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风碎竹影,声声入帘。
一路上,两人略带笑意的对答,朗声入耳。
虽说四爷的回答听上去平平无奇。
但他倒是出奇的耐心,有问必答而且语气温和,听上去颇有宠溺之味。
筱离在后面跟着,看着他一袭匀称的背影,确有好奇:他究竟是怎样性格的一个人,即可处事清浅冷淡;有时却是一脸的儒雅笑意。
还未到书房,便看到不断有人或而正提着包袱,或而端着呈物的木盘,走进走出。
刚刚拐进书房院落前的那个半圆青石拱门时,便可远远地看见福晋连同着高管家一行人直溜溜地排在了大书房门口。
那拉氏持重地站在那里,端庄秀雅。
她一袭红领片金花纹的白色袍,外加深红色并有金绣纹饰的大褂。旗髻紧紧地勒着头皮,抹上了香头油。头上饰着些精致的金色头花,珠珰垂肩。脸上也施了面粉,两颊也点了些胭脂,正妆以待。
见了刚踏进院门的胤禛一行人,忙迎上前去。
胤禛也止了和胤祥的闲聊,快步走上前去。
待两人还有两个手臂距离的时候,那拉氏停了下来,浅笑着举帕欠身:“妾身给爷请安,爷吉祥。”
胤禛走了上去,扶住了她的胳膊:“福晋快起,我不在府的这几日,辛苦你了。”
那拉氏似是有些害羞,红着脸盈盈地抬起头:“都是妾身分内的事。”
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随着胤禛一起进来站在他身后的钱筱离和年希尧。
满女不多着裙,筱离倒是没考虑那么多,而且她还是个汉人。身上那一袭浅绿色的单衫长裙也是硬缠着年希尧在前些日子的女儿节带她出去逛时,逼他送给自己的。色彩虽是简单,但裁衣细节之处却无不显着精致:袖口裙底绣着鹅黄色的花纹,像是给镶上了一条细细长长的花边。她还选了一根奶白色的裙带代替原来,垂至膝下,尾部挂上了同色的流苏。腰带上,被她同样系了几根嫩黄色的纱带,走路时随着裙带随风飘摆。她未施粉黛,单衣纱带凌乱在微风之中,倒是一副朝霞映雪的模样。想起,前两日年家小妹在自己耳边说的些话,她竟也一时间出了神。
引得胤禛和胤祥也倒是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瞩目。
待发现前面的人都盯着自己了,钱筱离略微有些慌了神,收回了欣赏大家闺秀的心情。赶紧向那拉氏请安:“奴婢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卑职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身边,狐狸的声音几乎和她异口同声道,连语速都几乎一致。
她微微侧抬起头看了眼狐狸,结果发现他也望了过来。
倒是听到那拉氏柔柔地说道:“两个都起来吧。”又听到她凑到胤禛身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轻笑了起来:“爷,你看允恭和这个丫头,倒是越来越合衬了。前些日子还听瑶儿说起,她家大哥可从来没送过她什么礼物,却是用心地替那小丫头挑了一身的春衣。瑶儿可吃味了呢,直说啊,她这个大哥可偏心得紧。”
“回福晋,卑职惶恐。……”年希尧脸上例行地飘过一片火烧云,却不知该如何解释。难道说是自己被那丫头片子欺负得团团乱转,然后在她的淫威之下,只能忍气吞声送礼了事吗?
众人配合地轻笑起来。本来他们两就成了老妈妈们茶余饭后磕叨的最佳谈资,现在竟然连正主都调侃上了。筱离那张脸顿时皱了起来,看来和狐狸成为绯闻主角的日子还路漫漫兮修远兮了。
突然,自己的腰被人用力地搂住。
筱离吓了一跳,低头,胤祥小小的脑袋正卡在自己的腰部高度。
“四嫂,不带您这样的。这是我家的小离子。不然……不然就算是四嫂,祥儿也不允!”说完,还用他那小脑袋瓜在她腰带上蹭了蹭。
他小小的个子,力气还很足。双臂用力箍着,痛得筱离感觉自己的腰都快给弄折了。顾不得其他,只能摇晃着期待能躲开他的魔爪,结果,他箍得越紧。她痛得皱起了眉头,他也略略发急地皱起了眉毛,两人摆着树袋熊枹树的POSE,又摆出同样的表情,有点像不倒翁似地摆动着。
这“养眼”的景象,真的是惹得大家“噗”的一下给笑了出来,连胤禛和年希尧也都是满目的笑意。
那拉氏忍俊不禁,弯下腰,捏了捏胤祥的脸蛋:“祥儿啊,这筱离丫头,怎么成了你的丫头了啊?四嫂可记得她可是你四哥从南方带回来的丫头哦。祥儿允不允呐,怕是不作数呢。”
“……”胤祥一下子没了声音。
筱离觉得加注在腰间的力量加重,忍不住哼哼起来:“十三爷,您轻点,奴婢的腰都要折掉了……”
周围又一阵轻笑。
胤祥松了松力,转而理直气壮地开口:“四嫂,我和四哥那叫兄弟连心!所以四哥的丫头也就是我的丫头!对不对?四哥?”
