零摇头道:“你要害死我么?少林派诊所那个地方小病不治也能好,大病治不死也会被气死的。”小包一想也是,不觉束手无策,只是垂泪。叶飘零道:“你扶我回去,我们宿舍有一套‘天下第一宿舍兄弟同心其利断金阵’,内力相连,可以疗伤。”小包连忙拉住叶飘零双手,负在背上,可叶飘零足足比她高了两个头,虽然背起,两条腿却还拖在地上。

这么跌跌踏踏回到青龙偃月居,迎面遇到程誉,见叶飘零受伤,大惊道:“飘零,谁打伤了你?”见小包背着他委实有些不伦不类,便伸手来接。原来小包对前天之事犹有余愤,哼了一声,闪身避开,飞身上楼去了。

到得天下第一宿舍,那门上对联“少怀伟志,四海飘零,大好年华随水去。今仗威名,山河浪荡,浩然正气向天飞”所含人中只有邵伟不在。小包把叶飘零放在温玉床上,哭道:“你们快给他疗伤!”向天飞不及相问,先道:“歪哥,单和,你们先助飘零运功,我去叫邵伟!”他轻功最好,话未说完,早已闪身跃到窗外,径奔少林西练武场去了。

这边卜正、单和分坐叶飘零前后,各自运功给他疗伤,须臾向天飞、邵伟来到,又坐在左右,借着温玉床之助,试出疗伤经脉运行次序,然后转运真气,内力相连,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小包已去买了晚饭,回来等候。叶飘零疗伤良久,又吐出一口血来,这时吐的血却比先前鲜艳得多了,脸色也渐渐由金纸变得稍有红润,出声笑道:“好啦,经脉已通,将养月余就没事了。这亢龙有悔的悔字诀果然好厉害!”

小包道:“都是我不好,为了我的事让你受伤。”叶飘零摇头笑道:“没有帮成你的忙,该我道歉才是。”向天飞在旁问道:“飘零,小包,这到底怎么回事?”小包扶起叶飘零,喂他吃饭,一边说了风衣之事。叶飘零心下一动:“我班如今男女弟子之间出现裂痕,何不趁此机会让全班男弟子给小包讨回公道,弥补前日之憾?”

闲聊一阵,天色更晚,小包离去,叶飘零对四人说道:“小弟我今受此仇,他日必雪!”向天飞道:“这个仇报起来还不容易,青龙会的人总不成时时刻刻都在富贵坊等着,飘零你好好养伤,哪天我们便杀过去打他个措手不及,凭富贵坊这家小店,岂能是我等对手?”叶飘零点头道:“那富贵坊掌柜实在可恶之极,动不动便出手殴打小二,真不把这农村来的打工妹放在眼里,原该好好教训一下才是!小包受气,向大哥你平日和她关系那么好,也应助她一把!”向天飞冷笑道:“这班女人这些日子大言炎炎,一起合力造我们的反,现在一有事情了,便还是来找我们,这回知道还是离不开我们呗!”叶飘零知他仍是个面子问题,也不和他强辩。

五人睡了,第二日晚间全班开会,小包过来扶叶飘零前往。叶飘零笑道:“我这区区小伤,自有兄弟们扶持,小包又何必操劳?”小包笑道:“两年前我两脚被烫伤,也多亏了师哥照顾,抱我前去学艺,送我前去就医,如今我累师哥受伤,服侍一下你也是应该的。”叶飘零忆及那时方进少林,小包打开水时不慎暖壶迸裂,烫伤了两条腿,那时全班之间互不熟悉,只有自己大大咧咧的便抱着小包学艺就医,邵伟则负责给他讲解当时所学武艺,自己和邵伟成为搭档,也是从那时开始。想起邵伟,不觉心下又觉一阵温暖。

