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在四哥和年希尧的身边徐缓地翻看起那一张又一张画纸。
他倒不会再显得惊讶。因为早在几天前,他早已被她所描绘的世界所震慑。
而此刻他满意地看到了,她的世界同样吸引了身边两个人诧异的目光。
画景应入情。
他们的眼中宛如绽开了她所看见的世界,一幕幕,次第映现。
那幅似是坐在通往这边荷池的长廊边上所作,画面的左边露出通往书房方向的曲廊,甚至连廊柱上部之间饰有精致的图案都一一细构,而右边的空间则是描绘出了曲廊右侧所能看见的风景:一丛丛烂漫开放的蔷薇、月季,兀自绮丽;绿色的竹影微微倾斜,仿佛可以感受到当时柔风拂面的感觉。她还用简单的几个细线条带过了隐约之中可以看见的假山以及池亭。
胤祥突然很是得意道:“嘿嘿!四哥这幅画我知道。这不是那条通往这边荷亭的曲廊嘛!”
胤禛闻言,只是微微笑了笑。其实,他也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十三弟虽说和自己往来甚密,常常来府上做客,但这曲廊只是从后花园通往书房的一条支路,且不说府里能进入书房小院的人屈指可数,就连那拉氏也几乎从不涉足。看来,这几****不在京的时候,祥儿确实为了某人,把他的府邸给踏了个遍呐。
“我说小离子啊,前一天也可就是在那个曲廊上逮住了你的,敢情你当时不是在抬头发呆,而是想着作画啊。”
胤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筱离对这个十三爷有些没辙,只巴望着他快点把画夹还给她,然后她在找机会开溜:“回十三爷,是那曲廊没错。不过奴婢当时哪像是在发呆,您看哪有人发呆还要抬头的啊?”
“呵呵……也是也是。”
他有些沾沾自喜。但下一幅图,就看不懂了。
下一幅则是画了一只貌似是斑点花纹的小猫,奋力地埋头在台阶上啃着一条鱼。之所以说它是小猫,一是因为它用浅磨描绘的边缘感觉是毛茸茸的样子,而是猫咪的身体竟然只占了一个台阶的一半不到,看来还真是只小猫仔呢。
“小离子,你从哪来找来的小猫仔啊?我怎么这些日子几乎都跑遍了四哥的府邸,都没见过它啊?”
胤祥忍不住抬头问道,却看见年希尧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就……就在府里无意间看到啊。”筱离瞪大眼睛,一脸无辜不知情的表情。
胤祥疑惑地看了看她,头歪歪地靠近胤禛,轻声问道:“四哥,是府上养的吗?啃着这么大条鱼,该不会是四嫂她们养的吧。”
胤禛也是微微锁着眉头和他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不清楚。”
他也看到了年希尧笑意渐深的侧脸,忍不住问道:“允恭,你可知这画里所画的猫是府里的?”
年希尧笑着看了一眼钱筱离,低头示意说:“回四爷,这许是厨房或是茶房那边养的小猫。府上也就那边会有猫,为了驱鼠之用。”
胤禛有些埋怨地点评道:“有道理。这幅画上的小猫倒是可谓栩栩如生。连细节都是精心所绘,且用笔力量和用墨浓度无不恰到好处。不过……看来是该叫高福全好好说一下那些下人了,竟然用整条鱼来喂它。这南方的灾民连粥都喝不上,我们又岂可在平时的支出上如此浪费。”
胤祥和年希尧闻言,两人不禁相视一笑。他们身边这位四皇子的勤俭节约还真不是皇上自己吹嘘的。
可在一旁战战兢兢的筱离可笑不出,万一真连累厨房那边的大爷大娘们受训,她岂不就成了罪魁祸首?!
无奈,原本想一直保持缄默的她只能开口:“四爷,据奴婢所知,厨房那边本就是都用府里的残羹喂它的,要是让高管家去说,那就是冤枉好人了。许是有人看它长得瘦瘦的,动了恻隐之心,就拿自己的食物给了她呢。”
“哦?如若是这般,那更要叫高福全把那人给揪出来好好教育一番,若是有这份心,何不用在百姓身上?”
“…….那个……四爷教训得是,奴婢谨遵教导,以后不会再犯了。”
筱离苦着脸福了福身,为了防止真“伤及”无辜,她还是决定坦白从宽。
“奴婢只是看厨房那边养着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猫可爱得很,想着自己倒是从来没照着动物写生过,就心血来潮地画了一张。小猫它爱动,奴婢无法动笔,所以奴婢就自作主张想说留了一条鱼喂它,这样,奴婢就能在小猫啃食的时候作画了。”
“哦?”
