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年龄大了,难免会期许嫁人。同学之间亦是时常提起这个话题,然后大家都在一阵“女大不中留”的欢笑中,互相调侃。
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希望有一个盛大的婚礼,尽管心中有归于传统的念想,可安安静静的就把婚给结了,并不是谁都愿意的。最大的成分,并不是源于内心的虚荣,不是为了显摆,而是之于一场与幸福的约定。
人们之于再美好的事物,都想要有所凭证,就像做了事情,渴求被肯定一样。没有得到祝福的婚姻注定是失败的,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而婚姻却不是。
一直以来,古老的事物,能够很大程度的吸引我。仿若我的大半情愫,都心甘情愿的赋予给那个朝代,心许那里一定有自己一朵花开的席地。
我缓慢的走在街上,想要找寻当初千百年前,那时女子嫁人的浮光掠影。大红的长袍锦缎,总是在一刹那就虏获我的心。虽从不穿艳红的衣服,却爱极了别人一身火红的打扮。
其实,我这场寻觅的开始,是因为她,寇白门。
我在秦淮八艳中,最后描绘这个女子,几乎是一种源于心头的不舍,不忍心那么早就写过她的故事,然后将其搁浅在文字中。
每当看见别人喜悦的走进殿堂,我都会忆起当初秦淮河畔的那场浩大的婚礼。然后,莫名的失神。
轻柔的红毯铺满数十里的青石地面,五千士兵手执红色轻纱灯盏。尽管身为歌妓的她,出嫁从良这样的大事,只能在夜间完成,可保国公朱国弼还是让所有人都惊醒,看着宛若白昼的情形。
说不喜悦,说不在乎,全然是假的。这么浩大的一场婚礼,哪个女孩子不美滋滋的坐在花轿中,高傲的接受世人艳羡的眸光。
幸福来得让她措手不及,可寇白门还是欣然的接受这场馈赠。毕竟,她才十七岁的烂漫年华。以为,自己生命中,真的可以谋取到爱情。
与以往的歌妓不同,这个名湄,字白门的女子,原本就是出于世娼之家。她是寇家姊妹中芳菲丛里的一枝流芳,辗转在秦淮河畔。
当她还在以一个少女眼光看待男女之间的情愫时,朱国弼出现在寇白门的面前。这个男子举止儒雅,出手阔绰,谈笑风生间,颇有豁达的风范。
寇白门在闺阁中,悄静的望着这个一身华服的男子,心头一喜,自作主张,给了他很高的评分。甚至,当朱国弼向寇白门提议婚娶时,她都赧然的点头。
坐在大红的花轿里,从武定桥开始,沿途肃立到内桥朱府,这是朱国弼给予寇白门的一瞬虚荣。可是,她没有细想,无论是富贵,还是荣华,哪一种缘由,都不曾和爱情相关。
女人最悲苦的事,不是生活的有多困顿,处于多么不堪的世道,而仅仅是遇人不淑。在毫无戒心,毫无了解的心喜一个男人时,忘却了参透他的本质,等自己受伤觉悟,却为时已晚。
或许,朱国弼之于寇白门,就是这样一个不堪的角色。朱国弼是一个眼光独到的艺术家。他把寇白门当作一件稀有的珍藏品,千金购买,带回家收藏,甚至不时的用她来装点门面。
物品的悲哀,便是一个被别人把玩的命运,而什么时候被把玩,还要看收藏家的心情如何。
少女一心期许的幸福,并没有像婚礼那样,浩大惊人的席卷而来。得到手的东西,便弃之如敝屣。这是朱国弼这样的男子,擅长玩弄的把戏。从他把寇白门这样的珍宝收入囊中的那一刻起,他精锐的眸光便投放到下一件饰品之上。
朱国弼有太多的钱财,所以他迫切的需求有女子大把的青春来为他做装点。
这样的举措,落在十七岁少女的眼中,是多么晃目的讽刺。他章台柳巷,彻夜不归,短短的时日,就把曾经掩盖的污浊暴露无遗。他已然不屑去哄骗寇白门,他的情话,早就留给了新欢。
多么幸福,朱国弼把她冷落在一旁,不在乎她看清他猥琐的本质。因为,他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女人。
像极了范柳原与白流苏。到最后,柳原再也不和流苏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别的女人听。女人,即便被男人一时兴起的情分恭维着,却始终不能名正言顺。
传奇里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
如果这样一直的冷冷相对,寇白门自然会被人们淡忘在时光的歔欷中。可一个王朝似乎为这个女人覆灭了,清朝的哒哒马蹄踏入秦淮的那一刻起,这个女人的生活出现别样的转机。
这个一直烟花柳巷的男人,面临这场浩劫,能有多大的能耐抵挡?在危难时刻,朱国弼投降了清朝,可无奈人算不如天算,不久尽室入京师,他又被清廷软禁。
朱国弼此刻的资产,便是为了自己的存命把曾经高价回收的女人们再一次转手出售。如果我们理解当初苏轼一时困顿,被贬谪异地,都能将自己已有身孕的小妾转手相赠,朱国弼如今的举措,便不那么令人费解了。
当那些习惯了雍容华贵的女人们得知自己如今命运悲惨时,都不禁大惊失色。她们哭天呛地,却不敢以死赴节。反正她们也当过一次转手的货品,自然不介意有第二次,甚至是多次。
可在这时,寇白门终于愤怒。朱国弼这样的男人,简直是不可理喻,她已然失去了最后陪他玩闹的一丝耐性。她冷静的分析局势,一句话,便令这个男人哑然不已。
如今,你把我卖了出去,自然不会有太多好处。何不信我一回,给我一个机会,我定会敛财万金,回来将你赎救。
朱国弼猛然抬头,看见眼前女子眼中的坚毅。他突然发觉,这两年的冷落,自己只顾着一时欢愉,可忘却了这个女人的成长。她的眸中,再没有当初少女赧然神色,多了一个女人的聪慧与冷静。
两年的荒废时光,并没有将寇白门身上那点豪情消磨殆尽,她不能再等,等自己的命运被一个负心的男人改变。这个历史,太过残酷,只会记下胜利者的一切,而她,打算从今天开始,自己去谱写人生。
寇白门一身精短红衣,长靴过膝,一个转身,就打马离去,向着秦淮河岸流淌的方向,为自己的未来一搏。她只留给朱国弼一个潇洒的背影,自始至终,连一个回眸都不屑。
虽说寇白门能度曲,善画兰,可是天性不喜圆滑的处世态度,只能粗知拈韵吟诗,不能竟学。这个女子,虽说没有柳如是那样名扬在外的才情,可她的豪情却不容被掩盖。
一直以来,她在姐妹中的豪气不容忽视,颇有侠女风范。以至于在她困顿时刻,仅仅是向她们伸出求救的手势,她们就将她提拉上岸,不至于落得自生自灭的下场。
寇白门在姐妹那里拾得万金,返回到朱国弼面前,眼中有决绝和轻视。既然当初这个男人一掷万金将她赎身,如今,便以相同的方式偿还。生生相错,两不相欠。
当不知廉耻的朱国弼还想再续前缘,与之交好时,寇白门都不屑去用言语讽刺他,只需一个轻蔑的眼神,便让朱国弼认清现实。
如若再死缠烂打,情何以堪?这样一个男人,有什么资格还抱得美人归?人财俱敛!
寇白门,不会将自己长期处于一个被动的位置。作为鱼肉,令人为刀俎。人们对寇白门的作为,曾有诗文这样赞赏:短衣风雪返金陵,红豆飘零弱不胜。尝得聘钱过二万,哪堪重论绛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