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礼结束后,各宫嫔妃都被皇后娘娘请去小坐,齐霜霜也去了,直到快传午膳的时候,她终于得闲来太子宫坐一坐了。按照规律,太子妃是要给齐霜霜行礼的,但太子妃没有那么做,齐霜霜也不介意,她们像姐妹一样手拉着手,在竹沁园里悠闲地逛着。
一片玉兰花瓣落在齐霜霜的肩头,太子妃替她轻轻拂去,不经意地说到,“淑仪娘娘如今正得父皇宠爱,还纡尊降贵来臣妾这里走动,实在难得啊。”
“什么娘娘臣妾的,太子妃这是说哪里话,”齐霜霜摆出不悦的表情,“如果不是太子妃栽培,霜霜哪有今日,以后无人之时,你我只管以姐妹相称,不需那些虚礼。”
太子妃听她这么说,立刻满面堆笑地说,“今日在皇后宫中,母后没给你什么脸色看吧?”
“那么多姐妹在场,皇后怎好发作?”齐霜霜略显得意地说着,忽然又眉头一沉,苦着脸说,“只是张昭容周淑媛她们几个,对霜霜有些冷淡。”
“张昭容她们都是皇后一手提拔栽培的,自然会替皇后不高兴,这个你不用在意,附庸之人,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只要皇后不出声,你就安心做你的淑仪娘娘,那些人的冷面孔,忘了就好。”太子妃说得有模有样,把齐霜霜安慰得立刻笑逐颜开。
“姐姐说得再是不过了,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站在皇后那边,那个安国郡主就对霜霜挺和颜悦色的,还说我跟她的眉眼特别像,以前老听宫里的人把她吹捧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还以为是个冷若冰霜高不可攀的人物,想不到也是这般随和可亲,姐姐是常有机会见她的,你说我们俩的眉眼是不是真有点像啊……”齐霜霜越说越来劲,根本没注意太子妃的脸色已经变了,我拼命拽她的衣袖,想示意她闭嘴,她却丝毫没有察觉,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
“哎呀,别说了。”我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齐霜霜,猛地就遭到齐霜霜尖锐的质疑的目光直射我的眼睛。“奴婢是说,淑仪娘娘和安国郡主的眉眼相像,是好多人都在私下议论的事儿,所以娘娘不用再怀疑了,不然以淑仪娘娘的身份,跟一个外封的郡主比来比去,不是掉身份吗?”我赶紧好话说了一箩筐,免得齐霜霜追究。
齐霜霜果然是从奴婢堆里走出去的,这话听了特别受用,马上笑嘻嘻地看着我说,“西樵的嘴巴就是会说话,难怪太子妃要把你带在身边,我想找个这样的丫头,还找不着呢。”
“这个好办,你要什么样的丫头,我分派给你一个就是了。”太子妃把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就此打住,继续拉着齐霜霜往前走,“你刚才说安国郡主,她又不是嫔妃,怎么也去凑热闹了?”
“她可不是特意请来的,”齐霜霜诡异地笑着说,“我们都散席了她才来,看那个样子,像是常来的,别不是皇后深宫寂寞,特意传召来作伴的,哈哈,这话传出去别让人把牙都给笑掉了。”齐霜霜有些笑得直不起腰来,我却突然萌生鄙视她的念头。
“你们撞上了?”太子妃紧锁眉头,眼中深藏疑惑。
“只有我撞上了,”齐霜霜告密似地小声说,“出了中宫门没走多远,我就发现一支金钗没了,马车上找遍了也没有,只好再回中宫去找,谁曾想就看见安国郡主下马车……”
“你怎么认得她是安国郡主?除了中秋夜宴,你不该有机会见她的。”太子妃很快发现这其中不对。
“我没见过,紫玉见过呀,哦,紫玉是皇上从皇后那儿给我拨过来的丫头,可怜啊,跟着皇后三年了,只在院子里扫落叶种花草,苦吃了不少福没享着,这不,我稍微待她好点,她就什么都说了。这安国郡主差不多隔一天就去一次中宫,什么样的感情呀,要粘乎成这样,肯定有猫腻。”齐霜霜凑得更近,声音更鬼祟了,“我听说宫里好多失宠的娘娘都有女宠,你说这万淑宁会不会也是啊?”
