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我现在暂时不能回宫。”我看着他愣住的样子,牵住他的手认真道。
“为什么?”李治的表情有些不悦,也有些怀疑,问,“你是在埋怨朕没有封你做皇后?”
“哪里,皇上玩笑了。”我小心地避开他探究的眼神,温温一笑,“皇上能待我如此,不嫌弃就已经是万幸了,什么皇后之说可就折煞臣妾了。且不说皇后如此贤明淑德,宽怀大度。就算皇后不让臣妾进宫,那也是无可厚非的,臣妾只求与皇上厮守一生,名分又有什么重要。只是,正因为如此,臣妾更加不能不考虑娘娘的处境。武照自认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承蒙皇上宠幸,已是天大的福分。这样冒冒然进宫,对娘娘难免不敬,再说其他后宫的嫔妃难免会有不服,会说娘娘偏私于臣妾。臣妾是想,为陛下诞下了小公主之后再进宫,好歹也有个说辞,娘娘那边对众人也好有个交代。皇上,您说呢?”目光拳拳,言辞恳切,连我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李治动容地揽住我:“姐姐,你果然是真心爱治儿的。若是一般女子,造就迫不及待的进宫去了。可惜萧淑妃若是有你一半通情达理,朕也不至于不把素节立为太子。可惜,高分位的妃子之中只有淑妃为朕诞下皇儿,其他都是身份低微的宫人所出。”他目光一闪,看着我,“姐姐,你说你生的是公主?怎么这样肯定?万一是是小皇子的话,我想……”
“皇上!”我掩住他的口,依进他的怀中,“臣妾以为,太子必须是皇后嫡出方可服众。臣妾孕育至今,尤喜辣食,多半是个小公主。倘若是个皇子,皇上也不可立其为太子。我只愿自己的孩子快活一生,不要他卷进这皇宫争斗之中。”
“姐姐……”他久久凝视着我,我巧笑嫣然:“陛下以后切不可再叫‘姐姐’让人笑话,以后臣妾进了宫,您还改不过口来,可怎么办?”
他扑哧一笑:“那我就唤你‘媚娘’可好?”
“听凭陛下喜欢。”
“来而不往非礼也。那你也不可以总叫我陛下,那样生疏。”
我眨眨眼睛,丝帕半遮面的一笑,娇滴滴地唤:“九哥哥……”
“你个磨人的小妖精,看我怎么收拾你!”他被我这样一唤,登时浑身亢奋起来,一把抱起我就要往床边走,我连连惊叫:“陛下!小心伤着小公主!”
他一愣神,只得轻轻将我放在床上,放下帐子,满脸沮丧道:“你快些把这孩子生出来吧,怎么这样久?”
我盈盈一笑,穿过幔帐去牵他的手:“九哥哥,臣妾有了身孕不能尽心侍奉,你偶尔来看看臣妾就好,其他的时间多陪陪皇后娘娘吧,最好是让娘娘生个小太子,这样您就不烦了嘛。”
他撩开幔帐,露出俊朗又无奈的笑容:“朕就这样被你当作礼物送人了。”
我撒娇似的晃晃身子:“媚娘都是为了你好,皇后一旦诞下龙子,太子有了着落,后宫也就稳定了不是?我的九哥哥就不用整日心烦了。再说,媚娘知道您心中只有媚娘,这就够了。”
“你有这份心意真是难得,朕一定会对皇后说的。”他欣慰的笑,眉头也舒展开来。
我微微笑着,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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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陆公公就急急地跑来,连门口通报的话音未落就闯了进来,我正在屏风后被人伺候着沐浴,曰芾姑姑怒斥:“怎么这样没有规矩?!”
他吃了一惊,虽然是有屏风遮挡,但是这水晶屏风是半透明的,能透些影子来。我眼神一扫,就瞥见他急忙跪倒:“奴才该死!奴才是太高兴了,一时心急乱了分寸!”
