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沙隆尼尔庄园出来,这辆小雷诺车就开足马力穿行于山间,向南朝着图勒前进。豺狼估计,如果警察从昨天晚上开始调查,以找到阿尔法汽车的地点为圆心,不断扩大搜索圈,那么拂晓时分他们一定就该到达伊格尔顿了。咖啡馆的服务员会向他们提供情况,出租车司机也会向他们提供情况;除非他特别走运,否则警察下午时候应该会查到庄园。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只会去找一个亚麻色头发的英国人。他小心翼翼,没让任何人见到过灰头发的牧师形象。但事态还是很紧急。他开着这辆小汽车在山间小路上疾驶,终于在伊格尔顿西南十八公里处开上了RN8号公路,离图勒还有二十公里。他看了一下表:九点四十分。
当他在一截直路的转弯处消失的时候,一支小型车队从伊格尔顿呼啸而下。车队由一辆警车和两辆封闭式厢式车组成。车队在直路的中央停下,六个警察开始设置钢制路卡。
“他出去了,你这是什么意思?”瓦伦丁对着伊格尔顿的出租车司机哭哭啼啼的妻子吼道,“他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先生,我不知道。每天早上,早班火车从于塞勒开来的时候,他都在火车站广场等着。如果没有客人,他就回到这里的汽车修理间,做点修理的活计。如果他不回来,那就是说他拉到生意了。”
瓦伦丁四下看了看,心里很不痛快。对这个女人再喊也没什么用。这个人开着出租车,还兼做一点汽车修理工作。
“这个星期五的早上他有没有送过什么人?”他耐着性子问道。
“有的,先生。因为没客人,他从车站回来了。然后接到咖啡馆的电话,有人要叫出租车。他刚把一个轮子卸下来,生怕客人会离开搭乘其他出租车。所以他把轮子装回去的二十分钟里一直骂骂咧咧的。然后他走了,拉到了活儿,但他没说他送他去了哪里,”她吸了吸鼻子,“他不跟我说太多的。”她又补充解释了一句。
瓦伦丁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的,夫人。别着急。我们等他回来,”他转身对一个警士说道,“叫一个人去主火车站,另一个去广场咖啡馆。你知道这辆出租的牌号对吧。他一露面我就要见他——快去!”
他离开汽修间,大步走向自己的汽车。
“去警局。”他说道。他已经把搜捕总部换到了伊格尔顿警察局,这里可是有年头没见过这阵仗了。
豺狼把装着他的英式衣物的箱子和亚历山大?杜根的护照一起扔进了距图勒六英里的一个深谷里。它已经圆满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箱子翻过桥的护墙,坠了下去,一头扎进谷底浓密的灌木丛,消失了。
豺狼开着车在图勒转了一圈,找到了火车站,然后把车毫不引人注意地停在了三条街之外的地方,然后拎着他的两个箱子和手提箱,走了半英里,来到铁路订票处。
“我想买一张去巴黎的单程车票,二等车厢,谢谢,”他对售票员说道,“多少钱?”他透过金丝边眼镜看着坐在小隔间里卖票的售票员。
“九十七新法郎,先生。”
“请问下一班火车是几点?”
“十一点五十分。您大概还要等一个小时。月台那边有一家饭店。去巴黎的火车停靠一号站台。很高兴为您效劳。”
豺狼拿起行李,走向检票口。检过了票,他又拎起行李,继续向前走。一个身穿蓝色制服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请出示您的证件。”
这个共和国卫队士兵很年轻,他极力做出比他实际年龄更老成的样子。他的肩上挎着一支冲锋枪。豺狼再次放下行李,掏出他的丹麦护照。这个共和国卫队士兵翻看了一下,一个字都看不明白。
“你是丹麦人?”
“抱歉,你说什么?”