当下来到有所不为练武中心,众男弟子如李炎炎、阿毛此类素不正经不把班会放在眼里的人只想着:“今儿装装孙子,事情便过去了,这些师姊妹不就是想给我们个下马威么?”一一低声下气向女弟子致以当日失礼的歉意,程誉又自我检讨掌班大师兄的失职,小包听得甚是不爽,说道:“我们今天开会,不是要让众位师兄下不了台,而是让大家坐在一起,坦诚的讨论这个问题。如果我们真的想和各位师兄决裂,那也不会想通过这个会来让大家坦诚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开会正是因为在乎众师兄。这几天我们也在反省,知道我们也有很多不对之处,希望各位师兄海涵,以包容的态度对待我们。”

向天飞、王点点等人比较认真一点的,当下就提出了男女沟通这个问题,说道:“别说我们班,就是整个少林派大成班里,阴盛阳衰,由来已久。但是众师姊妹决定为我们过节,连招呼都不打,我们确实感到自己不是班上的主人,潜意识里有些抗拒,我希望众位师姊妹也意识到这一点。”这一届的掌班大师姊黄蓉儿点点头,说道:“可能是我们考虑不周全,当日自己作主,没有先行参考诸位师兄弟的意见,也是我们失礼在先。希望这件事情不要影响我们的感情,我们班仍然应该是整个刀战科系最融洽的班级。”叶飘零笑道:“那就别再我们我们的,还是唤作咱们吧!”

全班都哄笑起来,当下全班又去聚餐一顿,重归旧好。但经过这次风波,全班也是外密内疏,天下第一宿舍成员们和黄蓉儿仍是亲密无间,向天飞、叶飘零又和小包特别亲近,金钏每日都和向天飞去练武,但整体上男女弟子之间却已疏远,众女弟子也不再集体过来串门了。

叶飘零见全班决裂如此之易,刻意弥补也无济于事,心下颇感,心下暗暗与高级班比较:“我那时哪里听说过什么男女关系建设,却更加团结一致,众同门便如知己一般。小包与帮主、予欣与飞燕、金虹、金钏各自同舍,偏偏小包与金虹、金钏交好,帮主与予欣、飞燕又成一伙,这些师姊妹为何越是同舍就越疏远呢?看来女孩子啊不能走得太近。”心下暗叹这年龄日渐变大,矫情示好之事莫非便日益必须?

忽忽过了数日,叶飘零日夜行功,他体质又强,伤势已好了大半,虽未痊愈,已能与同舍人结阵相斗,便邀小包过来说道:“上次被他们仗势欺负,今天可以再去上门讨回公道了。”小包迟疑道:“那青龙会的护法霍金龙武艺非同小可,要是众同门再有损伤……”叶飘零道:“不妨,青龙会的人总不成每天都守在富贵坊,我们这几日不去吵闹,想必已经离开。”向天飞道:“飘零所见甚是。那富贵坊其实也不敢为了这些许银两得罪我们学艺弟子的,否则我们这么有闲,一得空就去生事,就算有青龙会镇场子,但他生意还做不做啊?”小包听得有理,便去拿了风衣过来。

黄蓉儿听得此事,虽与小包并非至交,一时却也兴高采烈,蹦过来凑热闹。七人乃出东门,又向富贵坊而来。这时那店里两个招呼顾客的姑娘却不见了,另换了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那中年文士懒洋洋的靠在柜台上。叶飘零直唤店主道:“掌柜的,多日不见,可还安好?”中年文士皱眉道:“你是谁,到这里有什么事吗?”

叶飘零回头招手,小包把风衣和当日那两姑娘开的纸条递了过来,叶飘零接住说道:“掌柜的,我们是来退风衣的,前后跑了三趟,这回你该善了吧?”中年文士冷笑道:“你们是来敲诈的?本店并无这种风衣,这纸条又是谁给你开的?”唤那一男一女道:“你们开的吗?”那两人慌忙摇头道:“我们根本没见过他们,怎么开得了纸条?”

