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楼的雅间里,坐着一个衣饰雍容华贵,气质却如清水芙蓉般的女子。
她正对着一桌酒菜大快朵颐着,算不上是细嚼慢咽,豪放中还藏着几分优雅。
“如此美丽的天空,你没看到可惜了。”一个男子背对着她看着窗外的夜空。
“不过是焰火,每年除夕夜绽放在皇城上空的也不比这逊色。”
夜白咽下口中的水晶煎包,头也不地回到,话音未落又夹过一块糖醋排骨。
“不知道我每年特意为你准备的焰火,比起昨夜黑风山上的星星又如何?”
男子转过身,笑容未变注视着眼前伊人,夜白放下夹起的排骨,抬头看向他,嘴角勾起了一个魅惑苍生的弧度。
“小孩子的醋也吃?”
男子轻咳了一声,拿过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当年黑风山全军覆没的消息,是我封锁的。”
“顺带编了一个落仙镇的传说。”夜白将筷子放在桌上轻轻一推,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本以为这石头,张家会好生收藏,没想到竟为了一个民间女子......”
“听说那姑娘救了张公子呢,张家三代单传,用这个做聘礼也不为过。”
夜白看了看男子的表情,又故意补充到,“谁知张公子却因此命丧黄泉,张家从此绝后……”
“当初也就是看他张家忠心耿耿,以为能靠得住,没想到这么蠢。”
“你当那千寻玉是普通人,当年被你那么横摆一道后就能甘愿事了?”
夜白慢慢吹着手中的热茶,瞥了一眼男子,眼中藏不住揶揄。
男子一口饮尽杯中的酒,顺手从她手中拿过那杯刚吹散热气的茶,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样子笑了笑。
“这些年,光找狼毫都够他头疼了吧?”
“当年是谁派了重兵,借着清剿马贼之名,将百里山头搜遍,最后还是空手而归呢?”
夜白低低的笑声传来,拿过桌上的酒壶,对着壶嘴倒了一口,斜眼看着男子。
“再说你本就与那石头无缘,不然为何费尽心机的得到,一夜之后又赐给了别人?”
“本就是他的东西,当年也是听说那石头来路不凡,拿来看看,既没看出什么秘密就打算还给他了……”男子无所谓地说到,当初也就是不想让他那么得意,谁知后来……
“酒足饭饱,回家睡觉。”夜白从男子怀中抽出一条丝绢,抹了抹嘴,伸了个懒腰。
男子看着消失在雅间窗外的伊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西镇上闪烁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东镇的繁华夜市却刚刚开始。
“有钱不如请我喝酒,何必跑去千玉楼白送?”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人。
“运气欠佳而已。”夜白并未回头,身边传来的是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虽说这千玉楼的底细我也不全知,不过西南桌上,银子有去无回......”
“只能算是作弊,何况也没有打破。”
“那个少年是个有意思的人,还有他身边穿黑衣的,年纪轻轻却身手不凡……
“对灵力的感知极具天赋,像是北国人啊。”
夜白闭上眼睛,北国雪原上十年前就空无一人了。虽说不是她的过错,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沉重的。
“昨夜在千玉楼,他明明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想必和你一样,也是个喜爱在背后偷偷腹诽别人的主。”
“哈哈哈,你这样说自己,是不是不太好。”
男子哈哈一笑,要论这细致入微的捕捉能力和抽丝剥茧的推断能力,他是略逊于夜白的。
只不过二人之间与生俱来莫名其妙的默契,让这个事实变得不明显了而已。
夜风吹来,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桃花酒的香气,夜白睁开眼睛看向天空。
“不过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如能加以磨炼,日后或许能成一番气候。”
“既是如此上好的璞玉,那你为何不收下亲自打磨?”
