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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隐城

天还没黑透,这场雪就缓缓降下,一直到新任的巡察副使结束了他的升迁宴席也没有停,仍是那样轻徐的在半空中打着旋。距离二更的梆子响过也有了一段时间了,城南七街却依然没有归于平静的征兆;在隐城之内尚未入眠的人看来,那冲天的光似乎仍较月光更为明亮。

程世凯喝的步履飘浮的走出红袖楼,还不忘记在搀扶着他的下属的臂膀间回过头冲着出来送门的鸨母挥手,这家花馆根本算不上城南七街中的良景,但他清楚上三街不是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副巡察使该出现的地方,也只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存在感了。一年前仰靠着在兵马司中担任校官的老丈人的关系,才搭上了这趟便车,逐渐攀到了巡察府中的高位。听着手下那些资历更老的巡卫叫着自己程大哥,他似乎觉得今晚这几十两银子花的也不是那么咬手了,只是回家还要看到那个黄脸婆...啧啧,今晚的竹叶春似乎又变得没有那么醇了。

他才走下石阶,就有一阵寒风裹着少许的雪花吹来,程世凯微微摇晃几下站住了身形,跺了跺脚啐了一口,推开身边搀扶他的人:“啐!这点酒就想灌醉老子?自己走自己的!...”说完这句话,他抬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望着街对面的梅树,这是一棵玄玉梅梅树,这家花馆的门面外不知何人有心种得一棵玄玉梅,倒显得这地儿不那么俗气了,这也是程世凯喜欢这地方的原因之一;虽说花名唤作玄玉,但这暗色的梅花却是隐隐透着一抹淡淡的红色,是叶朝的国花。偏偏奇怪的是此花秋夏枯枝,春冬开花,伴着飞雪也让程世凯这种粗人心中生生升出一丝想临风感慨点什么的情致。

他指着梅树正待对手下们说些什么,刚微微一偏头,就觉得梅树后的屋檐上的影子似乎扭了一下,他眨眨眼,狠狠揉了两下,想再看仔细些,但眼前还是那副飞雪携玉花的景像:“妈的,今晚这酒一定是掺了水,味道这么邪乎。”他低声嘟囔着,领着手下人慢慢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冬日清晨的阳光洒在隐城的大道上,雪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了,伴着几声钟鸣,帝都的大门缓缓打开,开始向城外等候的人们张开了怀抱,城北的码头也开始出现巨帆的轮廓,新的一天开始,对平民百姓来说,这样的日子似乎重复了一辈子了,所以他们总是能在无聊的生活中榨出每一丝值得分享的事。

“听说了么?昨晚在城南七街又出事了,似乎是兵马司的一个都统?..”“不要瞎说了,我刚才听我家在城南帮工的小叔说了,是个龙骑营的千夫长,唉,这世道,在帝都中也不得安全,我看还是迁回老家去好。”一群城北的民力一边卸着从船上运下来的货物一边交谈着,而旁边站着的城卫们似乎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仍倚着围栏相互打着哈哈,讨论着南七街哪家酒肆的酒菜,或是哪家妓馆的相好。

任烨然却没有陪着这些城卫乱侃,他紧紧腰带上的佩刀,走到民力中叱喝:“这些话是你们乱说的?不知道现在城中巡察府抓的就是你们这样的吗?”民力们似乎楞了一下,有个看着像头儿的人放下包裹,笑着说道:“这位小官爷是新上任的吧?咱们这里都是粗人,也就是说说罢了,若是真有什么乱党也肯定不能长的像我们这样不是?是吧大伙?!”

众人一顿起哄,任烨然哪见过这种架势,他前半个月前才进了这帝都,凭着自己的刀法不费吹灰之力便当上里城卫,本想着能靠自己身手闯出一番天地,一朝能面觐君王,成就一番事业,却不想城卫只是个连巡卫都不如的小差使,每天巡巡街,监管一下码头和官道就足够了,自然是一肚子的怨火无处释放,却又被这几个老油条堵住了嘴,登时气的一口牙咬得咯吱作响,拉开了刀鞘上的护锁,似是就想拔刀。

