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赵大嚷嚷在会上的讲话，矛头直指争造司直指张军锋，点名道姓赤膊上阵太伤争造司了。很快一份印刷厂铅印的传单雪片似地在红石镇的大街小巷在各单位散发着。传单的题目是“百革造开大会怪物登台，革命群众议论纷纷”。争造司真有高人，这份传单只有内容有题目还有一张赵大嚷嚷发言时的大头像，但却没有署名。争造司也有能人，传单的右上角是赵大嚷嚷低头讲话时的一个特写镜头。照片拍摄的角度大概仰角四十五度，那时没有彩照只有黑白照，赵大嚷嚷的脸很短，眼睛鼻子嘴巴几乎挤在了一起，头发却越发显得长，帽子很大，这大概是赵大嚷嚷讲话时低头瞅台下的瞬间让人家抢拍的。照片只取肩膀往上的部分，活脱脱就是马戏团里扣了顶帽子的黑猩猩的脑袋。得亏那时还不是彩色照像，如果是彩照可能就更没个人样了。我在校园里就捡到一张，看了照片又看了内容，我觉得虽然后面没有署名，但只要对辽河县文化大革命稍有了解的人马上就可以断定这是争造司干的，而且是争造司上层人物一手策划的，肯定是刘文斌安排人干的，没准儿魏反修也参与其中了。因为层次较低的争造司头头或对赵大嚷嚷来路不清楚的人是写不出来印不出来这份传单的。
赵大嚷嚷上街的时候也捡了一份回来，他大概只用眼睛掠了一下看又有像片又有文字的觉得挺特别的，只是里面大多数的字都不认识，所以就放在衣兜里想拿回家给我或鲁忠看。鲁忠是读过初中的，尽管学习不好但眼目前的字还都能认得下来。他一看就明白了，把传单往桌子上一扔说道：“这争造司缺八辈子德了，哪能这么糟践人！”赵大嚷嚷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问：“哥，咋生这大的气？”鲁忠说：“大兄弟，不是生我的气，这传单是骂你糟践你的传单，他们埋汰你是个怪物。”
赵大嚷嚷一把把传单抢过来，拿在手中左看右看，终于看明白了，把他气得直跺脚，手中抖着传单骂道：“操******，我是扒他们祖坟了还是抱他们孩子扔井了，凭啥这么糟践我！”赵大嚷嚷识那两个字总算是让他百分之一百五十地发挥后才把传单内容读下来。那是一首打油诗：
百革造，百革造，现在五迷又三道。
既保党内走资派，又搞打砸抢抓抄。
败局铁定不认输，临死还要捞稻草，
漠北请来救援兵，人不人来妖不妖。
满嘴胡言与乱语，只字不识真可笑。
辱骂争造司诋毁革命派，露出保皇真面貌。
他就是一只癞皮狗，到处横行又霸道。
呼吁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
奋起铁扫帚齐把妖孽扫。
打油诗的下面还有一段注释性文字写道，此人乃我县漠北公社漠北大队之顽徒，来红石镇多日，为非作歹，曾数次帮助百革造殴打我争造司战士，致使多人受伤，特此告之。万望广大革命群众提高警惕以防此人继续行凶作恶。如遇其作恶，众人当围而歼之，实为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之大幸，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之大幸也！
赵大嚷嚷气得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熊瞎子满屋来回跺着脚来回走动着，翻来覆去的就是一句话：“操******，争造司这帮人坏透了，你等着，我非狠狠收拾收拾他们不可！”