夜白没有出声,在心底暗叹一口气,转头看向男子,“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这个吧?”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似乎遇见了一点麻烦……”
“……你看见的,自然是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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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满青苔的石壁上,古老的油灯明明灭灭,如同火焰吞噬着尸体。
昏黄的火光下,隐约可见地上散落着几颗骷髅头和几副零零散散的骨架。
四下流窜的阴风擦过石壁,带来撕裂般的哭嚎,在耳边回荡不绝。
这是哪里?南烟一边四下打量着当前的处境,一边催动着体内真气,想要用灵力来抵御这股阴冷潮湿的感觉。
一阵阴风袭来,石壁上那本就微弱的火苗晃动了两下,缓缓熄灭了。
唯一的光源消失了,一切瞬间陷入黑暗,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迎面袭来,夹杂着一丝一丝尸体的腐臭。
他闭上眼睛,试着用耳朵,用鼻子,用全身的皮肤去感知周围的一切。
这里应该是个地道,有风说明和外界一定是相通的,跟着风向或许能找到出口……
不对,这风声杂乱毫无章法,说明这里道路曲折复杂,应该是地宫……
南烟回忆着从前在书中看到过的有有关地宫的描述,虽说这世间有来历的地宫,就那么几座,未全封闭的就更少,但一时间他也无法判断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他轻轻地甩了甩衣袖,转眼手中就多了一枚桃花,淡粉色的光芒在掌心流转着。
指尖向内一扣,桃花碎裂在掌心,突然想到了什么,久久没有松开手指……
桃红色的碎屑,如同流沙从指缝滑落,落在冰凉的石板上,渐渐熄灭了光芒。
虽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带来自己的是何人,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能用这样的手段,想必实力高深莫测,不过既然对方的目标是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只能往前走了,南烟用手扶着墙壁向前移动着,不知道走了多久……
他觉着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湿冷,风声越来越平静,直到四周寂静,只听得见自己交叠起伏的心跳声和脚步声。
他心知再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精力耗尽,必定会冻死在这里。
用手在石壁上摸索着,摸到两根冰凉的骨头,果然又走回来了么,看来是迷路了。
虽然长年行走于江湖,南烟早已被磨练出面对各种情况,都能保持冷静的心态,只是时时刻刻的从容淡定,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还是过于苛求。
他握着那根半路寻来插在石壁上做记号的指骨,明明是冰凉的触感,手心却微微冒汗。
无声的黑暗终于粉碎了南烟所有的防线,他放弃抵抗,任由一波又一波湿冷的空气席卷而来,嘲笑着他的溃败。
一切感官似乎都停止了运作,看不见,听不见,连尸体的腐臭都闻不见了……
唯有手中冰凉的触觉是那么明显,也许不久之后,自己也将是这白骨一堆。
“你出来,既是带我来这里,何必躲躲藏藏。”南烟站起来,对着黑暗中大喊。
“出来,出来,何必躲躲藏藏,躲躲藏藏,藏藏......”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从四面八方袭来,一波叠着一波,起起伏伏,久久终于又是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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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传来一个女子低低的笑声,妖魅的笑声在地宫里回荡。
南烟抽出了背后的剑,闭上眼睛,等待敌人的降临,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以为刚才的笑声是自己的幻觉,缓缓睁开眼睛……
依旧是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
突然间手腕像是被什么覆盖,冰冰凉凉的触感,南烟心中一紧,手指一松……
只听见剑落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还是大意了么?
“你刚闭眼睛了吧。”女子邪魅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你是......”南烟觉着身边之人并无杀气,稍稍放松下来。
“我只是路过,恰巧听见你的声音,过来看看。”女子轻轻一笑,笑声千般风情。
大半夜独自一人路过遍地白骨的地宫?南烟轻轻地皱了下眉,身边女子虽说没有感受到妖气,但是......
“哈哈哈,我说你刚闭眼睛了吧。”女子没有理会南烟的沉默,笑声中带着几分戏弄。
南烟没有回答,虽然闭不闭眼都一样,但是她怎么如此肯定自己闭了眼睛?他觉着有点奇怪,“你能看得见?”
“哈哈哈,怎么可能看得见?不过我还知道,你在怀疑我是妖怪。”女子笑的更欢,似乎知道南烟心中想着什么。
“王族地宫周围都是有锁妖线的,妖怪哪能随随便便就进来……”
“地宫里唯一一只蛇妖说不定现在已经转世了,这里是最不可能有妖怪的地方……你这么笨,难怪这么大声。”
“王族地宫。”南烟一怔,所以自己现在在京城,还是禁地,心中一惊……
“所以你是......”南烟暗暗思忖,这地宫的复杂程度他刚领略过,那女子这时候出现在这里并轻而易举的找到自己,对地宫结构如此熟悉,难道是王族之人?
“哈哈哈,我说我是来盗墓的,你相信么?”女子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南烟没有再说话,她是谁并不重要,此刻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肯定也并非守陵或是盗墓那么简单,只是她并没有危险的感觉……让他产生了一点点想要信任的想法。
“其实我是上天派来救你的魔鬼。”女子温热的气息,吹在南烟耳边。
尽管心里并不全信她的话,但南烟脸上还是瞬间浮起两片红晕。
还好周围没有光,什么都看不见,他反手扣住女子冰凉的手腕,轻轻松开。
“跟我走。”女子不由分说的再次拉过他的手。
南烟没有拒绝,任由她牵着,冰凉的触觉,却莫名的心安。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像是有一缕一缕光芒落下来,连带着空气里的阴冷潮湿都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