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徐泾的男子根本不介意王贺的鄙视,自顾自的走过来,朝胡亥颔首见礼,“公子。”
胡亥点了点头,道,“坐吧。”
带徐泾坐下后,胡亥又开口问道,“如何?可查出了什么不一样的消息?”
徐泾一坐下去,就是去端水往嘴里送,咕咚咕咚的将水壶里的水喝了个精光,顺了顺气,才道,“李涵失踪了。”
“失踪?”王贺也惊住了,立马接声道。
胡亥的脸色也变了变,却很快又恢复了常色,“确认无误?”
徐泾轻叹一口气,颇有些委屈的反问了一句,“属下查出来的东西何时出过差错。”
胡亥赞同的点了点头,亭内一时沉默了起来,都在想,以李涵的本事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踪,这个李涵,虽说李斯不怎么看重这个庶子,可是认真说起来,李涵比李由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不像李由那般事事听命于父。
他们原本都以为,李涵就算对李家再没感情,也不敢逃婚,可是离婚期只有三天了,新郎还不见踪迹,这个就真的太让人难以接受了,这个李涵是真的拿他李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在做赌注么?
就在所有人都在关心李涵的去向时,只有一个人很淡定,那就是十公主赵诗曼。
自从婚事敲定之后,十公主与其母妃楚姬就已经搬出了清泉巷。搬到了西宫的掖庭殿,掖庭殿分为三大宫殿,含云光殿,九华殿,鸣鸾殿。
清泉巷靠近冷宫,地处阴凉,比较偏僻,虽不是冷宫,却与冷宫无异。
而掖庭殿则不一样,是整个后宫中除了未央宫最大的宫殿,未央宫自上官玉去世后,便无人入住,如今已经空置了多年。
掖庭殿的一殿之主就是齐妃娘娘,李惠。
整个后宫不可思议的讨论着这件事情,齐妃花这么大心思将一个被皇帝遗忘数十年的妃嫔从清泉巷救出来,为的究竟是什么?
而赵政是知情的,所以说,李惠能够在后宫立足多年,并且地位一直稳固,不仅是因为这个女子聪明,更是因为有李家在外朝撑着。
后宫的局势跟朝廷自古就是生生相息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惠抓住了赵政的一个特点,一个常年站在高处的帝王,越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里便会开始慢慢的怀旧,经历过的事情年复一年变得多了,最后沉淀下来的就是心中的那片柔软了。
楚姬与赵政并非无情,年轻的时候,若没有丝毫情意,就凭袖中欲行刺皇帝就已经足够诛灭九族,而赵政却只是将她囚禁在清泉巷,可见,赵政心中还是喜欢过楚姬的。
在六国未灭时,就有楚地美人妖娆可人的说法。
十多年过去了,岁月并没有在楚姬的容颜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反而更多了一股楚楚可怜的韵味。
一见面,就勾起了初见时的情景。
让赵政心底一颤,对楚姬泛起了一股浓烈的愧疚感。
吴双在一个太监的带领下往宫外走去,心中的思绪却百转千回,胡亥最后的那句话让她心里乱糟糟的,心仿佛有种疼到快要裂开的感觉一样,一阵一阵的扯在心间,右手忍不住捂住胸口,原来这颗心真的会痛,原来心痛的感觉是这样的。
放眼望去,偌大的咸阳王宫里看到的只是一张张完全陌生到麻木的脸庞,来来往往的行人里或带着虚无的笑意,或面无表情,或胆怯不安,或低头匆匆……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宫门口,引路的太监将吴双送到宫门口便进去了。吴双望了一眼那个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终是不曾开口。
唤来千灵,轻叹着拍了拍马头,千灵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情绪不太好,安慰似的蹭了蹭吴双。
见爱骑如此可人,吴双笑了,“走了,伙计。”
一人一骑踏着青石板的街道,慢慢的晃悠着回到画堂。
目光淡淡的扫视着这个里里外外都装修得古典味儿十足的院落,心里不知该如何做想。
她还是会想扶苏究竟在忙什么,为什么总是那般不见人影,每每到了深夜,才能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疲惫的身躯。倔强的自己总是闭着眼睛,装出一副熟睡的样子,偶尔响在耳边的叹息让她心底越发矛盾。
经营一份爱情原来真的不容易。
而她与他,只是才开始不久。
有时候的爱情就仿佛是只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那一刻的厮守甚过了千言万语。可是,她知道,作为女人,最难左右的就是自己的心意,这种在乎一个人超过在乎自己,怎么又这般让人害怕呢?
