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
白易安的眉毛紧皱着，他的手里紧紧的捏着一部手机。
一个人影匆匆赶来，几乎是一路小跑，当他露出那张眼窝深陷，面色蜡黄，神情憔悴的脸的时候，白易安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是罗浩。
“你必须回去。”这是罗浩的第一句话，声音铿锵，神情坚定不容置疑。白易安叹了口气，无言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如果不是这个电话，估计你已经坐在去往加拿大的客机上了。”罗浩的语气很明显的软化了下来，现在的他们有着同样的追求，这是不可否认的。
白易安苦笑了下，或许是在自嘲：“我出门不应该带手机的。”
“通知你有很多办法的，”罗浩认真的说道，“即使你在飞机上。”
白易安无谓的耸了耸削瘦的肩膀，摊开双手表示无奈。罗浩招了招手，于是一辆黑色轿车就停在了他们面前。
“我们走吧？”罗浩道。
“我们走吧。”白易安垂着脑袋，钻进了车里。
罗浩拉开副驾驶的门，缩进了阴影里后，对橘子川说道：“去科学院专属机场。”
橘子川点头，一拧钥匙，车子的发动机就开始轰鸣，接着就加速驶离了机场。
“要搭专机——我们去哪？”白易安双手扒在正副驾驶座上，身子前倾，“我只接到了要我留下的命令。”
“……”罗浩神秘的一笑，埋在阴影里的眼睛看不到是否带着笑意，“我们去酒泉发射中心。”
车内于是一片寂静，直到白易安似乎听到飞机的轮胎在地面滚动的声音。
“我们到了。”橘子川的声音一向有些冷冽，这种天生的冷漠并非她的意愿，可是这个时候却只能让气氛更加严肃。
白易安下车，耳旁就传来了风的声音。罗浩指着机场上那架墨绿色的飞机，说道：“这是我们这次搭乘的专机。”
白易安点头，快步向着专机走去，他明白，这个时候最好少说话。
坐上了专机，三个人绑好了安全带。随着轮胎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三个人觉得前部缓缓的抬了起来，接着就是起落架收起的声音。
透过窗子，机场越来越小，渐渐被白茫茫的雾埋在了远方。
沉默了一阵子，罗浩想起了徐幽雨——那个比同类还要像同类的孩子，想起了她说的那个奇点。
“白易安，”罗浩打破了寂静，轻声问道，“如果宇宙真的起源于一个奇点，那么宇宙的外面……什么都没有，可是这样的话，似乎给神留下了空位。”
然后他问道：“所以……上帝的存在看上去都像是很合理……？”
“或许有吧，”白易安道，“我们上次不是说过了吗？——上帝死了。”
“所以这次是宙斯。”然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等两个人歇了笑声，白易安正了正身子，手按在了扶手上，轻声说：“神是人类的臆想，人类说神是超脱的，但是我却最厌恶宙斯和奥丁，因为他们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嗯？”罗浩侧着脑袋，甚是疑惑。
“神应该是完美的，”白易安俊秀的脸上露出一副好笑的神情，“可是神和人一样，粗俗，有着各种欲望，还有绯闻——宙斯和依娥，奥丁和林德。”
“然后地狱就这么出来了。”罗浩若有所思的补充道。
“地狱是神发泄欲望和忿怒的合理的地方，”白易安同意道，“拉法格的《思想起源论》叙述最早的地狱就是这么写的：‘宙斯把不服从他的统治的克罗诺斯和提丹们实际上就关在这种地狱里。地狱中的西喜佛（Sisyphe）和丹大列（Tantale）及高加索山上的普罗米修斯所遭受到的惩罚带有私人报仇的性质：宙斯折磨他们只是因为他们冒犯了他。’”
“发明地狱的不是神，是人。”罗浩听出了什么。
“父权制初期的人们为了复仇的欲望而苦恼，只能理解可怕的好报复的神——”白易安顿了顿，语气骤然变得阴森，“宙斯惩罚自己的活着的和死了的敌人，而耶和华把自己的复仇延伸到七代。”
“你看到的这些是什么样的鬼魂？
现在我想让你在走开之前得知：
他们并无罪过；但即使他们有功德也无济于事，
因为他们不曾受过洗礼，
而洗礼正是你所虔信的那个宗教的入门。
因为他们先于基督教而出生，
他们无法对上帝做应有的崇敬……”
橘子川出声背出了一段诗，罗浩和白易安都意识到，这正是但丁的《神曲》所描写的地狱第一层。
“但丁是明白人。”罗浩道。白易安赞同的点头，然后两人再次笑了起来。
酒泉发射中心，监测的大屏幕上的画面停留在发射架上未发射的那支——或许是导弹或许是火箭。
“这就是极限闪光的成品。”
李大晓迷恋的目光在那上面流连。
“反物质星距导弹，”院长坐在椅子上，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这是最后确定的名字，至于称呼——还是‘极限闪光’。”
李大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院长，这支导弹必须在三个小时内发射，不然效果会差很多。”
院长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要在一天半的时间里装制出反物质导弹很困难，尤其是导弹还只是蓝图，而方案要用的反物质钛铬合金还是实验品，难以快速的大规模制取，所以……”李大晓咽了一口口水，忐忑不安的神情溢于言表。
“所以什么？”院长的脸色严肃起来，有些难看了，他能想象出为了在规定时间完成任务，他们到底动用了什么。
“所以……”李大晓看了看院长难看的脸色，心一横，道，“所以我们动用了原子堆积技术！”
院长上身晃了一下，这个消息让他的头有些发昏。
“为了一个实验品的制取动用这种不成熟的技术，你好，你很好！”院长浑身哆嗦着，脸色青白。
原子堆积技术，英文“Atomaccumulationtechnology”，理论由英国皇家科学院率先提出，将一个不存在的物体用一个一个的原子堆积出来——缺陷在于制出后的成品十分不稳定，而要稳定，成品只能在厘米级以下。
“三个小时没有发射，里面的反物质钛铬合金就会变成一堆散乱的反物质原子。”李大晓低着头说道。
“那还等什么？”院长揉着胸口，眼睛死死的盯着大屏幕，“距离你们拿出反物质导弹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现在就给我发射！”
“各单元注意！”
“李大晓，”在一片紧急的报告声中，院长吞下了一粒胶囊，盯着大屏幕头也不回的道，“如果这次发射失败，你也不用在科学院待下去了。”
“……”李大晓的脸上鼻子上开始泌出粘稠的汗珠，像是黄豆一样的滚落下去。
“轰……”
地面颤抖着，紧急发射的火箭拉着一条白色的尾烟离地而起。
“发生了什么？”
罗浩愕然的看着不远处腾空的火箭：“比原计划的发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
白易安沉着脸，眼睛仿佛很是用力的盯着火箭，道：“观测计算已经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