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七年戊辰四月,他由两江总督奉命调补直隶总督,驻节天津。九年五月天津发生教案。唐代称天主教为“大秦景教”,元时多有天主教传教士来华传教,明末排斥异端,一度见逐。至清雍正帝,始予严禁。道光时广东巡抚梁章巨曾于其所著《浪迹丛谈》中,诋毁教堂。后经吴德芝、魏源等渲染传播(见中西纪事及海国图志),有所谓毁神、灭祖、刳睛、剖心等事,促成一般人对天主教的仇教心理,其实自是伪传,是理解有误所致。中法北京条约成立,允许教士于内地置产,就地传教,是于湘、黔、川、赣等省,迭有毁教之事,儒生和之,暴民从之,官吏任之,而朝臣亦时以无稽之言奏之,疆吏率领恶之。因此教案益多,尤以天津一案为最严重。
初英法联军北上,法军曾蹂躏天津。及开为商埠,法国神父即在天津建立教堂,收养贫儿。由于迷信,时人本信外人挖取心眼配药练眼点金之说。同治九年庚午春,天津拐匪骤起,屡失孩子,辄疑外人迷拐。官吏拘捕拐犯。中有武阑珍供称迷药是法国教堂仆役王三给予,清廷即向法领事提出严重抗议,并约法领事丰大业(M.Foutanier)至通商大臣崇厚官署晤谈,双方发生争辩,丰氏盛怒,众怒而打死丰氏,并将教堂焚毁,惨杀教士修女等数十人,乘势往劫英法教士住宅,造成国际间严重事件。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天津教案”。
事发之后,清廷诏直督曾国藩查办,曾国藩在病中立遗嘱,抱自我牺牲决心。六月初十日抵津,据年谱载称:
公至天津,津郡兵团,旧有水火会名目,人数甚众,怨崇厚以之护教,咸望公至必力反崇公之所为。公奉命之初,凡诣公条陈此事者,或欲借津人义愤之举,以驱逐洋人;或欲联合俄英各国之交,以专攻法国;或欲参劾崇厚,以伸士民之气;或欲调集兵勇,以为应敌之师。公意在坚保和局,不与洋人构衅,以致起急端。其致函崇公,则称“有祸同当,有谤同分”之语。既至津郡,出示晓谕士民,仍不奖其义愤,且亦有严戒滋事之语。由是津人以怨崇公者怨公矣。公初至时,出令放告,投诉牒者数百人。查讯挖眼剖心,并无事实,而拐匪一案,拿到教堂之王三、安三等,皆市井无赖,不能定案,公亦令暂予缓讯,以为洋人转圜之地,但饬缉拿天津滋事之民。由是都门士大夫中讥议纷然矣。
查办教案,是两方面都不讨好的事,曾国藩深知于此,但迫于清议,迟延不办,其致友人书,论其处置困难,不敢查拿正凶,外人深不满意。
清史列传曾述及他办本案的主张和理由说:
(国藩)奏诛为首滋事人,将办理不善之天津府县革职治罪。复谕以“洋人诡谲性咸,得步进步,若事事遂其所求,将来何所底止?是欲弭衅而不免启衅也。如洋人仍有要挟恫吓之语,曾国藩当力持正论,据理驳斥,庶可折敌焰而张国维”。国藩复奏:“中国目前之力,未便遽启兵端,惟有委曲求全之法。”囚陈“时势虽极艰难,谋画必须断决。伏见道光庚子以后办理洋务,失在朝战夕和,无一定之至计,遂至外患渐深,不可收拾。皇上登极以来,守定和议,绝无更改,用能中外相安,十年无事。津郡此案因愚民一旦愤激,致成大变,初非臣僚有意挑衅,朝廷昭示大信,不开兵端,此实天下生民之福。以后仍当坚持一心,曲全邻好,以为保民之道;时时设备,以为立国之本;二者不可偏废”。
当时法领曾有府县议抵之说,亦即将天津府县长官惩办抵罪,此法崇厚亦力之,曾国藩卒不从。年谱中亦载有此事:
二十一日崇厚来,言洋人将大兴波澜,有以府县官议抵之说,公严词拒之。二十二日洋官罗叔亚复来,词气凶悍;又来照会一件,有请将府县官及提督陈国瑞抵命之语。二十三日公将现在查办情形,照复洋人,并驳诘之。二十五日接间人照会一件,仍执前说。二十六日公照复洋人,仍驳诘之。
此可谓有胆有识刚柔并用的外交手段。双方坚持,形势严重,通商大臣崇厚奏其病重,请另派大员办理,经命丁日昌、毛昶熙赴津交涉无效,乃改命李鸿章为直督,曾国藩仍回两江任。结果还是照他的主张,议定赔偿损失及抚恤金四十六万两,崇厚奉旨赴法道歉,天津府县官发往黑龙江效力,捕杀凶犯多名了事。那时若不是曾国藩对清廷和洋人能有明察是非的强硬态度,得以适当处理,恐怕八国联军之祸要早发生三十年了。慈禧太后后来逃往西安,路过怀来县,还欷歔地说:“假令大学士曾国藩尚在,何至受苦至于斯也!”