赵大嚷嚷觉得他受了莫大的侮辱，他甚至觉得这传单要是传回漠北大队去他回家都没法见人。他气得中午和晚上都没吃饭，鲁富贵和鲁忠都劝他，说争造司那就是一帮小人，净整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咱们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
第二天早晨在鲁富贵一口一个“大侄子”地劝说下他总算吃了半碗饭就撂筷了，然后抓起帽子戴在头上两手往棉祆袖筒一抄就走了。他出门没往县委那边去径直奔了劳动人民文化宫，他知道争造司的大本营就在那里。鲁富贵看赵大嚷嚷头势不对，就给鲁忠递了个眼色说：“嗨，这人耿直倔犟吃不了屈，你去看看别让他吃了亏，还得告诉县里那些人一声。”
每年的十一月份正是农历的霜降时节，漠北有句农谚叫“寒露不算冷霜降变了天”，黑石镇这几天的天气陡然冷起来。冷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刮着，大街上三合土修的马路让风刮得暴土狼烟的。
说到这里，为了便于介绍故事的发生发展以及我的主人公和他的朋友乃至他们对立派的活动空间，我先把黑石镇的街道和主要地点做一些交代。黑石镇的街道是井字街，道路南北竖者为路东西横者为街。两条主路东侧的叫中华路西侧的叫辽河路，两条主街南侧为向阳街北侧为北新街。县委县政府在中华路和北新街交叉路口的南面东侧。县委大礼堂在县委大院的西北角，百万雄师革命造反兵团成立后，这里自然成了百革造的活动中心，王大为正式把百革造的指挥部安在大礼堂的二楼上。从大礼堂大门口出来沿着台阶拾级而下，台阶到中华路的路面还有十五米的空场，来开会看电影的人们常把自行车放在这里。沿着中华路径直往南走过了中华路与向阳街的交叉路口继续往南走快到中华路的尽头时，那里矗立着黑石镇最高大的建筑物比县委大礼堂还高还大，那就是劳动人民文化宫。我在第一章里说到黑石镇的沧桑变化时曾说到辽河县为了支持建这个文化宫竟然扒掉青山寺的部分建筑。劳动人民文化宫在中华路的西侧，临街的这一面是个三层的像是三个大火柴盒摞起来的建筑。火柴盒的西面是一个长方形的高大的厅堂，大厅里有一千多个连成一排一排的折叠椅。大厅很大屋脊很高，屋脊的脊瓦比临街楼房的二层楼窗子还高。这劳动人民文化宫的头儿和争造司的政委刘文斌是同学，刘文斌别看是县政府办公室的主任，但在县委县政府大院争造司的势力不如百革造大，他于是就来了个刘备借荆州借他同学几个办公室把争造司总部安在那里。从劳动人民文化宫往东过了中华路再过一个居民区算是黑石镇的东南角了，是辽河县最大的国营工厂辽河县农机修造厂。从向阳街和中华路的交叉路径直往西走大约一公里是向阳街与辽河路的交叉路口，路口西南侧是辽河县人民武装部，武装部也是一片平房有着高高的院墙，武装部的大门口离交叉路口足足有三十多米。从县委后面的北新街径直往西走到北新街与辽河路的交叉路口再沿着辽河路往北走不到一公里就是我们辽河县中学了。辽河路出了街向东拐了一个漫弯和新华路并在了一起和一条通往县外的公路衔接在一起，两路并接处的三角地上就是那块神奇的黑石头或叫陨石天外来客。从这块黑石头再往西走个三、四公里就是青山寺了。我之所以把这片空间说得这么细致是因为不久的将来，辽河县的人们辽河县两大派群众组织当然主要是我的主人公们在这里进行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一场真真正正的硝烟滚滚的极其惨烈的战争。
