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在他的文中言,“一切鸣声其实都可以听,随便听听都是很有趣味的”,但他文中所指之音多属自然之音,天籁之音,如鸟禽家畜;大自然之神涕,风雨雷电皆可以乐入耳,但我要说的与此有别,应属非正常音,确又绕梁不绝,声音回旋往复,抑扬顿挫,在寂清的夜里与室壁碰撞出金属之音色来。
枕边人夜夜鼾歌不息,梵音如乐,其中配以梦臆呓语的Rap可堪称音乐艺术之最,估计这只专属个人爱好了。
小时候在农村,与猫、狗、鸡、猪等许多家禽家畜,厮守相伴,曾极细致得观其睡态,众多小动物里,独有猫的鼻鼾最是安详,呼噜呼噜的,如不小心碰触到了它,还发出几声娇嗲之声,喵喵数声便能撩拨心底最柔软席地,不由得你不伸出手去抚它一抚那绒绒软软的身体。小时候胆小惧黑,漫长的暗夜无人护宥的日子,因有猫咪的呼噜呼噜声常伴,那些恐怖暗夜里的梦显得安稳香甜。
猫之呼噜声应属动物之本能的习性,人则不然。睡眠时鼻息轻动,均衡、深沉,可以视为高质量的眠寐。这抑扬顿挫,高音起伏之状怕有其别的隐忧,常有求医问药之举,皆未尽其效,依然夜夜鼾歌不息,又以听觉适应而稍减治愈之热情。悉数十多年的岁月,这夜佐以这等梵音亦是不觉清寂的了。
前几年,枕边人为生存计,为发展计,曾有几年流浪塞外,许多许多的月光盈盈,星光如网的夜,独抱浓愁无好梦。夜在孤寂处更显清冷,尤在深秋。这“凄凄惨惨戚戚,最难将息”。生命在这憩息的寒夜才觉鼾歌梵音之妙处。
枕边人的这鼾歌颇有来头了,祖辈的鼾歌,更是振聋发聩,尤为值得一说的是他二叔,那鼾歌声如江边吭亮的船工号子。声声带着胸腔的昂仰之气。听说因此在生产队里时,被派去看护稻谷仓廪,鼠辈因闻有如此雷声,皆逃之夭夭,无损粮粟,被村里人誉封为镇仓护粮的“二郎神”。现已近八十高龄的二叔,那鼾声依然夜夜在故乡的村头飘飘荡荡,忽忽悠悠,邻里也因这鼾声似有受保护之意而安睡,现在的“鼠辈”盗金银玉器,已不会光顾这野村寒舍。夜夜敞门鼾歌,该是山野村舍上空的天籁吧。
昨夜秋寒来袭,北方的冷来的较南方早些,暖气姗姗未到,枕边人已然鼾歌。不急不徐,抑扬顿挫,起身去往隔壁小儿房间,入门时有小鼾轻叩耳膜,小儿梦酣,薄被轻落,捡拾起被褥,将梦中练少林武功的小身体轻轻安抚平稳,将其盖好,转身离开时,怕惊动起伏的小鼾,安静地伫立在屋宇中央。
街灯微黄,夜的静,正给了这鼾歌的舞台,这一声声,一声声的盘旋往复,夜才没有了清寂。我轻巧的侧身躺下,梦已被这鼾声牵动了,夜才不显的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