“你,丹麦人。”他用手拍拍护照的封面。
豺狼看着他,高兴地点点头。
“丹麦人??对,对。”
共和国卫队士兵把护照递回给他,向站台点了一下头,没有再问什么,又向前走去,拦下了从检票口出来的另一位旅客。
差不多一点的时候,路易森才回来,他喝了一两杯红酒。他的老婆心烦意乱,把她的悲痛故事一股脑倒给了他。路易森认真想了想。
“我得爬到窗户那边看看。”
他光是找梯子就找了半天。这种东西要用的时候总是找不到。不过最后总算找到了。他把梯子架在了男爵夫人卧室的窗户下面,靠在砖墙上。路易森晃晃悠悠地爬到梯顶。五分钟后又下来了。
“男爵夫人在睡觉。”他说道。
“但她从来没睡过这么晚。”欧内斯廷不同意。
“哦,可她今天就是睡到这么晚了,”路易森回答道,“别去打扰她。”
去巴黎的火车有些晚点。火车到图勒站的时间刚好是下午一点。在上车的旅客之中,有一位灰发牧师。他坐在包厢的角落里。除他之外,包厢里只坐了两名中年妇女。豺狼取出一副金丝边眼镜,又从他的手提箱里拿出讲教堂和礼拜堂的那本大部头书,看了起来。他已经知道,正点到达巴黎的时间是当晚八点十分。
夏尔?布勒站在路边自己那辆动弹不了的出租车旁。他看了一眼表,骂了一句。已经一点半了,正值午饭时间,而他却陷在了从小镇拉莫兹到伊格尔顿之间唯一的一条路上,车轴坏了。他不停地骂着。他可以丢下车,试着走到下一个村庄,搭公共汽车到伊格尔顿,然后晚上再找一辆维修车回来。但是,单只这一项就要花掉他一个星期的收入。而且这辆车的车门没有锁,他的财产都绑在这辆破出租车上。最好还是别离开,以免那些村里的小孩来偷东西。最好耐心点儿,等一辆卡车来,把他拖回伊格尔顿。他没带午餐,不过储物盒里还有一瓶红酒。嗯,差不多也快喝完了。在出租车底下爬来爬去干活实在渴得很。他爬进车后座等着。这时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不等到傍晚凉快一点,是不会有卡车来的。农民们这时也都在午睡,他也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吧。
“你说他还没回来是什么意思?这个混蛋去哪儿了?”瓦伦丁局长冲着电话吼道。他坐在伊格尔顿警察局里,给等在出租车司机家里的警员打电话。对方的声音含含糊糊,似乎有些抱歉。瓦伦丁掼掉电话。整个早上,包括午餐时间,设置路卡的警车不断用无线电报告着任务达成。但在伊格尔顿周围二十英里半径范围内,甚至和那个高个子亚麻色头发的英国人有一点点相像的人都没有找到。夏日炎炎,昏昏欲睡的市镇这会儿很安静,人们都午睡去了,仿佛于塞勒和奥弗涅省首府来的二百名警察根本不曾来过。
一直等到下午四点,欧内斯廷站了起来。
“你必须再上去把夫人叫醒,”她催促着路易森,“任何人这样睡一天都不正常。”
老路易森不愿意这样,但又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他知道,一旦欧内斯廷打定主意,争执是没有用的。他骂骂咧咧地,脏话说个不停。他又把梯子搭到了墙上,这一回他爬得比之前稳当。他爬上窗户,钻进房间。欧内斯廷在下面看着。
过了几分钟,老头的脑袋从窗户里伸出来。
“欧内斯廷,”他嘶声喊道,“夫人看样子死了。”
他正准备再从梯子上爬下来,欧内斯廷厉声让他从里面把卧室的门打开。两个人站在一起,从被褥边看着男爵夫人的眼睛无神地盯着离她的脸几英寸远的枕头。
欧内斯廷回过神儿来。
“路易森。”
“嗯,我亲爱的。”
“快去村里请马提厄医生来。现在就去,快。”
几分钟后,路易森尽力迈动着双腿,从停车道跑了出去。马提厄医生在沙隆尼尔镇行医已经有四十个年头了。路易森找到他时,他正在自家花园的杏树底下睡觉。老医生当即同意过去。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四点半,他的汽车哐啷哐啷地开进庄园的庭院,又过了十五分钟,老医生在床边坐直身子,转过来对站在门口的这对老仆人说:
“夫人死了。她的脖子断了,”他声音颤抖着说道,“我们必须找警察来。”
宪兵盖洛做事有条不紊。他深知执法人员工作的严肃性,也知道抓住事实的重要性。欧内斯廷、路易森和马提厄医生围坐在厨房的桌边。盖洛一边给他们做笔录,一边舔着他的铅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