且说赵大嚷嚷从鲁家出来连个弯也没拐径直奔了劳动人民文化宫，跟在他后面的鲁忠马上明白赵大嚷嚷是找争造司的人拚命去了。鲁忠心想这可不得了，人家从乡下赶来是为他鲁忠告状打官司的半路遇上这事闹出点伤残他没法跟赵家交待，就是他爹鲁富贵也饶不了他，想到这儿他二话不说撒腿就往县委跑，找见王大为就把争造司传单的事、赵大嚷嚷去找争造司拚命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跟王大为说一句“我得赶紧上厂子找两个人去！”就一溜烟地跑了。王大为一听也急了，说：“这个愣头青，这么单枪匹马地去还不找挨收拾去了！”马上打电话召集人去救赵大嚷嚷。
这工夫赵大嚷嚷已经来到了劳动人民文化宫的前面。
天气很冷，劳动人民文化宫出出进进的人很多，一些人从文化宫里出来赶紧把脖子缩在袄领里尽量让裸露的下巴和耳朵减少暴露在冷风中的面积。那时两派斗争还没到非常激烈的程度，两派的指挥部谁家也没设岗，进出还是自由的。但赵大嚷嚷推开门走进文化宫的门厅时，他还是被几个人围了起来，因为他的衣着打扮太有特色了。围他的人是几个争造司派的干部，看见赵大嚷嚷进来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一时想不起是谁。他们警觉地问；“老乡，你找谁？”赵大嚷嚷理直气壮地说：“我找你们头儿。”旁边一个人说：“你找我们头儿干什么？我们头儿也不是你说找就找的。”赵大嚷嚷说：“我是找你们头儿来讲理的，咱们好说好散，得给我说道说道，净糟践人不行！”这工夫又有几个人聚过来，有人说：“吆呵，口气挺冲脾气挺大啊，你是谁呀，威虎山上来的吧？”
围着的人有人起哄说：“对呀，他是座山雕还是小炉匠呀？”
还有一个人说：“反正不是九爷胡彪。”
这时一个中等身材略有些发胖的中年男人从文化宫二楼的楼梯上走下来，他肤色白皙，鼻梁上架着一只玳瑁色的眼镜，镜片后透出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乍看上去，给人一种极有修养文质彬彬的感觉。有人叫他“刘主任”，又有两个人迎上去主动向他说：“刘主任，这个人要找咱们争造司的头儿，说是要讲讲理。”
从楼上下来的人脸上似笑非笑地向赵大嚷嚷问：“同志，你有什么事？说吧。”
赵大嚷嚷抖着手里的传单说；“你们争造司忒糟践人，这把人整成啥样了？”
楼上下来的人正是争造司的政委刘文斌，他四十多岁的年纪，长年在办公室里工作皮肤保养得很好，脸上闪现着光泽。他扶了扶眼镜上下打量赵大嚷嚷两眼，心里也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他仍是和蔼可亲地从赵大嚷嚷手中接过传单扫了两眼，然后“哈哈”地笑了，并说：“老乡，你闹错了吧，你凭啥说这是我们争造司发的传单呢，我看了这上面也没署着我们争造司的名呀，再说啦，百革造那天开成立大会也没让我们争造司参加，会场上没我们争造司的人嘛！老乡，你整错了吧？”刘文斌狡黠地转动着近视眼镜片后的眼珠振振有词地对赵大嚷嚷说着。
听刘文斌一开口，周围的人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对呀，我们谁也没参加你们的会，谁知道你是干啥的呀！”
“要我说还是百革造起内讧了自己整的呢！”
“老乡你是漠北的还是漠南的？我怎么越看那照片有点像你呢。”
“不是不是，这老乡长得多威武好像一个将军，那照片像是黑猩猩！”
人们戏弄着赵大嚷嚷，好像是一群猫捉到一只大老鼠并不想把它马上吃掉而是你一爪子我一爪子把老鼠捯来捯去地玩耍起来，等把老鼠玩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再把它吃掉。
