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要那么多奴才做什么,都让我撵到院子外头去了。”李元珠还没轻没重地炫耀着,“这样多好,我做什么,说什么,都不用怕人听见了去告状,我可不喜欢规矩,皇上皇后面前乖乖的就行了,到了自己家里还绑手绑脚的,多难受呀。”
“外头有人在偷听吗?”李昊发觉了我的担忧,也走过来往院子里张望了一下。
“没看见什么人,可能是奴婢多心了。”我实话实说,李元珠刚刚进宫,不会这么快就被谁盯上了吧。
“哎呀,君怡姐姐脚底下怎么有好几颗珠子呀?”李元珠叫嚷起来。
我和李昊跑过去一看,果然太子妃的裙摆底下有好多颗木头珠子,滚圆滚圆的,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太子妃眉头一皱,竟然一把捋起左手边的衣袖,手腕上光秃秃的,什么饰物都没有。“原来是本宫的木珠串子散了,看来西樵的手艺还是不行啊。”太子妃边说边看了我一眼,眼中的复杂似乎在诉说一个故事。
我心领神会地赶紧跪下磕头,嘴里尽是认错求饶的话,“是奴婢手拙,想学司珍房做珠串儿给太子妃戴,不想惹了这样的祸出来,奴婢该死。”
“行了行了,”太子妃马上给我台阶下,“本宫又没怪你什么,快起来吧,咱们元珠最不喜欢规矩了,你在这儿跪着磕头认错,本宫倒没什么,只怕元珠心里头别扭。”
李元珠一听这话赶紧撒娇嗔怪起来,“君怡姐姐自己宽宏大量不够,还要拿我的小心眼儿去比吗,”李元珠边说边冲我招手,“赶紧起来吧,别跪坏了身子,又把帐赖在我的头上,我可担不起。”说罢,李元珠自顾自地嘻嘻笑起来,她的这份天真我看在眼里,心里羡慕得很。生在帝王家,还能保留这份纯真,比什么荣华富贵都要来得珍贵。
我站起身,太子妃已领着李元珠往殿外去,李昊锁紧眉头看看那些珠子,最后还是跟着太子妃她们去了。我走过去拾起那些木珠子,一把攥在手心里,然后跑出殿外的院子,四处张望起来。一个小太监匆忙跑进来对我说,“西樵姐姐,太子妃寻你呢,快去吧。”
“刚才有谁出过这院子没?”我抓着那小太监问。
“太子妃和元淑帝姬啊。”小太监抓抓脑袋说。
“在这之前,早一步出院子的,有没有?”我也有点急了,说话颠三倒四的。
小太监有点懵,翻着白眼想了一阵,最后无奈地摇摇头。“西樵姐姐,你再不去太子妃可要急了。”小太监催促我,生怕我去晚了太子妃会怪罪到他的头上。我舍不得地回头扫视了一眼院子,不安心地离开。
午后我们回太子宫,太子妃叫我也上了车。我再三掂量,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娘娘,那个木珠子……”
“只要是到过和卿殿的人,都有可能。”太子妃还算平静,从她临场跟我串供就能看出,她并不想追究此事,“木珠子是在本宫的脚底下,本宫只能揽了,可本宫揽了,不表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太子妃说完,挨近我身边,吹气如兰地说,“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我心一惊,“娘娘,奴婢没有……”
我话还没说完,太子妃就一把拽过我的左手,硬生生把我紧攥的拳头掰开,五颗圆滚滚的木珠子立时呈现眼前,“要不是心里头有怀疑,本宫已经不再追究的事,你怎么还会去多此一举?”
