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脸上现出笑意,轻轻点头,说:“娘还以为楚天松不会让你来,我们这辈子再也见不上面了。”起身走近,握住杨心碧的手。
杨心碧摇摇头,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杨夫人道:“他不让你来?你偷着回来的?”
杨心碧忍着泪道:“不——他派了护卫,一路护送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杨夫人脸色如常,淡淡道:“这件事迟早要发生,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杨心碧愕然道:“娘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杨夫人轻抚她的手指,细细打量她,柔声道:“你在楚府吃了很多苦吧?画眉都跟娘说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唯一的办法就是写信给你,宽宽你的心。可是娘只收到你一封信,是楚天松不许吗?你收到娘的信吗?”
杨心碧道:“我也只收到一封。”
杨夫人道:“心碧,无论楚天松做了什么,娘求你都不要恨他——”
杨心碧惊诧的道:“什么,娘你说什么?”
“是杨家欠他的,心碧,无论他如何报复,你爹这辈子也还不清这笔债。”
杨心碧摇着她的手,道:“娘,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没事吧?”
杨夫人道:“娘清醒得很,只恨娘清醒得太迟了。你听娘说,你出嫁前娘给你讲的有关楚家母子的事,有些没错,有些——一是为了你爹的脸面,二则也不便给你说,如今我都告诉你。反正你这个爹其实也没有值得你尊敬的地方。”
为什么娘说的话跟从前全变了两样?杨心碧呆呆看着她,她的脑子里无论如何转不过弯来。当真杨家欠了楚家?是什么债?为什么爹一辈子也还不清?
杨夫人抬起头,看着暗淡的牢顶上那几根发了霉梁柱,她的思绪已经游荡出很远很远。
“那天我去庙里进香回来,看见楚夫人带着儿子,站在路边,神情十分委顿迷茫,似乎迷了路。我出于好心停轿问她,才知道她投亲无着,已身无分文——这我曾说过。我把他们带回家,原想让他们先住几天,如果她想回乡下老家,就给她些银子送他们回去,如果不回去,也可以在城里找活儿干。我曾说过,楚夫人的丈夫是教书先生,楚夫人虽是个女子,又是乡下人,却知书达理,非同一般女子可比。另外,她的样子很好看,清秀端庄。我做梦也没想到你爹一见她就上了心。
“我有一个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头,年纪跟你现在差不多,叫绣玉。那是我收留了他们母子的第三天,我正在房里午睡,绣玉忽然推醒我,说楚夫人找我。我午睡的时候,从没人打扰,我以为是什么急事,匆忙赶过去,原来——原来你爹竟在那儿缠绕楚夫人。”
杨心碧啊的一声,道:“不,爹不是那种人。”
“你是他的女儿,这些事不可能让你知道。娘生性懦弱,虽然撞见,却没敢说什么,只盼他是一时糊涂,以后不会再犯。楚夫人是个洁身自重的女人,发生了这事,执意要走。可是禁不住你爹一再陪不是,并保证从此不再踏入那院子一步,她才勉强留下。以后的半年多,你爹果然信守诺言,而且对他们母子分外关照。楚夫人当他那次是一念之差,也就渐渐淡忘了。只是我们对她太好,她十分过意不去,当时我正怀着你,就跟她开了指腹为婚的玩笑。
“我生了你之后,忙于照顾你,去她那儿的时间少了,直到有一天,我看见楚天松狠狠地咬了你爹的手,我才知道,你爹不但已欺负了楚夫人,而且还把他们母子分隔开,以楚天松要胁楚夫人,如果楚夫人不肯顺从他,他就用鞭子抽打楚天松。心儿,你能想像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被鞭子抽打得浑身是血么?”
鞭子?那满身的伤痕就是鞭打留下的?
“娘但愿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愿只是一场恶梦。心儿,你怨娘吧,是娘太软弱。娘亲眼看着一幕幕悲剧发生,却没有制止的勇气。娘只能在楚天松被打之后,流着泪给他擦药。你明白吗,楚天松的伤并不在身上,身上好了,痛也会消失,而心上的伤痛,却永难消失。他不但被打,还看着他娘遭受****。他恨杨家,就是把杨家的人全杀光,也不过份。
“楚夫人是刚烈女子,你爹料定她会寻死,更以楚天松为要胁,如果楚夫人死了,楚天松也别想活。为了儿子,楚夫人不得不忍辱偷生,顺从你爹。虽然不再愁吃穿,可是她没有一天真正快乐,唯一的快乐就是看见儿子。她也想过逃跑,但是你爹什么都料到了,把他们抓回来之后,楚夫人没被打,而楚天松却被打得遍体粼伤。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心儿,你没看见楚夫人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好惨哪。”
杨心碧心头升起一股寒气,混着一阵阵的心痛如绞,她眼前金星乱晃。
“心儿,你爹其实是个很霸道而凶残的人,生意场上,他表面上跟同行一团和气,暗中却设陷阱,不择手段地挤垮对方,跟他打交道的人没有不吃过暗亏的。他的钱财来得并不光明正大。
“娘可怜楚天松,常偷偷给他做些好吃的,那时你四岁了,总是惊奇地摸着他手上的伤,叫他松哥哥,问他怎么了。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怒火,狠狠地盯着你,摔开你的手。有一次他趁无人在旁,打了你一顿,结果,招来你爹的暴打,几乎被打死。足足有半年,他才能勉强下床走路。楚夫人心力憔悴,松了口气,这一松气,就大病了一场,再也——再也没——
“楚天松才十岁,却恶狠狠地提着菜刀,要砍你爹。一个小孩子,生出这样的念头,做出这样的举动,也够吓人了。你爹制住他,当时就想一刀了断,娘不能昧着良心再看下去,苦苦求他放过楚天松。他才把他关在柴房。其实楚天松早已被打得昏死过去,无人照管,也会因流血过多而死。心儿,娘真是很没用,虽然求你爹放了他,却没胆子救他。
“那天晚上,我的丫头绣玉偷了她能弄到手的珠宝银子,开了柴房,带着楚天松逃之夭夭。绣玉是我娘家的陪嫁丫头,对楚家母子虽然也很照顾,可是谁也料不到她居然有胆子这么做。
“你爹在断崖边追到了他们,他们跳了崖,就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我以为——我以为这事结束了。
“收到楚天松要结亲的书信那天,娘简直吓坏了。迎亲那天,娘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李婶。”
杨心碧吃惊地道:“李婶?绣玉?她就是绣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