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双在内室的火炉上架起炉子,准备烧水泡茶。
在读大学时,因为选修中国历史文学,也深深的喜欢上了中国茶道,并因此爱好加入了中国茶艺协会,也经常与协会的会员一道切磋茶艺。所以,吴双习得了一手漂亮的茶艺表演,关于这泡茶的功夫,甚有心得。
此时,茶墨绿色的茶盘颇有一番古色古香的情趣,白玉制成的小茶碗玲珑小巧,在光线地照射下变幻出彩虹般的七色光芒,旁边有一个小巧的紫砂壶,重要的是一个茶宠……一个只兔子样子的茶宠物。
这套茶具为明亮宽敞的内室增添了一番浓厚的艺术味道。
此时,茶壶里的水已经开始响起来了,吴双用火钳捣鼓了一下炭火,炉火烧得更旺盛了。
吴双从茶桌下面取出一个紫色檀木锦盒,打开锦盒,拿出了两个瓶罐,稍大的那一个是广口瓶,另外一个细口瓶。
只见她打开那只广口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茶香味儿,竟与香炉里燃着的香料味毫不冲突,在香薰下依旧那么清晰。
王栩闻到其味之后,便出声道:“苏杭绿茶?”
“想不到你还是个懂茶道之人。”笑意盈盈。
王栩笑着调侃:“说不准还是煮茶的第一人。”
吴双一愣,似乎不是全无道理啊,此时,茶壶里的水已经沸腾了。
其实王栩与吴双在品味生活方面,还是有些相似的。
吴双煮茶的过程,熟练优雅,令观看之人赏心悦目,王栩觉得这是一种享受,看来那人极有福气,竟得这个心比天高的女子真心以待,事事为他着想,算不算是命呢?难道命盘以改?漂亮的凤眸里微闪,说不出的魅惑。
吴双从茶具盘里拿出壶口茶杯,将茶叶放入小布袋中,泡入开水中,将头道茶水倒掉,再换上新的开水,轻轻摇晃,片刻后,打开那小玉瓶,滴了几滴蜂蜜进去,再次轻轻晃动了两下。
再将泡好的茶水倒入两只小杯子,给王栩倒了一杯,自己也端起一杯,细细品尝,话说还是自己泡出来的这味道让人留恋啊。
王栩浅酌一口,那表情,叫一个享受啊,发自内心的赞道:“手艺极好!”
吴双笑了笑,不语。她知道,王栩来此找她,不是为了来喝杯茶那么简单。
一时间,二人均不说话,王栩自酌自饮,倒也乐在其中。
待那一壶茶品完,王栩才慢悠悠的开口:“好了,也不跟你绕圈子了。来此,的确有事。”
吴双秀眉一挑,语气难得的柔和,“洗耳恭听,请说。”
“你究竟想干什么?”王栩问道,只是那语气,真的让人纠结,依旧是那么轻飘飘的,明显是该透着严肃的话语从他嘴里出来,那仿佛就是什么都无所谓,让吴双产生一种错觉,这人世间,只怕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用心去对待了。
当然,吴双知道,对王栩来说,只怕,能让他如此传承来一趟,早已不再是小事了。
只是,她对王栩的身世真的很好奇。
吴双呵呵的轻笑,“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想知道一件事情。”
王栩沉沉一笑,侧卧在吴双平时休息的软榻上,阖上眼帘,慵懒的声音,轻悠的开口:“本座知你想知道什么?只是……这件事情,本座暂时不想说。其实,你不说,本座也能猜到一二,本座初次见你,就告诉过你,我王栩自现世以来,就不曾收女子做过徒弟,你的来历让我好奇罢了。吴双啊,你是唯一一个一次又一次让本作破例的人,呵呵,竟然还是个女人。”换作一般人,绝对听不出的话里的喜怒,可吴双是谁,多见识了上亿的人,多了几千年的文化,怎么不知最后那句话里透出来的丝丝凉意,那明显是触了他的底线。
吴双知道,不要说在王栩的观念里,即便是在所有人眼里,自古以来,都是男尊女卑,听他这语气,难道是觉得女子就该平庸,就该是男人的附属品,没有自己的人生可言?只是,王栩如此不念世俗之人竟也这般……思及此处,俏脸微沉,目光有些迷离。
“你不必如此,我只是实话实说。”王栩感受到了吴双的情绪变化,是了,他怎么就忘记了,吴双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在她的世界观里,不求男女平等,却希望得到应有的尊重,否则,也不必以男子身份来成就一番事业。
男子装扮的她虽然已经承认这个朝代的“男尊女卑”,可她的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吴双闻言苦笑,细心的她注意到了王栩的用词变化,这是第一次,王栩的自称不是“本座”,不是“为师”,而是以“我”自称,他这是在间接的放低姿态,为刚才的无意伤害在道歉。
这个妖孽,真当自己是个高高在上的神仙,竟如此好面子。