我的手被太子妃掰得生疼,怯弱弱地说,“奴婢是看见个影子在殿门口闪了一下,可没看清楚是什么,兴许是谁的手绢被风吹跑了,或是哪位主子放风筝给刮到和卿宫了,影子就那么一闪,奴婢都不敢肯定是不是个活人,只有先把这些木珠子留起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太子妃听我这么说了,才慢慢松开我的手,然后从我的手掌心里捡起一颗木珠子,掀开窗帘子,把木珠子放在阳光底下照着细细地瞧,“这不像是宫里头的东西,是有人从宫外头带进来。”太子妃放下帘子,把木珠子重新放回我的手心里,“这事儿本宫就交给你去办了,本宫不催你,什么时候查清楚了,什么时候来跟本宫说。”
突然一下子,我觉得手中的木珠子沉重了许多,先不说这件事查不清楚,即便查清楚了,也未必是一个可以说的结果。我想起在和卿殿一闪而过的那抹绿色,绿色,是纪双木身上那件窄袖宫衣的颜色。
午膳后,我服侍太子妃歇下,就跟小顺子告了假往烟霞殿去。看到纪双木的那一刻,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她绿色的宫衣上,我很想分辨清楚,这种绿色是不是就是我在和卿殿门口看到的那抹绿色,我真希望发现不是,太淡了,太浓了,都可以,但是我紧锁的眉头始终没能展开,我怎么看怎么像,直到纪双木拉我到她的房间去小坐,我看着她跨进门槛,身影挨着门框那么一闪,我肯定了,那抹绿色就来自于纪双木的衣裳。那一刻,我后悔我来了,我是来求证的,但我希望得到的结果不是这样的。
“你什么时候回烟霞殿的呀?”我不接她递给我的茶,生愣愣地说了这么句话。
纪双木怔了一下,搁下茶碗,走到茶几另一侧坐下,“很晚了,我的香囊掉在和卿殿,一开始没敢进去瞎找,只在院子里转悠,等你们都走了,我才进和卿殿里头看了看,这才回来晚了。”
她把话都想好了。我这样想着,端起茶喝了一口,“香囊呢,找着了吗?”
“没有。”纪双木回答得干脆,“可能掉在院子里,被谁捡去了吧。”
“以前在司礼院的时候,好像没见你戴过香囊。”我也不知怎么没忍住,就说了这么句话。
“以前在司礼院的时候,也没见你走路这么快过。”纪双木的话刺了我一下,我竟然回不了嘴。
“我走了。”我放下茶碗的时候竟然发出了好大的声响,连茶水都晃了出来,我不仅手在抖,心也在抖。
“不送。”纪双木话说得无情,我却能听出哭泣的声音,我回头看她,看到她微微发红的眼角。
我很想留下,很想她说一句挽留我的话,但我知道这不可能了,她已经别过脸去,看也不看我一眼。“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万淑宁和太子妃之间已经不可能再有任何战争了,而且从来也没有过,既然她们可以和平共处,为什么我们两个会形同陌路,这到底是怎么了?”
纪双木沉默片刻,抬起头看着我说,“西樵,是你先走远的。”
“我走远是因为你做错了!”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在纪双木面前如此大声地说话,我是真的生气了。
“我哪里做错了?”纪双木站起身反问我。
“你……”我刚想提绿萝的事,突然意识到时机不对,硬生生咽下肚去,从袖口里掏出手绢包着的木珠子送到她眼皮底下,“这是你做的吗?”
“我没有。”纪双木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挪开去。
“你都不问问这是什么,不问问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就说没有,你觉得这样的否认能说服我吗?”跟着太子妃久了,我也学会从人家话里找漏洞了。
纪双木略慌一慌,然后镇定地说,“反正我什么也没做,所以无论你问的是什么事,我都是这个回答。”
那一刻,我心痛极了,凄凄然地说,“如果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就不会拿那样伤人心的话来逃避我的问题。为什么你不说香囊是万淑宁新赏给你的?为什么不说以前不喜欢的最近突然喜欢了?你有那么多的谎话可以编,哪种都可以让我试着去相信,哪种都不会伤我的心,可你偏偏要这么来伤我,伤到我离你而去……”眼泪顺着脸颊落入口中,很咸,很苦,我狠狠擦掉脸上的眼泪,“你刚才说的,我不会相信的,一句都不信。”我说完,转身就夺门而去,那一刻我觉得,我们的感情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