那领头的见这小子吃瘪甚是得意,却没想他真敢去动腰畔的刀,但是对着背后的兄弟们也是不想软了脊梁骨,便瞪着这小子赌他有没有这个胆了。旁边几个城卫见事情似乎闹大,整了整衣带走了过来,当头的老城卫敲了敲刀鞘:“低头干活!还有抬头的闲工夫?今天不打算回家抱婆娘了吗?”老油条得了个台阶自然是顺溜下来,低下头招呼伙计们干活,但任烨然仍是一副气不过的样子,一个城卫走过来说道:“跟这样的人何必较真呢?整个城北码头有上千个这样的民力,每个人嘴里说的都是这些事,若是要挨个管的话就算把巡察府的全叫来也是不够的,算了算了。”

任烨然狠狠咬了咬牙,扣上了刀鞘上的护锁。老城卫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才多大,怎么就如此大的气性?我们城卫不是什么官,在这帝都里很多时候都要低头的,你这样冲动没准什么时候就招惹了别人,让人背后捅你一刀你都没地方讲理。”任烨然回过头似乎想辩驳什么,那老城卫嘿然一笑,说道:“好啦,今儿晚上老哥请你喝酒,就在码头外的李记,在局里交了刀之后到那里等我。”之后就走上前看着那群民力卸货物了。

任烨然张了张嘴,似是想告诉他自己不会饮酒,但又强自抿住了嘴,似是不想让别人小看了自己,于是他转过了头,就那样望着港口里不断驶进驶出的航船,在这副景象和初冬的暖阳映照下,那些民力似乎也不那么可憎了。

太阳下山前的半个钟头,不值夜的城卫们就要去城卫局交还刀具了,自从新帝登基后,限铁令的发行,即使城卫也不得在夜晚持刀;寻常人家更是刀不得过尺,一户仅限刃不足尺菜刀两把,若是违了这条令法被巡察府的人发现了,一顿板子算是轻的。

任烨然在交了刀之后,问了几个路人找到了这家李记,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酒肆,店外挂着酒幡,上面还写着个李字,似是常年不曾换洗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但是店内已经坐了不少人,离得不近就能听到一阵吵闹声,很是热闹。任烨然进店寻了个座,便打算坐下等老城卫来,他刚从邻桌借的火弄亮了烛台,就看门口进来个消瘦的老头,正是那老城卫,那老家伙进店冲着任烨然点点头,倒是没急着过来,而是走到帐台敲了敲台面,掌柜一抬头:”哎呦,这不是王大哥吗!那谁,快去后院把桌子弄上!一把懒骨头!“那老家伙回过头冲任烨然笑笑,对他挥了挥手招呼他跟过来,任烨然吹了蜡烛跟了上去,掀起厚帘子走进后院,发现这里似乎和外面相比稍微整洁点,一个矮树下一张用磨盘改的桌子,一个伙计正忙着在桌子上摆着碗筷,厨房的微光打在上面,那粗瓷碗和竹筷竟也反出些光亮来。

“王大哥这次喝什么酒?昨儿个小六子在城外打了条狗,厨房里剥了皮正腌着呢,王大哥你看你要不要来条腿尝尝?”王姓老头嘿嘿一笑:”那就有劳店家了!但今儿个不是老哥自己一个人开荤,还有我这小哥呢,多弄点吧!再打两斤烧酒。“”好嘞!你先歇着,我现在让后面去弄上!”

王姓老头回过头,把碗筷齐了齐,对着任烨然说:“这店家以前也是个码头民力,吴州来的,叫李二奎,老实人啊!攒了点钱舍不得交民力头子的份子,差点让人留下一只手,老哥卖了个面子给保下来了,与弟兄们凑了点钱借与他弄了这么个酒肆,慢慢也好起来了。没想到这店家这么知恩图报,这么多年了,这地方几乎是我们这一班码头城卫的第二个家了。”“看不出来城卫里也有老好人啊。”任烨然还是对自己这个无关紧要的小跑腿官职有点抵触,话里自然一股酸味。

但王老头却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接过了店小二递过来的烧酒和小菜,拒了店小二倒酒的询问,自顾自地倒上一碗,仰头喝光叹了口气,这才对任烨然说:“咱们城卫一开始的时候哪个都觉得自己干这行屈才了,说好听点是个官职,说难听点就是给朝廷看码头的狗,但哪一行都要有人干吗!我干了城卫快四十年了早就不在乎这行是贵是贱了,老哥这一生能干好这一件事我就满意了,老哥我看你小哥你今年未到行冠之时吧?手指骨节均匀,手臂挥动平稳,不是有身好功夫就是弹的手好琴吧?”