叶飘零倒未料到他翻脸不认人,一时张口结舌,旁边小包叫道:“你把那两人炒了鱿鱼,便可以销毁证据么?”中年文士冷笑道:“她们擅自行事,无视店规,开除她们本来就理所当然!”叶飘零一时心下却又黯然:“这些打工妹便如此没有地位,以次充好,应是店主之责,怎么就这么一下便丢了他们的饭碗!”那边向天飞道:“哦,原来这两人是存在的,开这张纸条也是有的,不过人被开除了而已。”

中年文士面色一变,说道:“我看看这纸条。”伸手过来,叶飘零正在出神,中年文士便把纸条接了过去,忽然用力,便要扯断,忽然一股柔和的力道涌了过来,僵住他两手,竟让他无法使力。中年文士大惊,转头看时,却是那貌不惊人的矮小少年发掌阻拦。这数年来邵伟潜心学艺,心无旁骛,这时武艺,大成班尚未毕业,真实武艺却已在少林许多武士学历的弟子之上,那中年文士待要全力以赴抗拒,早被向天飞身形闪动,将那纸条抢了回来。

中年文士猝不及防,输了邵伟一招,脸色发白,放下鼻烟壶,叫道:“嘿嘿,小子,你上次铩羽而去,看你重伤未愈,性命垂危,还敢再来?看样子少林弟子无法无天,自恃武艺高强,又要来踢场子了。来来来,这位小兄弟,我与你玩玩。”邵伟并不作声,跟着他缓缓走到店外。中年文士摆个姿势,说道:“进招吧!”

邵伟点点头,左手捏着剑诀,右手二指戳出,嗤嗤声响,两股气流直指中年文士,却是少林大力金刚指,本应先学劈石拳、一指禅、大慈大悲千叶掌之后才能修学,是三级专修班武士才能学的武艺,邵伟只练了劈石拳,却也选了这课,苦学半载,复习半年,强行练成,只因缺了根基,使出来与平常传闻中的大力金刚指颇有不同,却也自成家数。中年文士昔乃铁掌帮门下,对这金刚指颇有研习,却不识邵伟路数,一时缚手缚脚,尽被所制。

向天飞存心要以雷霆之势震慑富贵坊,说道:“大家列阵!”于是叶飘零拔刀,单和手执银针,卜正、向天飞空手,一齐下场,围在中年文士四周,邵伟已拔剑在手,阵势发动,中年文士立感头晕脑胀,压力忽增,这阵法使出,威力顿时倍添,身周似有无数人影穿越来去。向天飞沉声喝道:“买卖从商,诚信为本,任尔花言巧语,文过饰非,问题总是要解决的,希望你尽快解决问题。”他这说话口气便和武协会长钱不多做报告一般,铿锵有力,凛然生威,更添了几分咄咄逼人之态。

中年文士叹一口气,说道:“好,我找人帮你们洗,把衣服留下,你们明儿再来吧!”向天飞知他拖延,再逼道:“我们虽然随时可到,但也不比青龙会多了多少时间不断前来拜访,请你立即解决!”黄蓉儿生性豪迈,便往桌上狠狠一拍,以壮声势,口中说道:“上次被你们混赖过去,今儿个是无法相信你们的!快退了吧!”

中年文士也真怕他们日夜前来纠缠,只得向店内说道:“小谢、小王,拿十两银子退给他们。”那男青年便拿起一封银子,送了过来。小包接了,向天飞等这才撤了阵势,说道:“掌柜的果然明理,适才多有失礼,万望见谅。日后若有生意,我们定然照顾。”交待了这句,这才离去。

一路上小包扶着叶飘零说道:“师哥,刚才你又动功,没伤着身子吧?”叶飘零笑道:“没事,这么运动一下,伤势似乎还好了许多。那掌柜也太惫赖了,竟然就这么辞退了那两个打工妹。向大哥,以后叫大家永远不要去他那买衣服!”向天飞道:“最后不过是句场面话而已,那件风衣显然他自己也知道是洗不干净的,否则我们再如何相逼,他也不会答应退的。”