我缓缓从浴盆中起身,宫女们立刻围上来用浴巾将我围住,扶我出盆。擦净了身子换上件色彩斑斓的府绸阔袖裙,才被如歌、如诗搀扶着转过屏风,声音不高不低地吩咐:“起来吧,你也是无心之失。什么事情高兴成这样?”然后环视左右:“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看着左右众人全部退下,陆公公才起身笑道:“主子,今日皇上去找了皇后娘娘,并且留宿在了立政殿啊。这可是从来未有的事情,听了皇上转述了您的一番话,皇后娘娘甚是感动,给了奴才一封信笺托我转交于您,说要您好好保重身子好好养胎,待到主子生下皇儿,无论男女,一概封了主子为昭仪,堂堂正正进宫。皇后娘娘还说了,妃子之位均已满了,不然……”
“好了好了,”我笑着接过信笺,“皇后娘娘也赏赐了你不少东西吧?”
“额……”他顿了一顿,脸上微红,“奴才的心一向向着主子的。”
我笑着展开信笺,一目十行的看完,将信纸放在烛火之上,看着它发黄,变黑,最后蜷缩着被火舌吞噬:“回去告诉皇后,武照不敢得此荣宠,能够回宫已经是感激不尽,不敢再有任何奢望。如此厚恩无以为报,只在感业寺中夜夜为皇后娘娘祁福,愿娘娘早日怀上小太子。”
“是,奴才明白。”陆公公轻笑,我打开案子的第一个抽屉,拿出一个纸包交给他,“把这个带给浣衣局的依雨姑姑,其他的你都不用管。”
“这是……”他迟疑地接过,怔怔地看着我。
“是麝香。”我慢条斯理的答着,笑意盎然的看着他,“可以让皇后无法怀孕的麝香。”
“这,这……”他的手抖筛似的抖动起来,似乎那小小的药包有千斤重。
我笑着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你有事必定会牵连到我,毕竟谁都知道你出宫是和我接触的,我还不至于那么傻。把它交给我指定的人,会有替死鬼的。”
他抖得更加厉害:“您,您到底是想,想做什么?”
眼睛骤然瞪大,眼神瞬间犀利,我猛然回头,“啪——”一声,小陆子被我一掌拍飞,身体重重地撞上墙面又掉了下来。
我轻轻地走过去,他回过身子,恐惧的看着我微笑的脸,擦着唇角的鲜血,泪水都掉了下来。
“打疼了吗?”我蹲下去,温柔的抚mo着他的脸。
“我,我会送到的。”他结结巴巴地答着,眼底充满了求生的yu望。
“早说不就好了吗?”我放开他,起身回头,“不该你问的就不要问,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听话,忠心,我可以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回去吧。”
“是,是。”他惊慌的起身,夺门而逃。
马医女抱着一个坛子走了进来:“恭喜主子。”
我回坐到床边接过坛子打开一看,惊喜道,“全是梅子?!”
“是啊,还是新鲜的呢。”她笑着道,“大人可是搜集了各地不同的梅子给你送来的啊,一共有十一种腌制法梅子呢。”
我一连吃了七八个,满意地点头:“好吃。”
她抿嘴一笑:“不光这梅子满意,那个栎梅也让人满意。”
我看了看她,深深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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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栎梅。”萧淑妃尖尖的金梅点珠护甲徐徐勾过琴面,发出了几声幽怨的音调。
“娘娘。”一个瘦弱清秀的小宫女怯怯地走上来。
“陛下今晚宠幸的是谁?还是谁都不召又出宫去了?”声音不温不火,她精致妩媚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耳边串串青金石珠滴轻轻摇晃,眼神没有焦距。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皇上了,骄傲的她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自己被冷落了。
“皇上……皇上没有召任何人,而是去了皇后的立政殿。”栎梅惴惴不安地答。
“支——”琴面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众人皆是一惊,只见萧淑妃双手竟将琴弦全部一把揪住,目光凶狠异常:“不可能!皇上怎么可能去找那个贱人!”
“娘娘快放手啊!您的手受伤了!”旁边的朴姑姑急忙一把拉住萧淑妃的手,苦苦哀求。
那雪白柔嫩的双手被琴弦割破,松开了手掌,掌心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伤口鲜红可怖,血液顺着伤口滴滴滑落。
“快,快宣太医!”朴姑姑急急地叫唤,萧淑妃却一把将她按住,脸上虽然疼得有些扭曲,却依然咬牙扬起得意的笑容:“去立政殿禀报皇上,说我受伤了,双手尽毁。我就不信皇上真的不管我的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