任烨然撇了撇嘴,似是不想说这个,王老头也没说什么,举着酒壶冲着任烨然晃了晃,任烨然看着酒壶愣了一会,将自己的碗往前推了点,王老头嘿嘿一笑,给他倒了半碗:”尝尝看!老哥我活了六十多年,喉咙里只过的去这种酒了,偏就这李记的烧酒能喝出点味道。”任烨然端起那个碗看了看,这是个有划痕的粗瓷碗啊,酒面上似乎还漂着一点油花。

他皱了皱眉,想起了自己的家乡,雪国盛产醇酿,名刀和美人,但却并不是个富裕的地方,因为那里太过偏远了,在整个叶氏王朝版图的边境。但是那里的人却很懂得享受,他见过乡中年宴上的长老们饮酒,手里端着漆的闪亮的酒具,当酒液从精美如工艺品的酒壶中倾倒而出的时候似乎能看到彩虹,那醉人的香气连飞隼也会从天空中栽下。但是现在......他想了想,还是将这样的一碗酒一饮而尽,他今年才十七,还是一个很倔强且不肯低头的年纪,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有着强烈的自尊。

像一把灼热的刀从舌划到胃,这样的烈酒似是一路烧了下去,他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哆嗦了一下,用力的呼出一口气,双眼似乎也有些泛红。“哈哈哈!怎么样?老李可是不敢在给我的酒里掺假,说是三年的烧酒就连一天也少不得!”老王头似乎很是得意任烨然的反应,又举起酒壶给任烨然满上一碗。任烨然平息了自己反胃的感觉,觉得身上暖洋洋的,有点想脱下身上的薄袄,这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海碗,里面装着满满的汤菜。

“老爷子,掌柜的吩咐过:这狗腿一时半会怕是炖不好了,先给您卸点狗肉解馋。”说完就放下海碗走出后院,老头也没跟任烨然说什么,抄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塞进嘴里,一边嘴里不清不楚的哼唧着,一边伸手去摸那个酒碗。任烨然喝完那一大口酒也是有点想吃东西去压下腹内翻涌的酒劲,便也不在乎那么多,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却又是被香的说不出话来。

“这老李娶的个媳妇虽说哑巴,但是这一手菜烧得可真是不错,小老儿在这蹭吃蹭喝这么多年,却是从未吃腻过!这日子给我个大官我也不换!怎么样?现在觉得城卫有当头了吧?”任烨然却没有说话,而是频频举箸,似是很喜好这口。老头看着他吃个不停也不急着抢,而是慢慢抿着酒:”我看小哥你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小小的城卫怕是留不住你,也听说了你是靠一身武艺进的城卫所,何不去巡察府试试运气?”

“怕是什么狗屁巡察府也是和城卫一样,净干些阿猫阿狗的活计吧?”任烨然啐道,那老头却嘿嘿一笑:“听说巡察府下属四所,除去四所副巡察使是个软脚,其他几位领头的可都是些好汉,有军中人物,也有从前的绿林英雄,最关键的当上巡察使是能得兵符佩刀出行的。”

这老头一早看任烨然一直不舍那把官刀就知道这小子也是喜好兵器的。果然任烨然放慢了吞咽的速度,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没有自己的刀呢?虽然他未行冠礼,但他自从出了雪国就将自己视为成年男子了,自然觉得有把刀在身边更为心安,王老头这么一说他就动了心思。“但是这城卫也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想让巡察府的人能看上你,不露点功夫是没可能的,而且人家可是不招琴师的。”

任烨然沉默了片刻,居然自己端起酒碗抿了一口,这下王老头倒是愣了,也端起来喝了一大口,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想,任烨然狠狠一拍桌子说道:“我一定要进巡察府!”他声音不大但却十分坚定,表情也挺严肃的样子,王老头平端着酒碗看着任烨然握拳的激动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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