小包笑道:“向兄,真是太崇拜你了,你一开口,那气势就全然不同,连我在旁边看着,都吓得这颗心怦怦乱跳呢!以后你要是去武协外交部,吓吓红毛鬼子才好!”单和笑道:“吹牛、恐吓,飞仔似有一技之长。”

他几人谈笑风生,回到少林。自此役后,天下第一宿舍与黄蓉儿、小包这两个名誉舍员关系又进了一步,却丝毫没有改变全班外亲内远的尴尬局面。叶飘零伤势渐愈,而十一月过去,十二月到来,眼看便要期末比武测试了。众弟子也渐渐开始用功,只有那单和仍沉醉于温玉床上,与翼乘杰、西湖等终日钻研斗气拼力的各种战术。邵伟学有余力,便在藏经阁中钻研千里传音功心法,又在练武场上实践练习。叶飘零由于伤势新愈,懒得起身,就在温玉床上翻看邵伟课上所得的《初级易筋经注解》,打坐练气,修炼这少林全派最艰难最高深除非选上了易筋经的课程否则不对外开放的武学,又委托邵伟代他去给水沉香授艺。

忽忽一月,元旦将到,大雪漫天而下,照例又给北国披上一层银妆,滴水成冰的寒冷时节,叶飘零的心却如逢春嫩草一般感到阳春的温暖。他在纷飞的雪片中收到了慕容秋水寄来的元旦礼物,却是一串蓝紫色的风铃,叮叮当当来到叶飘零的身边,系着粉红色的纸片,娟秀潇洒、自成一格的字迹,满含着对他的祝福。在这互相强示笑脸,曲意奉承的同门好友的气氛中,却有一股莫大的幸福感袭到,自与慕容秋水相识以来,他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迷离之际,陡然感到:“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真心真意的牵挂着我,惦记着我。”

于是他和慕容秋水约定,元旦前夕通宵在少林相聚。正好那日少林练武馆、大礼堂分别通宵上演戏剧,其中有梨园名士叶术谋新近执导的《英雄》、香港梨园奉献的《无间道》。慕容秋水听得有《英雄》出演,拍手道:“师哥,我听说过,报纸上都在宣传他呢,我一定要看的。”叶飘零道:“你想看,我就去买票。”于是他便奔往少林练武馆来。

原来那《英雄》剧本号称经过叶术谋数月沉思方得,迎合当前钱会长七一讲话《武功道德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要求,在武侠剧中艺术性可谓前无古人,思想性足以后无来者等等。邸报上铺天盖地都是《英雄》的宣扬赞颂,引得无数人翘首以待。叶术谋最得意的设计是《英雄》剧中秦国兵士弯弓齐射时,一齐大喊:“风,大风,大风!”邸报上说这一段奇思构想是叶术谋思虑许久,不得精要,后来吃饭时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不觉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才想出了这个妙着,正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这时《英雄》一剧已在全国各地梨园演过,当时只弄得万人空巷,门票哄抬到三两纹银不等。众人看到剧中射箭时那几声“昏,大昏,大昏”,“杀得最高境界是不杀,是和平”等等,台词就算不是最白痴的,也不由得把观众们恶心得隔夜饭都给吐出来,于是邸报上继恶无止境的吹捧之后,又开始了一波又一波的唾骂。虽然已有昔年被邸报大肆捧抬的中央梨园的《笑傲江湖》后来又被贬斥成《瞎熬江湖》的先例,更多的人却仍是按捺不了好奇心,禁不住想看看这个“集艺术之大成”的武侠剧为何又落到千夫所指的地步,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叶术谋一边数着大把大把的银票,一边笑着对邸报的哨探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骂声不代表《英雄》就真成了垃圾,票房收入已经说明了一切。一小撮看不懂武侠的高雅,只懂得媚俗的平民是无法看懂我的《英雄》的,我当然有不和他们计较的风度。”