胤禛也不再多语。他抬起头,她的目光不经意间和他的目光交融。
但见他双眸闪烁如星,不同与狐狸那般面如桃花目若秋波,眉目间倒也是流露出一股书卷的清气,气质更为清朗。
虽说楠楠也爱这般直直地和她的目光交汇。但此刻她还是自然而然地转开了视线,不想陷入他一片乌黑的星眸,他的目光总让她产生错觉,像是他想把她看穿一般,毫无顾忌。
胤祥却看见年希尧霎时止住了笑容,眼中仿佛划过一丝阴影,然后又迅速地恢复了笑面桃花的模样。速度之快,令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一时眼花。
气氛有些微妙,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胤祥看了看一心埋头数蚂蚁似的钱筱离,转而瞅了瞅动不动便盯着筱离观察的四哥,又瞥了瞥一脸桃花映面映得灿烂无比的年希尧。原本遇见四哥突然回京的喜悦感以及成功逮获小离子的成就感有些变质。
越看这三个阴阳怪气的三人他就越来气。
“啪”的一声,他有些不快地合上了画夹:“算了,不想看了。”
一屁股便黏在了亭子里的石椅上。想说,既然如此,还赏什么画,人看人得了。
胤禛自有察觉失态,把流溢的注意力收回身边。
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摆出一副哄着小红帽的大灰狼的表情:“十三弟,要不要随四哥去书房,这次去江宁,倒是带了些南方的特产回来,正好你也刚在。你挑些新奇的玩意儿回宫,孝敬给敏妃娘娘吧。”
果然,这位堂堂的“十三爷”虽说平日里总是故作大人状,但其实依旧有些稚气未脱。一听他亲爱的四哥,还惦着他给他带了礼物,顿时一跃三丈,冒出了星星眼充满爱意地瞅着他的四哥,把适才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说今儿我非缠着额娘,说要来四哥您这,敢情也是有缘故的……那叫什么来着?”胤祥开心地扯着四哥,走出亭外。
筱离呼了长长一口气,宝贝地捧回了自己的木夹子。脑海中想到的是“母子连心”“十指连心”的这类成语,嘴巴不由自主地不受控制地冒出了这四个字。
“兄弟连心。”
该死!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现在正背对着这对亲密的兄弟,不敢回头,心底暗暗祈祷他们已经以光速离开了很远,所以没听到自己肉麻的四个字。
“咳咳咳……”依旧呆在原地的年希尧突然遮着嘴巴,咳了起来,像是不小心被口水呛到一样。
身后传来胤祥清亮地声音:“对对!兄弟连心!我说最近总是想来四哥你这,敢情啊我是预感到四哥你要回来了!四哥,你说是不是?”
年希尧似是咳得更是厉害了,他强忍着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筱离依旧捧着画夹,不愿回头。所以她自是无缘看见胤禛刚才踉跄的一步。
“允恭,怎么还不快跟上。”胤禛声音还是那么淡淡、清清的调,没有刻意地与人亲近的感觉,倒也不显得疏远。
“是,卑职遵命。”年希尧咳得脸有些微微涨红。快步跟了出去,和筱离擦身而过的时候,还用那张带着桃花红晕的脸庞,给她使了个眼色。
“奴婢恭送主子,恭送十三爷。”筱离回过身,也没抬头。只是抑制不住的侥幸感让声调微微轻快上扬。
过了些时候,估摸着他们已经转身离开。暗自琢磨着今儿再去哪取景,古人的画挺多都是爱画植物的,干脆今天画这满园绮红碧绿也是不错。
筱离满脸愉快地抬头,却如遭雷劈地傻眼了。原本上扬无限的嘴角现在整个如焉了的花骨,一副错愕的表情****地摆在他们面前,仿佛在说:怎么你们还没走……
他们仨还是站在原处,齐齐地看着她。
本是,胤禛回身想等年希尧跟上。却让他看到了她如此大起大伏的表情变化。
她的五官很是精致,本就很容易就会吸引注意力。但是没想到摆出这些在胤禛看来极为不雅的表情后,依旧极具可观性。
四个人像是僵持不下地呆在原地,时间像是被定格一般。
胤祥嘴角抑制不住笑意,露出了那小恶魔般的笑容:“四哥,小离子这次可是帮了我大忙。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呐。许不许让我借花献佛,也让她也挑些小玩意儿把玩把玩?”
筱离忙摆起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还来不及说话。
胤禛看了看她,也是满脸春风地转身,大步向前走去:“行。十三弟说什么四哥都答应。也省得这丫头动辄花花肠子想搞银子,让外人听了去,还以为是我这个府里亏待下人似的。”
“还是四哥待我最好!”胤祥乐得那个叫手舞足蹈的,还不忘拖筱离下水:“小离子,还不快跟上。别老在那发愣!”
钱筱离瞥了眼身边正对她投去同情目光的狐狸,只好硬着头皮,在后面慢吞吞地跟着。
就这样,钱筱离本来踌躇满志的“抢银子”计划,就这样被扼杀在了萌芽的摇篮之中。也许正因为如此,她离府的计划就这样被窝囊地无限延期了。
于是,在胤祥叽叽喳喳,而四爷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之际,四人零零散散地走向书房。
在他们身后看着,四爷和小胤祥的关系还真亲密。
兄弟爱啊,兄弟爱啊。
美景入目。
沉浸在柔和下洒的阳光中,筱离脸上还不忘露出了腐女幸福满足饿狼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