扶苏,你究竟是在忙些什么?为什么对我只字未提呢?吴双的神色有些哀戚,在心底无声的叹息着念叨。
小梅迎出来时,就见吴双神色太过安静的独立在空荡的院中。
这个画堂,面积并不大,在这里伺候的人不超过五人。
而这五人都是扶苏精心选出来的。
“姑娘。”小梅靠近吴双,轻声唤道,见吴双神色有些不对,有些担忧写在了脸上。
吴双回过神来,冲小梅浅笑了一下,“我无事,不用担心。”
小梅欲言又止。
“有话要说?”吴双问。
“姑娘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你在想公子了?”小梅微微敛下眼眸,语气十分沉稳地诉说着事实。
吴双一怔,有些窘然,这个看似丫头的小梅竟然直接说了出来,自己,当真表现得这般明显么?
小梅说出这番话纯属一个引子,没有丝毫打趣的意思,只是很平静的述说着,见吴双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不自然,招来一个小厮,将千灵带了下去。
“公子多年未回咸阳,时隔这么些年,又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无论是朝堂上的事还是一些私人事情都需要时间去处理,姑娘莫怪。”小梅替扶苏解释道。
吴双轻轻的笑了一下,其实是在笑自己,小梅说的她又怎么不知,只是扶苏手下的人倒是一心为他,连这种事情也会有人来开导她。
小梅是个女官,竟然能够在扶苏一句话下,就离开了王宫,不是每个人都抵挡得住王宫那个尊贵的地方的,虽说在秦时女官的地位不比唐朝,可是总比在宫外要强些。
能够有这样一群人忠心侍主,确实是幸福。
“小梅,很多事情都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当两个人之间的事牵扯到一群人的事时,总有一些取舍的。”吴双说,“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会不懂,如果不懂,我还可以装装傻,骗骗自己,可是心里跟明镜似的,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去视若无睹。”
小梅脸色微变,蹙眉问道,“姑娘,眼见的也未必是事实呀。”
“呵呵,或许吧!”吴双只是出口试了一下小梅的口风而已,看来小梅知道不少呢。
默了一会儿,便朝屋内走去,边走边突然问了一句,“小梅,你不仅仅是个宫女这么简单吧?”
小梅顿住了脚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闷了两秒,笑道,“姑娘果然不同凡响,我隐在咸阳十五年都没有人发现我,想不到今日被姑娘看出来了。”
“是你没有防我。”吴双回道,“小梅,你今年多大了?”
小梅掩唇而笑。
吴双有些不解的望了她一眼。
小梅才道,“问得好直接,一般都说女子的年龄是禁忌吧,尤其是像我这样的。”
“我只是好奇,在宫里生存的人是不是都如你这般。你若不愿说,我自是不会勉强你。”吴双说。
小梅跟在吴双后面,一起走进了房间。
“怎么会不愿说呢,公子交代过,姑娘是主子,小梅自然是听从姑娘的。”小梅见吴双往书桌边坐去,主动的为她磨墨。“我跟季扬、张建他们几个一批的。”
吴双手握毛笔的手闻言轻轻一抖,侧脸盯着小梅看了半响,才道,“这么说,你也是暗卫?”
小梅浅笑着点头。
吴双了然,难怪这几天暗中那个影子总是不见踪迹,她正在纳闷,是不是应该挑个时间问问扶苏,关于张建的去向。
如今听小梅这么一说,倒是不用问了,回到咸阳,扶苏肯定将张建派去执行别的任务去了。
“不用担心张建,他是我们当中最能干的一个,武功也是鲜有对手,当然除了公子。”小梅似乎总是能够看明白吴双的心中所想。
吴双脸色微沉,这个小梅,是不是应该说她的性子直,怎么总是什么都说出来呢?这种感觉真的很怪,让她有些抵触。
吴双将写好的纸条递给她,“帮我把这个送到龙门客栈。”
小梅接过纸条,诺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对吴双来说,独自对着这间空荡荡的房间时,心里总会泛起一股莫名的孤独感,所以她总是喜欢将自己的房间堆得满满的,看起来会少了许多空虚,起码心里可以这样安慰自己。
突然发觉,一个人时,并不害怕孤独,害怕的是两个人时的孤独,原来自己的内心竟是如此害怕孤单,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趁着只身一人,想去哪便启程,不用担心太多,而两个人时,才发现,他离开了你,心里便空落落的,虚无一物,一种难以言说的寂寞在吞噬着灵魂。
自己真的变得这般依赖他了吗?
这个现象真是不好。
从王宫出来后的这个晚上,吴双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间里。
她真的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的理理清楚,她究竟把自己的定位摆在哪里,这天下的走势她知道并不多,了解的也不是很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目前的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来秦朝这么久了,她堂堂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竟然跌落了两千多年的时空,回到了这个原本遥不可及的时代。
那种很多时候都会泛出来的无力感和无所适从感让人心悸,明明就那么真实,却更害怕对明日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