然而当初曾国藩的苦衷,为此案上奏,说得非常沉痛:
自古以来,局外之议论,不谅局中之艰难,一唱百和,亦足以荧听而挠大计。卒之事势决裂,国家受无穷之累,而局外不与其福,反得力持清议之名。臣每读至此,不禁痛哭流涕!
他常谓“向来办事,不执己见,亦不轻循人言,必确见利害所在,而后舍己从之”。于此案同理,当初湘军困守南昌时,曾国藩不听刘蓉之谏,还抽调罗泽南军入援武昌一事,均足证其“过人之识力,在坚持定见,不为浮议所摇”(湖广总督李瀚章语);当初移大营于祁门,也遇幕中人反对,坚持不改初衷;及至后来剿办捻军,初主驻兵四镇,继设策扼守河防,人笑其迂,虽一时无功,嗣李鸿章踵而行之,终收实效。王定安谓:“天下之至巧,非至拙者不能胜。”(见湘军记平捻篇)。曾氏最善守拙,亦出倔强个性的硬字功夫使然。
曾国藩同治九年(1870年6月)查办天津教案,因其“偏袒外国”而受全国舆论谴责,其中的原因不可不谓之十分复杂,难以述说;是非曲直,也不可一言蔽之。曾国藩一生的转折点就是“天津教案”。他将太平天国镇压下去,一时被誉为“时代功臣”、“盖世英雄”。而“天津教案”却使其名声一落千丈,转眼间成了卖国贼,举国欲杀。
也许是“局外之议论,不谅局中之艰难”的缘故。“天津教案”总归使曾国藩遭到深重的打击,同治十一年(1872年3月20日),他死于两江总督任上,年六十一岁。然而他在办理“教案”过程中为国的苦心,却至终而被人所忽略。其情其理,与李鸿章的历史角色多有相似之处。
当然,我们不能粉饰曾国藩对外政策的高明,但我们必须看到曾国藩是地主阶级的代表,是有其历史局限性的,他不可能那样彻底地去抵抗外辱,不过,我们也看到他所做出的诸多努力,他所以不能完成的历史使命终就不是由他的后人完成了吗?