刘文斌那几句话一下子把赵大嚷嚷问懵了，四周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让他一时找不上四至无话可说，他的脸憋成酱紫色，太阳穴上的青筋也绷了起来。但赵大嚷嚷是谁，他可不是漠北人叫的那种二潮八蛋的乡巴佬，他嘴皮子不赶趟说不出话来，但心里明明白白咋回事。他知道那个叫刘主任的人和这一帮人没在跟他讲理，是在把他当作大马猴耍他玩他逗他，这越发证明传单就是他们发的。
赵大嚷嚷看旁边有个台阶就一脚踏上去说：“你们不承认这传单是你们发的是吧？这传单跟你们没关系对吧？那我就那个发这张传单的人啦！”漠北地区的人们把骂人叫人，在我的体味中，骂人似乎属于一般性质的，骂一骂就过去了。人就严重一些，面对面地直截了当地淋漓尽致地破口大骂。这赵大嚷嚷双脚都站到了台阶上抖着手中的传单大声地了起来，比那村野泼妇骂得更粗野。“谁发的这个传单****谁八辈祖宗，谁发的这个传单****谁亲娘祖奶奶，谁发的这个传单谁他们家大闺女小媳妇后代儿孙养活孩子没屁股眼儿，谁发的这个传单……”
“住口！”刘文斌终于挺不住了。赵大嚷嚷的骂堪称国骂，从小到大从玩耍到打架到赶大轱辘车使唤骡马整天都变着样地骂。赵大嚷嚷骂人的优势一发挥出来，争造司的人立刻处于下风，轮到刘文斌的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紫，再有修养的人只要是他做的这件事他发的这份传单，哪里禁得住赵大嚷嚷这一通骂。
刘文斌终于露出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他铁青着脸指着赵大嚷嚷愤怒地数说道：“就你这种下三滥的人也配当一派的副指挥？你有没有道德有没有文化！”刘文斌气愤得脸都有点扭曲了。
局面一下子扭转过来。赵大嚷嚷有点得意有些理直气壮地说：“操******，到底谁没文化谁没道德？要是我这个没文化的人发这个****玩艺我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地把名字写上，这偷鸡摸狗藏着掖着的事我不干！”
立时就有几个人撸胳膊绾袖子地凑上前来，恶狠狠凶巴巴地问道：“你说谁偷鸡摸狗藏着掖着的，你把话说清楚！”
刘文斌扫了一眼争造司的人们说：“这种人跟他没道理可讲，我有会得开会去了。”然后他向争造司的人们点点头使了个眼色扭身上了楼梯回二楼了。争造司这帮人立刻明白了刘文斌说话和离开的意思，把对赵大嚷嚷的包围圈缩得更小了，齐声喊着：“这小子不说正经的，咱们揍他！”“让他把话说清楚了，他刚才骂谁呢，说不清楚他就别囫囵着出去！”
赵大嚷嚷一看这架势，也把拳头亮了出来嚷道：“操******，想打仗？爷爷我是从小打出来的不是吓出来的，要打咱们就打打看，操******临死我也抓两个垫背的！”赵大嚷嚷实际早有思想准备，来就是打仗拚命来了。就得这样说，幸亏那天劳动人民文化宫里没有工人和学生，只是有些个县委县政府和科局的干部，要是些工人和学生，他赵大嚷嚷就有苦头可吃了。
争造司的人们欺负赵大嚷嚷孤身一人，都伸着拳头冲了上来。赵大嚷嚷拳打脚踢地从人堆里冲出来，他出手重下脚狠，就听争造司有人“哎呀妈呀”地叫。可争造司毕竟人多势众，刚刚打开一个缺口，人们又立即涌了上来。楼上的人们听到楼下打了起来也都纷纷跑下来，一会儿的工夫一楼就聚了二、三十个争造司的人。有道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一个赵大嚷嚷哪里是这几十人的个儿，他顾前顾不了后顾左顾不了右，头上身上腿上也就挨了好几下子，形势非常危急。
