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3
姐姐们怕他打我,把我拉到了一边,示意不让我再说下去。
我的情绪像是泄了闸的洪水,根本收不住,我毫无畏惧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不屑。
他举起了手中的拐杖,却被前来帮忙的乡亲们给夺去了。他暴跳如雷,“你个臭丫头片子,竟然敢教训起老子来了,不要以为老子治不了你,没有老子你能活到今天,你的命也是老子给的,逼急了,老子就把你活活掐死。你这个下流胚子,跟你娘一样不是个东西……”
我没有等他说出更难听的话,“对!您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个东西,因为是您的种,怎么可能会是个东西?作为一个父亲,您为我们做过什么?从小到大,您有关心过我们吗?您给我们的不是打就是骂,我们三姐妹的身上什么时候少过伤?我的命是您给的?不是,我的命是母亲和姐姐们给的,如果不是她们,我早死在你的手里了!以前我忍着,不是看您的面子,更不是因为怕您,那是因为我那可怜的母亲,如今母亲去了,您没有为她的离去而感到一点伤心,反而如此的侮辱她,您扪心自问,您对得起陪在您身边几十年的妻子吗?对得起她的在天之灵吗?她为了这个家,为了您劳碌了一辈子,到死竟然换不到一口像样的棺材,您于心何忍?既然您不愿意出这个钱,好!您守好您的钱,这钱我出,我决不能让母亲的躯体躺在这么几块破木板里!”
我拿出两千块儿钱递给姐夫,让他快速去镇上买一口最好的棺材。
两个姐夫带着几个乡亲们匆匆离开了。
而我的父亲被乡亲们按在凳子上,几次想要起身打我,都没有得逞,两只眼睛气的通红,狠狠地瞪着我,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
我的心里一片坦然,不为自己,为了我的母亲,我说出了她一辈子也没有说出的话,做了她一辈子也不敢做的事。我又有些后悔,当着母亲的面与父亲发生争执,她一定又为我担心了。
两个姐姐也许是想到了过去,也许是为了母亲,抱在一起哭得泣不成声。在她们的身边站着我的嫂子,那个美丽而又可怜的女人,触景生情,一脸的悲伤,默默地流着眼泪。
领居大婶把我拉了出去,低声劝我,“算了,小枫,你母亲在生前过得不安宁,现在人没了,就让她安静地去吧!别跟你父亲争执了,他又不是一般的固执,争不出结果来,反倒再挨他一顿打,让你母亲在天上怎么安心啊!”
“我只是觉得母亲这一辈子太不值了,嫁了这么个男人,一天福都没享过,临了还要遭受他的谩骂。”
“唉……谁说不是呢?做邻居这么多年,她这一走,心里还真是舍不得,她啊,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几个小时后,硕大的棺木发出清冷的光芒,迅速被土掩盖,母亲的葬礼结束了。
我跪在母亲的坟前,直到眼前堆起了一个大土堆,才意识到母亲真的已经不在了,铺天盖地的悲伤从四面八方涌来,紧紧地包裹着我,胸口如撕裂般的疼痛,霎时间泪如雨下。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地上一片泥泞,我穿在身上的白色孝服被溅起的泥浆弄得污浊不堪,密集的雨丝怎么也冲刷不掉我的悲伤。
两个姐姐跪在泥泞里陪在我的身边。不知何时我的嫂子举着两把雨伞站在我们身后,为我们遮住了冰凉的雨水,而自己却淋得像个落汤鸡。
直到傍晚时分,天空放晴,我们几个也被邻居大婶拉了回去,还为我们熬了姜汤。
按规矩我们姐妹三个要在家守孝七天。
父亲的冷酷又一次展露无疑,他不许我们进上房,只让我们呆在一间狭小的偏房里,里面连张床都没有,只在地上铺一层干草,甚至没有一床被褥。尽管已是初夏,可乡下的夜晚还是寒气袭人,我们三个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半夜时分,嫂子偷偷地为我们送来了一床棉被。我们靠着这床棉被度过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嫂子叫醒了我们,收走了棉被。
不知姐夫们是如何知道的,第二天为我们送来了几床棉被,还有一些吃的。我们三姐妹就这样度过了七天。我每天都会到母亲的坟前陪她说话,同时向母亲讲述我在这八年里的点点滴滴和心酸血泪,还有对她绵延不绝的思念。以前我们母女俩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这么安静地说说话,现在这个机会来了,母亲却再也开不了口了。
在这七天里,父亲连一个关切的眼神都没有给我们三姐妹,他视我们为空气。
而我视他为敌人。
在那间曾经关过我的小屋里,我们为母亲守足了七天的孝。
就在我准备离开这个让我心寒的家时,父亲却叫住了我,他瞪着被酒精烧红的眼睛,不无轻蔑地看着我,“不要因为你母亲不在了,就不给家里寄钱了,每月照旧,若是少一个子儿,老子决不饶你!”那种凶神恶煞的样子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说话,也许我在他的眼里不是仇人更似仇人吧。
他又一次点燃了我心里的那团怒火,我对他冷冷地一笑,“原来您这么怕我不给您寄钱啊?我在您眼里难道就是个挣钱的机器吗?在这个世界上,您除了爱您自己外,究竟有没有爱过您的儿女,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钱在您心里的位置高过一切,远远胜过您的家人!我真不明白,如今的您什么都不缺,存折上的钱比我留给自己的都多,您为什么还不知足?钱真的比亲情还要重要吗?”
“少给老子啰嗦!我就不知道这世上有谁嫌钱多的,老子生了你养了你,你就应该给老子钱,你休想一个人在城市里享福,要是敢不给家里寄钱,老子爬也要爬到北京去,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似的疼痛,他竟然以为我在享福,“好啊!您若真能爬到北京去,到时我一定好好招待您,也让您好好享享福,我说的出做的到,决不后悔!”
我的话刚落地,在毫无防备下脸上挨了一巴掌,打我的人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哥哥,“死丫头片子!你怎么能和父亲这么说话?活腻了是不是?”
姐姐和嫂子一声轻呼,一起扶住了我趔趄的身子。
父亲则是一副得意的表情,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自顾自地喝起了酒。
我打量着眼前这个长相俊秀的男人,很想把他的心掏出来看看,究竟是肉做的还是石头刻的。从我记事以来,他就这样漠然的、年复一年地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受苦,却从未开口为她求过一声情,从未用自己壮硕的身躯替她挡下丈夫的拳脚相加,从未在她独自哭泣的时候给过她一丝安慰,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承受着精神折磨的同时,还要披星戴月地在田间地头劳作。如今,他却因为我对父亲的冷漠,而对我动了手。这一刻,他俊秀的脸在我的瞳孔里不停地变幻着模样儿,彻底的扭曲变形,令我厌恶,也令我齿寒。我吐出嘴里的鲜血,轻轻推开姐姐和嫂子,走到他的面前,对着他的脸狠狠地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