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了晓鹃与陈亮的相认,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天堂路上有多少个台阶?在我看来晓鹃认了陈亮这个爸爸,陈亮已经攀登了一个台阶。陈亮是一介草民,能登上天堂吗?
那天正在参加一个专业会议,会议不允许缺席,但管不住参会者精神的出走。我坐在会议室里,反复地在纸上写着“攀登天堂的台阶”,那样子很像认真记笔记。坐在我旁边的是另一单位的洪女士。洪女士看了一会儿,低声说,天堂有台阶吗?洪女士的思想也出走了。
地狱有十八层,天堂没有台阶怎么上去呢?我看了一眼洪女士。
洪女士盯着我写的“攀登天堂的台阶”,摇摇头,天堂有台阶没有听说过。
洪女士在兄弟单位里的位置与我对应,每次会议我们都会碰到。洪女士对宗教颇有兴趣和研究,对生死等许多人生的重大问题有独特的见解。洪女士不正是我可以请教的老师吗?向你请教一个问题。我低声说,天堂那么高,去天堂的人是怎么上去的?
洪女士搔着头皮笑了。去天堂的人是怎么上去的?洪女士在思索。洪女士微笑着说,圣书上还真没有说去天堂的人是怎么上去的,我想肯定不是台阶。等了等,她轻声说,我的理解是,天堂与人间之间可能有一层膜,就像地球外面的大气层。去天堂的人是腾空升上去的,穿过膜是刹那间的事情。穿得过穿不过关键看他的启动,你看过卫星发射吗?
看过卫星发射的电视转播。
卫星发射成功与否,取决于火箭,火箭发射给足了能量,方向又是正确的,卫星穿过大气层易如反掌。卫星发射失败的,通常是火箭发射出问题了,力量不足,或者方向偏离了。人上不上天堂,关键也在于他的启动,正确的方向,足够的力量,他必然可以上天堂的。
怎么会是这样呢?我用手中的笔,涂画着自己写的话。
这是我个人的理解,洪女士说,我发一段语录给你。
我的手机来了短信提示,短信就是洪女士发来的,内容是整段祷告语。我默读了一遍祷告,就有电话进来了,在打开短信背景下,来电人显示很模糊。我按了接听键,人往会场外走。
电话是黄莲打来的,黄莲说,朱医生,陈亮转移到骨头了。
怎么这么快呢?我的心有些沉。
这几天,陈亮坐立不安的,一会儿说痒一会儿说痛,你给他的抓痒耙在他手里一刻也没得停,恨不得要掰成两个用。今天陪他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转移到骨头了。黄莲说,胸椎和颈椎都有,我们现在在医院。
开会期间精神上开开小差可以,整个人开小差了,领导要生气。我说,医生怎么说,我正在开会,要出来还得等一会儿。
你不用来医院。黄莲说,我要向你请教一下。黄莲说,医生说治好这病是不可能了,现在要想办法止痛,减轻病人的痛苦。医生说止痛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口服麻醉药,止不住了改用杜冷丁;还有一种方法是注射一种叫“锶89”的放射药针,一针可以止两三个月。医生说这药贵点但副作用小,你知道这种针吗?
黄莲请教的是减轻肉体痛苦的问题,不像我请教洪女士的精神层面的问题那么复杂。我听说过这种药,锶89注射液,是一种放射性药品,对骨骼有特殊的亲和力,专门用于肿瘤骨转移的止痛。我说,多少钱一支。
黄莲说,我不是考虑钱的问题,做过药物试验以后,人一听新药就慌,不踏实。
骨头不是致命的部位,骨转移了还不会影响生存。再活几个月完全是可能的。我说,杜冷丁的副作用很大,用上后就成瘾,很多肿瘤病人最后的日子很痛苦。
朱医生,我知道了,能让他少痛苦点就让他少痛苦点。黄莲听懂了我的意思,黄莲说,就先打一针再说吧,谢谢你。
黄莲把电话挂了,我感觉黄莲比以前镇定多了。以前黄莲一说到陈亮的病情就眼泪汪汪的。半年过去了,黄莲的内心已经接受了陈亮要离她而去的现实,变坚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