这时劳动人民文化宫的大门“咣啷”一声被推开了，鲁忠领着十几个工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而且二话不说冲着争造司的人就是拳打脚踢，一顿把赵大嚷嚷从争造司围着的人堆里解救出来。赵大嚷嚷看见来了援兵就返身要打回去，鲁忠说：“兄弟，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里是争造司的老窝，一会儿人家一来人，咱们可就吃大亏了！”死拖活拉地把赵大嚷嚷拽走。等赵大嚷嚷一伙人撤到中华路上时，后边争造司追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些人提着棍子和门的弹簧弓子什么的，眼看又要交上手，这时王大为领着一百多人赶到了。两方人马也就停止了战斗的脚步，对吵对骂了一阵子才各自散去。临往回走时赵大嚷嚷还指着争造司的人群骂道：“操******你们等着，我早晚整死你们几口子！”
回到县委大礼堂百革造指挥部赵大嚷嚷仍然余怒未息恨恨地说；“操******，没带应手家什去，要带了，非整趴下他两个不可！”王大为给他倒了一杯水劝他消消气，又问他：“老赵，你在家听评书不？”赵大嚷嚷说：“听，打小就听，精忠报国的岳飞，关公关老爷、张飞、刘备桃园三结义，宋公明、晁天王、豹子头林冲、鲁智深花和尚，多了去了。还有为朋友卖了黄骠马两肋插刀不嫌疼的秦琼，那些个好汉可仗义了。”
王大为笑笑说：“还有个李逵，李逵一打仗就挥着板斧赤膊上阵，就是咱们说的光着膀子上阵厮杀，结果中箭的往往是他。你呀，老赵，我奉劝你一句，你的革命造反精神挺强革命积极性挺高，但光靠自己不行，这回要不是鲁忠赶来报信，你可就要吃大亏了。”赵大嚷嚷不服气地说：“那咱们也没吃啥亏，就是那帮王八蛋说动手就动手了。”
王大为说：“老赵，不要对他们抱有任何幻想，争造司是地地道道的资产阶级保皇派，他们穷凶极恶什么坏事都能干得出来，我们和他们的关系就像共产党和国民党的关系，随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步步深入咱们和争造司的斗争将越来越激烈。”
赵大嚷嚷听着这些似懂非懂的话点着头，有一句话他不但听懂了而且说到他的心坎里，那就是争造司是国民党，往后应该像打国民党反动派那样打争造司。
漠北人说人的心胸狭窄有一句话叫“小肚鸡肠”，赵大嚷嚷心胸的空间受漠北的局限肯定也大不了，这是我后来分析到的。从张军锋到张军锋是争造司的副总指挥再到争造司发传单糟践他再到劳动人民文化宫讨说法这场恶斗，赵大嚷嚷的心中充满了对争造司的仇恨。这种仇恨就像磁石吸引铁钉一样紧紧把他吸引在黑石镇。中午回到鲁家吃完中午饭，赵大嚷嚷头朝里脚朝外地躺在炕上，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有事盛在心里又说不出是什么事，就那么翻来覆去地躺着。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鲁忠骑着自行车跑回来说：“兄弟，王政委找你找不着把电话打到我们厂子去了，让我告诉你上指挥部去一趟，他找你有事。走，我使自行车带着你去。”赵大嚷嚷坐在鲁忠自行车的后衣架上让鲁忠带着觉得一阵风似地就到了县委大礼堂的百革造指挥部。