叶飘零去买票时,《英雄》已属于三度上演,又是少林主场,人人优惠,因此极为抢手,叶飘零来排队时,只买到了最后一张练武馆的门票,花了一钱银子。另一张票却已经买不到了。直到元旦这天,慕容秋水快要来到的时候,单和来告叶飘零道:“现在有几个人买了票后不去看戏,要出售门票,练武馆前、大礼堂前都有,你快去买吧!”

叶飘零听得,火速来到练武馆,果有几个人站在那里。叶飘零一问,原来当时没买到票的人极多,这时消息放出,立即被抢购走了。叶飘零忙往大礼堂而来,却也迟了一步。他终于灰心丧气,心想今晚是不可能和慕容秋水去看通宵戏剧了。

哪知天无绝人之路,向天飞从外面归来时,说他刚在练武馆门前见到一人临时决定不去看戏,回到快剑无双系里见师父去了。叶飘零见到最后一丝希望,连忙来到“试剑塔”,一间一间房问过去,终于抓到了那个救星,对他说道:“这是最后一张练武馆的票,三两银子卖给你如何?”叶飘零听得有票,哪里还计较价钱,只问道:“那练武馆是不是要放《英雄》、《哈里·波特》?”那人道:“显然。”叶飘零当即买了。

那人叮嘱道:“我是看你急需,这才帮你一把。大家都是少林弟子,不可以乘机敲诈的,你可别又到外面再抬价出售,去赚同门的钱!”叶飘零初时还很感激他,听到这句话,恨不得便把手边一顶铁盔罩到他头上去,心想:“你都趁我着急,抬了三十倍的价钱了,还会顾虑同门是否吃亏!”心下对少林的所谓同门关系更加失望,只不敢发作,连连答应,接了门票,往南门而来。

这时慕容秋水已经到达,在寒风中等候。叶飘零跑得满头大汗,这才赶到,慕容秋水正在风雪中簌簌发抖。叶飘零好生心痛,忙解下外衣,给她披上。慕容秋水嗔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叶飘零歉然道:“为了抢购门票,来得迟了,可苦了我妹啦!”

慕容秋水斜他一眼,说道:“有没有票,能不能看戏,又有什么要紧?我们可以去玩别的嘛!”叶飘零道:“我听你很想看,当然要买到啊!还算运气好,虽然抬了三十倍的价钱,终于还是买到了。”慕容秋水惊道:“三十倍!你说要三两银子,我不去了!”

叶飘零急道:“怎么又不去啦?”慕容秋水跺脚道:“谁让你出钱买高价票的!那么贵,我才不去呢!我回去。”她听得叶飘零如此破费,心下生气,转头要往回走。叶飘零拉住她手臂道:“买都买了,你要不看,我不白买了么?”慕容秋水道:“你把票给单和他们去吧,反正我不去了!”

叶飘零道:“你不是很想看《英雄》的么?怎么又不去啦?”慕容秋水道:“我以为是一钱银子的门票,哪知道要三两啊!你花三两买高价票,我就是不去!”叶飘零见她生气,倒也不急,此时的他已比昔日多了许多心计,心下暗想:“你生气?哼,我比你更生气!”便松开她手臂,说道:“好,你回去吧!枉自我四处奔波,才高价购得,你倒反而不要,让我白费许多力气。你要舍得你就回去好了!”