成功语录:吾向来为事,不执己见,亦不轻循人言,必确见利守所在,而后舍己从之。谦矩报国,侧身修行
俗语说临慢不苟,无欲则刚。无论官我高,功多大,沾上贪污就前功尽弃了,官做得好不好,只要看他有钱没钱就能知道。曾国藩视“廉”字为人生根本,一生为事,坚守“不要钱,不怕死”原则驰骋官场。
曾国藩治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求一个“矩”字,即法度。曾国藩做事讲究“廉矩”二字,即不贪财富,不犯法度。这是他明智的选择!封建社会里,读书做官、升官发财是绝大多数读书人所祈盼的。可曾国藩三十余岁,却官至二品,不可谓不显,他却发誓做官不为发财:
予自三十岁以来,即以做官发财为可耻,以官(宦)囊积金遗子孙为可羞可十艮。故私心立誓,总不靠做官发财以遗后人。神明鉴临,予不食言。此时侍奉高堂,每年仅寄些许,以为甘旨之佐。族戚中之穷者,亦即每年各分少许,以尽吾区区之意。盖即多寄家中,而堂上所食所衣亦不能因而加丰,与其独肥一家,使戚族因怨我而并恨堂上,何如分润戚族,使戚族戴我堂上之德而更加一番钦敬乎?将来若做外官,禄入较丰,自誓除廉俸之外,不用一钱。廉俸若日多,则周济亲戚族党者日广,断不蓄积银钱为儿子衣食之需。盖儿子若贤,则不靠宦囊,亦能自觅衣饭;儿子若不肖,则多积一钱,渠将多造一孽,后来淫佚作恶,必且大玷家声。故立定此志,决不肯以做官发财,决不肯留银钱与后人。若禄入较丰,除堂上甘旨以周济亲戚族党之穷者。此我之素志也。
曾国藩一生最大的长处,还在于立志去做的事,就一定能努力做到。既然发誓不发财,就恪守之。他一生以勤俭守,不仅教育诸弟、子女,且身体力行。曾国藩虽官至总督,每日吃饭十分简单。以一荤为主,有客时略有增加。赵烈文在日记中曾记载了他与曾国藩关于食谱的一段对话:
材官持一纸示师(曾国藩),师颌之。顾余曰:“此何物?足下猜之。”余说不敏。师日:“此吾之食单也。每餐二肴,一大碗,一小碗,三蔌,凡五品,不为丰,然必定之隔宿。”佘称佩佑德,因日:“在师署中久,未见常馔中有鸡鹜,亦食火腿否?”师日:“无之。往时人送皆不受,今成风气,久不见人馈送矣。即绍兴酒方每斤零沽。”余曰:“大清二百年,不可无此总督衙门。”师日:“君他日撰吾墓铭,皆作料也。”相笑而罢。
曾国藩穿的衣服十分简朴,布袍鞋袜,多系夫人、媳妇所做。他认为:“居家之道,惟崇俭可以长久,处乱世尤以戒奢侈为要义。衣服不宜多制,尤不宜大镶大缘,过于绚烂。”
二十岁时,曾国藩曾制一件缎马褂,只是在春节及喜庆日时穿上,珍藏三十年,不曾另行制备。
曾国藩嫁长女时,陪嫁的费用不超过二百两白银,遂成定制,直至嫁四女时,仍没有增加毫厘。
曾国藩以书生带兵,不爱财、不怕死,正应了岳飞所说的:“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则天下治矣。”可惜清朝二百余年的历史中,像曾国藩这样的官员仅是凤毛麟角。如果说,曾国藩在小的时候生活在湖南偏僻的山村,勤俭持家,是能够做到的,那么,当他权倾天下,显赫一时,仍不忘勤俭,居安思危,这种远见卓识与坚忍的毅力,则是常人不易做到的。
直到晚年,曾国藩克己求过,严以自律仍不稍宽。他曾说:
念吾平日以“俭”字教人,而吾近来饮食起居殊太丰厚。余闻隗时若将军言,渠家四代一品,而妇女在家并未穿着绸缎软料。吾家妇女亦过于讲究,深恐享受太过,足以折福。
余盖屋三间,本为摆设地球之用。不料工料过于坚致,檐过于深,费钱太多,而地球仍将黑暗不能明朗。心为悔慊。余好以“俭”字教人,而自家实不能俭。傍夕与纪泽谈,令其将内银钱所财目经理,认真讲求俭、约之法。
人而不勤,则万事俱废,一家俱有衰象。余于三四月内不治一事,于居家之道,大有所悖,愧悻无已!
这种勤求廉矩的精神是一般人所不可及的。
在他的日记中也充满了“律己”文字,此外,他还请求朋友和兄弟直言相告。他曾说:“安得一二好友,胸襟旷达,萧然自得者,与之相处,度吾之短。其次则博学能文,精通训诂者,亦可助益于我。”
许多居大位的人,就是因为听不到一句逆耳的话,听不到一句真实的舆论,结果把自己的前程葬送了。曾国藩这种“勤求廉矩”、“喜闻诤言”的态度,是很难得的。
曾国藩还有一件持之有恒、终身不渝的自律事情,便是起早。他常说:
起早,尤千金妙方,长寿金丹也。外吾近有二事法祖父:一日起早,二曰勤洗脚,似于身体大有裨益。
其实起早不仅有益于身体,于做事也大有裨益。湘军之所以有战斗力,便是能吃苦,而湘军起床早,吃饭早,也是比人家强的地方。
凡是律己廉矩的人,都是有坚卓志向的人。
曾国藩这样律己严刻,并不是仅仅表现在口头上,他是说到做到。我们看他立志写日记,直到他逝世的前一天,中间没有间断,便可见他做事是如何有恒了!