王大为找他不是别的事，是他想把贫下中农千钧棒革命造反兵团有名有实地建立起来。他说：“老赵，有个事我跟你核计一下。”这王大为上县团委之前是县民政局扶贫股的股长兼团支部书记，为人谦和有个好人缘，即使从民政局出来有几年了和民政局人的关系也不错，民政局百分之八十的干部是百革造的。王大为这些天一直想一个问题，赵大嚷嚷是一股力量，但光他自己一个光杆司令不行，人怎么聚，人来了没有工资吃饭怎么解决？于是他想到了他的老单位。跟民政局造反派的头儿一说，正好有一笔扶贫款因为下边太乱没有放下去，要就是吃饭几十个人可以解决半年的，此外民政局的库房中还有不少北京捐献的褥子被子和棉衣服正好都能派上用场。王大为对赵大嚷嚷说：“我听你上次说今年冬天大队好像没多少事，你叫些人来待一段时间怎么样？”赵大嚷嚷皱一皱眉头说：“队里倒是没啥事，找一帮没家口的小青年也能找，可这人吃马喂的没法办哪。”王大为说：“这个你不用担心。”他就把他找人商量安排的意见都告诉了赵大嚷嚷。
王大为是这样安排的，在县委大礼堂的后面有一个小后院，小后院中有县委的小食堂，小食堂的旁边是县委浴池。小食堂里过去县委有些住独身的干部在这里吃饭，这两年这些干部随着经济状况的好转都纷纷把家搬来镇里，在县委小食堂吃饭的人也就没两个了。县委的小浴池文化大革命前主要服务的对象都是书记、县长、部长、局长的，文化大革命一造反，浴池成了资产阶级特殊化修正主义摇篮的典型，一般干部不能来洗澡，书记、县长们也不敢来洗澡，所以也几乎空起来。王大为说；“这笔扶贫款就算扶贫漠北大队了，你们以后做个手续，吃住都有地方解决了，二、三十人三、四十人都行，衣服单薄的还给解决点衣服，老赵你也就不用在亲戚家住了。”王大为又打电话把朱拥军找来对他说：“朱副指挥，咱们指挥部几个指挥也分一下工，小郝、老董、老赵都独挡一面，干部这块我主要负责，你把后勤这块抓一抓。”朱拥军四十多岁的年纪，在县政府办公室当一名管事务的副主任和刘文斌是搭档，和王大为又是校友。朱拥军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管对什么人都是笑呵呵的，办事从不急躁慢慢腾腾地火上了房也不待着急。辽河县两派斗起来，他中立了很长时间，后来他找了王大为说他看不惯刘文斌那一套，又贴出声明宣布自己加入百革造。朱拥军非常能干，百万雄师革命造反兵团建立时从会场到团旗、袖标一应后勤事务全都是他张罗的，所以深得王大为的赏识与信任。
王大为和赵大嚷嚷、朱拥军又对一些具体问题进行敲定，伙食标准、生活卫生用品全都一一做了安排。然后三个人又去了县委大礼堂的小后院，把食堂、浴池都细细地看了，王大为和赵大嚷嚷又提了点具体要求，朱拥军忙从兜里掏出小本子拿钢笔一一记了。赵大嚷嚷说：“王政委、朱指挥，那我明儿个起早就回去，我这么跟你们说吧，我们庄稼人是一条道跑到黑的人，别看没文化可胡整乱整的事没有，我是跟你们干到底了，不把张军锋整到法院去不把******争造司整趴下我誓不为人。”
几个人商量完，赵大嚷嚷就去了鲁家。跟鲁富贵唠了一阵子闲嗑儿就说到王大为让他组织一帮人来黑石镇住一段时间的事。鲁富贵和他说着话又不断地端详着他，最后说：“大侄子，你来我欢迎，可你一定把家里把队里的事情安排好，那是你立身之地。另外的话，我从小活到老没离过黑石镇，这黑石镇水深哪，都说西辽河流沙大一个不小心把人整到流沙坑里人就出不来了，这黑石镇也是糟践个人不算个啥，往后得留心点。”赵大嚷嚷抬着头听着并说：“嗯，我记住了。”
第二天早晨天刚放亮赵大嚷嚷就起来了，他按住要起炕的鲁忠小声说：“别惊动了老爷子，你再眯一会儿，我走了，三、两天就回来。”他这次来，何婶走了，他就和鲁忠住一个屋，鲁富贵和鲁国明爷孙俩住一个屋。他悄声蹑脚地下了地，从柜上摸了个什么东西揣在怀里，又悄声蹑脚地推开里屋的外屋的门出了院子奔漠北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