他怒气冲冲转过身去。慕容秋水顿时软了下来,说道:“好啦,大哥你别生气,我去就是。”叶飘零这才吐一口气道:“那我们快去吧,这里太冷了。”说着拉了慕容秋水往青龙偃月居奔来。一路上慕容秋水只是笑他:“我不去就不去,你不是说那《英雄》不好看么,还生那么大的气干吗?”叶飘零瞪她一眼道:“你不听话,还敢胡说!”慕容秋水笑笑,这才不出声了。

两人先到宿舍楼下,叶飘零让慕容秋水在楼下稍等,奔上楼来,下来的时候叮当作响,手里提了一个隐隐发光的锥形物。慕容秋水奇道:“这是什么?”叶飘零伸手把那锥底抽开,顿时射出一道光芒,照在地上。他微笑道:“这是我昨天做的一个灯,你可以晚上读书时挂在帐中,当作吊灯用。”

慕容秋水接了过来,凑到楼前高烧红烛下去看,原来是一顶圆锥圣诞帽,帽顶圆球上穿了一个吊钩,帽子缝在用硬纸壳支撑起来的纸锥上,里面缝着一个小铜筒,一颗夜明珠挂在筒口,光芒闪亮,被那铜筒反射,全从帽**了出来。两只玫瑰花状的糖束缝在锥形帽两边,用一张裁成“Iloveyou”形状的彩纸绑住,帽底连着两根长长的稚尾,十多个铃铛分成三层悬挂在帽上,叮叮铃铃的响声飘荡在风雪之中。铃铛层间又用剪纸写了首七律,曰:

人世一场春几回,今宵又是寒风吹。已从故土辞明月,共在他乡看落辉。

碧玉孤身衾内冷,红灯一盏帐中垂。应怜云梦飘零客,不为昔人更为谁?

慕容秋水不由得赞道:“好漂亮!”叶飘零笑道:“我手工不好,修饰了一天才弄成这样,你可别笑我。你想出国,每天要学好多东西,有了这个吊灯,你就可以在床上帐中看书了。”慕容秋水笑道:“谢谢大哥。”收到包里,便和叶飘零往练武馆而来。

这时练武馆正在上演今晚第一出戏《唱支山歌给武协》,两个人昏昏欲睡的看完了,下一出乃是英吉利的戏剧《哈里·波特》,慕容秋水虽看得津津有味,却又全然不知里面讲些什么,便央求叶飘零给她讲解。可怜叶飘零这一心崇尚中华武学、盲目排外的人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思考魔法师、骑士、巫师等问题。魔法、暗器都是西方武学的精髓,叶飘零对后者尚略知皮毛,对前者由于并非中华授艺必修,可说是一窍不通,看了一部哈里波特,不免头都变大了三倍,慕容秋水问他看到了什么的时候,他也只能哈哈而已。

到得午夜,少林总掌门大中神僧、未来掌门继任人、现任副掌门大力秉林禅师来到了剧场,给前来看戏的诸少林弟子致了祝贺词,又请少林歌手大赛中获奖的几位歌手上台献艺,黄蓉儿自然也被请到了台上。闹了好久,第三出《无间道》上演的时候,慕容秋水已经睁不开眼睛,伏在膝头睡了,叶飘零轻轻把她头扳到自己肩上,慕容秋水低声道:“不要啦。”挣了开去,叶飘零却也困了,不住打盹,好好一部《无间道》,看懂的几乎没有。

《无间道》落幕,一大堆商家登台广告完毕,已到得第四起戏剧演出,叶飘零拍拍她肩道:“起来啦,这一出该是《英雄》了。”慕容秋水迷迷糊糊的睁眼坐起身来,却见报幕员介绍道:“钱会长在去年七一讲话发表《武功道德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以来,武林各界踊跃学习,已把《武功道德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推广到了武林中的各个领域,极大的促进了中华武学的发展,使中华武学从此不输于西方枪炮魔法,这是武林研究史上开天辟地的大事,标志着中华武学的系统化、深沉化、人性化。今晚的压轴戏《武功道德三个代表的礼花》即将上演,剧本由著名历史考据家、著名《中华武协建国史》研究者、著名戏曲家、著名文学大师、著名一级作家、著名文字研究者、著名中华武协附属作家协会主任、著名北京同当盟代表罗纪委罗先生主编,由著名一级导演、著名编剧、著名艺术家、著名中华武协附属娱乐协会主任纪委罗纪先生执导,大家鼓掌欢迎。”