即使带兵打仗,也时时注意自律。他说:
天下滔滔,祸乱未已,吏治人心,毫无更改,军政战事,日崇虚伪,非得二三君子,倡之以诚朴,道之以廉耻,则江河日下,不知所届。默察天意人事,大局殆无挽回之理。鄙人近岁在军,不问战事之利钝,但课一己之勤惰。盖战虽数次得利,数十次得利,曾无小补。不若自习勤劳,犹可稍求一心之安。
带兵的人最要紧的是得人心,而得人心的唯一途径,是严于律己。只有以身作则,身先士卒,才能指挥将士,激励士气。曾国藩的战略本来平常,他所以能取得最后胜利,完全是严格要求自己的结果。
非但如此,曾国藩直到年已衰老,位居总督之职时,对于自己仍不肯稍失检点,他在日记中说:
余日渐衰老,而学无一成。应做之文甚多,总未能发奋为之。忝窃虚名,毫无实际,愧悔之至!
日月如流,倏已秋分。学业既一无所成,而德行不修,尤悔丛集。自顾竞无剪除改徙之时,尤愧曷已。
到江宁任,又已两月余。应办之事,今未料理。悠悠忽忽,忝居高位,每日饱食酣眠,惭愧至矣!
可见曾国藩的一生,没有一天不在监督自己、教训自己。也就因为这个缘故,使他在道德方面和事业方面,一天天的进步。
曾国藩一生讲求廉矩,在僚属与兄弟问,无时不以“做一个廉矩好官”相告相勉。明朝大将戚继光说:“居官不难,听言为难;听言不难,明察为难。”曾国藩不仅能“听言”,也善于“明察”。
曾国荃曾给曾国藩写了一封信,说了很多奉劝的话,曾国藩当即写信表示赞赏:
古代君主有诤谏的良臣,今天兄长有诤谏的贤弟。我近来做官太高,虚名太大,我常常为听不到规劝讽谏而深深忧虑。如果九弟果真能随便什么事情规劝谏阻,再加上一二位严厉可怕的朋友,时时以正言相劝相勉,这样我就内有耿直的弟弟,外有敬畏的朋友,那么我也许能避免大的灾难啊!凡身居高位的人,谁不败在自以为是上!谁不败在厌恶听到正直的进言上!
做官的人,尤其是做大官的人,更有做官做久了的人,一容易骄傲,二容易奢侈。有时虽不一定自己想这样,但往往是别人迫使自己这样。曾国藩就遇到过这样的事。
一天,曾国藩的属下李翥汉说,他依照别人的样式打了一把银壶,可以炖人参,可以煮燕窝,花费了八两多白银。曾国藩听说后深感愧悔,他说:
现在百姓都吃草根,官员也多属贫困,而我身居高位,骄奢如此,并且还窃取廉洁节俭的虚名,真是令人惭愧得无地自容啊!以后应当在这些方面痛下针砭的工夫!
做官的人,比一般人办事方便得多;做大官的人,往往他想都没有想到,就已有人帮他把事办好了。不仅他自己是这样,就是他的家人往往也是一言九鼎,颐指气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无限风光尽被占去。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位高权重的人,就不能不对自己的行为特别小心,包括对自己家人的言语也当格外谨慎。
曾国藩涉世深,阅历广,谨慎异常。
由于他的处境,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为人,自然有很多同乡去找他办事,一旦找他,大都是一些危急的事情,事情一危急,自然会有几分棘手,曾国藩遵守的是祖父的做法:“银钱则量力相助,办事则竭力经营。”这是一种很智慧、很圆融,也不失体面的做法。他也希望家人都这么做,但有一条是不得违背的,那就是家人莫干预公事。
早在道光年问,他就嘱咐家人,千万不能到衙门里说公事,否则,不仅会有失乡绅的气度,也会使他蒙受羞侮,同时会让地方长官难堪,被人所鄙薄。所以即使自家有事,情愿吃亏,千万不可与他人构成争讼,以免被地方长官怀疑为仗势欺人。
到曾国藩任两江总督时,权势更大了,他也更加谨慎。他在给曾国荃的一封信中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