听得筱离满脸黑线,为什么怎么听怎么都有种猥琐的感觉呢?
倒是让她看出,现在正牢牢扣住自己的腰的这个十三阿哥,也许就是四爷的心中最柔软的存在。
“是是是。十三弟说什么自是什么。”他转而对那拉氏笑道:“你也别再逗他,没看见他那副快憋哭的样子吗?”
“是,妾身遵命。”那拉氏恢复了温婉如水的笑容,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盈盈笑意的双眼,细细地打量着筱离。
众人也只道是了他们年方十三的十三阿哥也已经到了“英雄难过美人关”的年纪了,便浩浩荡荡地走进了书房。
“怎么不见洛凝?”胤禛似是有些随意地问道。
那拉氏轻语道:“李妹妹今日身体有些不爽,早请安的时候,我便让她早些回房好好歇息了。”
“哦?看过大夫吗?”
“已经让大夫去诊过脉。说是无碍,只是女儿家的病,开几副药好好调养就是了。”
“哦,那还要劳烦你多操心些了。”
“李妹妹和妾身情同姐妹,又共同服侍爷,照顾她是妾身应该的。”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坐到了有些类似于木榻的主位上。天气还未彻底变热,所以位置上的坐垫还未换成竹席式的。在平日里,只要胤禛埋头书桌前工作或是在内间歇息时,筱离便常常躺在那张木榻上偷懒。
胤祥倒是很实在,直接拉着筱离来到已经堆满礼物的圆桌前。
气势豪迈得让筱离差点产生错觉,像是他带回了这些东西似的:“小离子,你尽管挑。看中什么,我就送给你!”
“十三爷,奴婢谢谢您的好意了。不过,奴婢真的不需要这些东西啊。”筱离弯下腰轻轻地在胤祥耳边说道。
粗略地扫了遍书桌上布满的首饰或是布匹或那些装饰品。送她,她还嫌它们占地方呢。
胤祥很是不解地看了看她:“怎么不需要?小离子你不要担心四哥,他既是答应了,不会出尔反尔的。你看你,连个耳环手镯都没有。啧啧啧……”
一脸无比怜悯的表情看得筱离有些憋屈:不带耳环手镯很值得同情吗?再说,这里有夹式耳环给她这种无耳洞者带吗?!
便胤祥在桌边挑挑选选起来,还把她拉到自己的身高高度。
“啊……?”待筱离反应过来时,她也不敢反抗,生怕他手上的东西会伤了自己或是他。
紧闭着眼睛,并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疼痛感。倒是听到胤祥说了声:“好了。”
好了?用手摸了一下,竟然是一个垂挂式的耳饰:“啊??!!”
胤祥的手中,还留着另一只还没被带上。是一朵玉制的小花。
她的脑袋似乎运转得有些困难:“你……你就……这样给我带上去了?”
“恩……小离子真的很适合绿色呢。来,另一只也帮你带上吧。”胤祥把手中的那朵碧绿色的小花,在她面前扬了扬,示意她蹲下点身子。在光线下,它看上去光泽湿润,似有半凝固液体,微微显着剔透的碧绿色。虽然她不懂鉴玉,但还是看得出那朵半开的花骨朵的线条利落流畅。
“奴婢怕痛……”筱离开口刚想推脱。
“胡说,有耳洞了又怎么会痛?”
他的话让她更是糊涂了:她何时有的耳洞为什么自己不知?
待自己正摸着自己的耳垂发呆的时候,胤祥又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个手镯,“啪”地一声就扣死在她的右手腕上。
敢情被戴上了手铐的鼻祖吗?
筱离低头,竟是个金色的两段式手镯,两节弧度中间还有一个宽度相当的小正方形,像是一把锁式的,还带了个锁眼。上面还镶着大大小小颜色渐变的碎宝石,散发着绮丽的光泽。
她二话不说,立即扣住了手镯试图把它褪下。
一是它看上去就太贵重了,镯子上镂空的花纹,精致得让人觉得这应该是四爷找人定做的。二是她实在是不喜欢这种黄金材质的东西,感觉自己一戴上,就顿成一个财大气粗的富婆级人物。三是她很担心自己出门搞不好就会被剁手。四嘛……就是怎么也不应该带在她右手。她从来不在右手上带任何多余的装饰,只会让她不方便执笔。
虽说自己的左手似乎可以穿过手镯和自己手腕的空隙,但真正要褪下来似乎有些困难。
“十三爷,快帮忙帮我把它给摘了。”
胤祥待看清了手镯上碎石组成的图案,“啊”地惊叹一声,立即加入了“拔萝卜”大队。那是满文中“胤禛”的写法,应该是四哥送给四嫂的礼物,刚刚竟然没看清楚,就冒冒失失地给扣在了小离子的手腕上。
金属顿时和她皮肤摩擦得起了红,疼得她皱起了眉头,揉起了手腕:“不行不行,拔不出来。”
“不行不行,得快点把它褪下来。这镯子上镶着四哥的名字,估计是四哥特地准备送给四嫂的。小离子,你忍一下!”
“啊!!!”一声惨叫忍不住溢出。筱离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眼前这个天使似的十三阿哥其本质果然是小恶魔,而自己估计迟早要被他辣手摧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