叶飘零不禁目瞪口呆道:“没有《英雄》?那卖票的师兄怎么说有?”忙问身前座位上一人。那人听他竟然想看英雄,目光中顿时露出鄙视之意,有气无力的答道:“《英雄》在大礼堂演出,不在这里。”身周有人咕隆道:“这种烂戏还真有人想看,居然追着问。”

叶飘零无奈,只得对慕容秋水说道:“没得看了,不过说实话,秋水,我是觉得看《英雄》还不如看这三个代表呢,你为什么那么想看啊?”慕容秋水道:“我不知道,只是最近老看到邸报上说起这戏,说演得很漂亮,我就想看看了。它讲的什么故事,怎么那么多人看?”

叶飘零道:“《英雄》说的是一个赵国的刺客因见秦王嬴政暴虐,因此前去刺杀他,另一个刺客却不赞同他的行为,给他写了‘天下’两个字。刺客的老婆又说,当年他们夫妻俩一起去刺杀秦王,眼见得手,结果他丈夫临阵退缩,饶了秦王一命。这个刺客不解其意,自行去了,见到秦王,那秦王说:‘杀的最高境界,是不杀,是和平。’说他要消灭六国,一统天下,他做那世间独一无二的始皇帝,让世间永远没有战争。刺客被那秦王的雄心壮志慑服,弃剑从良。那个导演叶术谋高叫道,这个刺客和秦王才是真正的英雄。”

慕容秋水大为失望道:“没有感情戏份呀,有美女么?”叶飘零道:“有两个,不过没起到什么作用,只在剧中跳了一回脱衣舞。”慕容秋水鼻子一缩,摇头道:“啊,我不要看,邸报上怎么说得这部戏天上罕见,人间少有啊!”

叶飘零道:“其实就是一部垃圾戏,只是声势造得大而已,这年头炒作不要钱,什么东西出台都要好好炒作一番。那里面啊,本应该‘按照老百姓的规则对抗强势群体’的武林侠士放弃了自己的武侠原则,让刺客屈服于暴君的逻辑,屈从于政客的规则,为他‘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用苍生的鲜血,哺育那个自称是英雄的高高在上任意主宰生灵美其名曰为天下作主的家伙的野心。叶术谋在剧中还高呼道:‘只有真正为全天下考虑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赵国的仇恨,放到天下去看,就不再是仇恨!’也不知道赵国的老百姓的痛苦,放到天下去看,是不是就不再是痛苦了。”

慕容秋水摇头笑道:“什么英雄,什么天下,乱七八糟的,那是你们男弟子才想看的,我只喜欢看感情的戏,这个可看不来。这里面好热,咱们出去吧?”叶飘零点点头,拉着慕容秋水的手,走出了练武馆。

雪未止,风未停,天未明。两人走在雪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叶飘零道:“秋水,我们这十天的期末比武过去,就放假了。你们什么时候校完?”慕容秋水道:“我们又到一月十六日,大哥,我寒假要报考三月份的G暗器,以后可能没空见你了。”叶飘零道:“等三月十五你一考完,我立即便来接你,陪你去玩,你好好去吧。我们一起过元旦吗?”

慕容秋水摇头道:“我现在武艺离同门差距越来越远,只能加倍努力。大哥,我去了。”她转过身去,娇小的身影,在风雪之中微微发颤,显得无尽的萧索。叶飘零禁不住心下一酸,想起无穷无尽的往事,走了上去,扳转那似乎弱不禁风似乎又坚韧不屈的躯体,缓缓捧起她柔嫩的脸,入手一片冰凉,叶飘零柔声说道:“秋水,我要永远陪在你身边,好好的照顾你,做我的未婚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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