“你不必解释,我只是在替自己感到悲哀罢了。”语气里尽是悲凉,倒有一种“无处话凄凉”的情绪在无限放大,放大……
对吴双来说,每次面对王栩,她不知该用何种态度?王栩不像一个师父,起码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在云梦山中的日子,陪伴着吴双的是无尽的孤独,所以她除了没日没夜的练剑,唯一的收获就是剑法大有所成,偌大的山林里,放佛就只有她一个人,王栩极少现身。
知她心性,王栩从来不督促吴双习武,神龙见首不见尾说的就是他了,偶尔出现,来个小袭击,试探一下吴双的进步,这就是习武之时唯一的指导了。
王栩助她打通了经脉之后极少指导她的剑术,可是她却在半年之内,层层突破流云剑法,让王栩都惊诧不已,深深佩服她那股毅力跟恒心。
王栩旗下弟子数不胜数,可是极少有人能在原本预定的时间缩短一半达标的,除了一个人例外……孙膑。
“我知你心性高,可是,吴双,强者自有强者的无奈,你又何苦非要去体验那高寒之难呢?”王栩难得这般语气凝重,深邃的瞳孔一眼望不到底。
其实王栩另有一番心思,这个异世女子的降临,他一直无法推算出结局,这算是从无此例了,他虽然一再的告诉自己,也告诉吴双,只是对她的来历表示出浓烈的兴趣。
这种理由,说白了,经不起推敲的。
或许,另一种原因占的更多。
大秦,明明已气数将近,可是照现在此女的行事作风来看,她是要一心改变这天下吗?
“你明知结局,这样妄图改变,只怕劫数重重。”
吴双默然不语,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她如此不顾一切的争取,付出,只是随心罢了。
不管是在哪里,她努力拼搏,努力争取,那股隐藏在内心的力量总是给予着无穷的动力。
因为不甘平庸,所以,才如此不顾一切。
有时候,忍不住想:难道真是欲望在作祟,其实不是,是心太大了,大得太空虚,需要一些东西来填充,仅此而已。
如今的她,早已无路可退。
“你这样利用他,就不怕事与愿违么?你本知所有人的结局,却任性的以为凭你一己之力改变这一群人的命盘。”说到这里,顿了顿,漆黑的眼眸里尽是担忧,声声柔和,“只怕谋得太多,深陷泥沼,无法自拔。你就不知,凡事可不能强求吗?”沉默良久,吴双那副心事重重让他善意的提醒道。
吴双蹙眉,心下一惊,利用?怎么会呢……自相识以来,有过感动,有过心动,有过温暖。
“吴双,你太不了解自己了。你来自千百年后,看过了太多的潮起潮落,看尽了人世间的繁华与悲凉,怎么可能就对他如此情深意重呢?”王栩问。
吴双被王栩这一问,有些呆住,默了半响,才喃喃的低声道,“有一种人,只需一眼,便能温暖这里。”五指抓着心口,努力说服自己。
王栩深深的看了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子,笑了,笑得有些不明就以,笑得让吴双心里心虚不已,“你这种人,根本无心,何来温暖一说。”
砰……
白皙的手里握着的玉杯跌落在地,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放佛听见一个来自遥远的声音,越过时间和空间,从时空的那一边飘至耳边……“你根本无心!”
王栩这句话,对吴双来说太熟悉了,曾几何时,她那位发小最喜欢这样说她,说她没有心。
可……
从跟着王栩习武起,就以无回头路可走了,她策划了太多,太多……
对扶苏或许真的就只是因为恰好适合,根本没有那种浓烈的爱。
上次舍身救他,本是一种条件反射。
说来倒也真是奇怪,这个廉价的善心怎么就一直改不了呢?
她也曾救不顾自己危险救过一个同学,高三那年,自己不知哪条筋搭错了,见一伙人在打群架,不知躲开就罢了,竟还一个男生挡了一刀,幸好是刀落得不深,否则真交代在那个夜晚了。
那日,吴双真的只是恰好看见那支箭羽飞过来,所以就……
却不想,扶苏对她,更是呵护备至,那种被捧在手心里的感觉,让她有种从未有过的依恋,她真的觉得,难得碰到这种触动心房的人。
难道不是爱么?
她不否认王栩这一番话有一定道理,他怎么就知道这份感情只是一份利用呢?
不曾经历过那种刻骨铭心,不曾经历过那种撕心裂肺的感受,不知至死不渝的爱恋。
她不讨厌扶苏,甚至喜欢跟他在一起畅谈人生,交流观点。
在很多方面,他们之间的话题不谋而合。
扶苏虽生活在封建王朝,可是那股亲和力,那种言行之间透露出来的尊重是相当难得的。
“利用?”吴双轻笑的反问着,语气有些难言的酸楚,似在问自己,转而又笑语,“有利用价值也不错呢。我现在还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