“别胡说,人家可是御封的郡主,哪会做这种龌龊的事?”太子妃驳斥着,声音不大,却坚定有力。
“郡主的封号不也是皇后那儿讨来的,我听说皇上原本没打算封她做郡主,是皇后坚持,才册封下来的。”齐霜霜瞟了瞟四周,继续说,“太子妃别不信,这也是紫玉告诉我的。”
太子妃刹住脚步,双眸一动说,“这个紫玉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怎么扫扫落叶就扫得什么都知道了,别不是在皇后那里没捞到什么好处,如今有机会得了你这个新靠山,就加油添醋地造谣生事,到时候你把话传开了,追究下来,难道还指望她替你担着不成?别忘了,皇后对她可没有兴趣,小心替人背了黑锅,还是个早就铸好了的锅,就只等着你这头替罪羊做道开胃菜呢。”
太子妃一席话说得齐霜霜双腿打颤,“太子妃你可别吓我,难不成那紫玉丫头是皇后埋的一颗雷啊,哎呀,太子妃,你可得帮我呀。”
太子妃轻轻一笑,抓住齐霜霜的手说,“你也别这么紧张,我是怕你口无遮拦才说了重话,好让你谨言慎行,以后听了什么,别胡乱就信了,更别胡乱就往外传,过来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替你拿个主意。至于紫玉,你也别先露了疑心,说不定还真是个傻丫头,胡猜乱说的逗你开心,你若真是心里不安,怕她背后捣鬼,我就再派个丫头给你,替你管着紫玉,不就行了。”
“姐姐这个主意好,姐姐的人能干有脑子,若能把紫玉看住了,我就可以一心一意伺候皇上了。”齐霜霜眉飞色舞地,笑得花枝乱颤,“姐姐给我派个什么样的丫头,快叫来我看看。”
“不急不急,你先在我这儿用了午膳,吃完我就让你把人带走。”太子妃拉了齐霜霜继续往前,一边回头吩咐我说,“快去,把纸鸢叫来,认新主子。”
纸鸢?我怔了一下。明明怀疑紫玉的来路,太子妃还要把纸鸢拨给齐霜霜,那是让纸鸢去看着紫玉,让紫玉看着纸鸢,还是让纸鸢去看着齐霜霜呢?我的头痛起来,在齐霜霜身上,已经出现了敌我不明的三角困局,皇后和太子妃皆在暗处,却是真正相互博弈之人,齐霜霜在明处,却是皇后和太子妃都要争夺利用的人,这场困局,实在胜负难料,祸福难测。
纸鸢跟着齐霜霜走了,我们回到荣祺殿,小顺子愁容满面地等在那儿。
“又怎么了,这副嘴脸?”太子妃的话悲戚大于气愤,她似乎有所预感了。
“回娘娘,皇后又传召万淑宁了。”小顺子干巴巴地说着,情绪低落。
“太子呢?”太子妃问得干脆。
“刚从皇后那儿回来。”小顺子的话音渐渐隐没。
太子妃刚刚迈入寝殿的步子停住,迟疑片刻,忽然一个转身朝殿外走去。
“娘娘,您去哪儿?”小顺子叫唤着。
“摆驾,去中宫!”太子妃的口气十分坚定,我知道,太子妃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一路上,太子妃沉默不语,只是用手绢不停地抹着根本没有泪水的眼角。我们到中宫的时候,皇后还在午歇,太子妃不顾宫婢的阻拦,直闯皇后的寝宫,我跟在后面,不知该帮着宫婢拦她还是帮她阻拦那些宫婢,手忙脚乱间,我们已站在皇后面前了。皇后早听到了动静,已经起身更衣完毕,等着判太子妃一个惊驾之罪。
“太子妃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忘了宫里的规矩,怎么能就这样闯进来,实在有负本宫对你的教诲!”皇后先给了太子妃当头一棒,随后才吩咐众人退下,“除了林西樵和古月月,其她人全部退出去!”
古月月也留下?我的心一动,这才想起那晚皇后给太子妃一个巴掌的时候她也在场。那么是说,她也是皇后的心腹了吗?我偷偷看向古月月,她凝神静气地注视着皇后,根本不理会我的目光。
“母后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万淑宁已经不再是母后的威胁了,为什么母后还要把她推到臣妾的丈夫身边,这样做对母后又有什么好处?”太子妃开门见山,直接质问皇后,丝毫不畏惧皇后的身份和浑身散发的那种威严。
“难道太子妃的所作所为对本宫就有好处吗?”皇后轻蔑地笑着,大有同归于尽的意味,“你给本宫的丈夫找了一个女人,那本宫自然是投桃报李,也要给你的丈夫找一个女人,这难道不是礼尚往来,最起码的事吗?”
“别说这种哄三岁孩子的话了,”太子妃冷笑一声说,“对于母后,万淑宁是皇上自己想要的,对于臣妾,万淑宁是母后硬塞的,对于皇上,齐霜霜取代了万淑宁,对于太子,万淑宁却没能让蒲妃滚蛋,如果要说礼尚往来,母后,这还差得远呢。何况……”太子妃露出忌恨的目光说,“是母后挑衅在先,难道臣妾就要坐以待毙吗?”
“太子妃真的害怕万淑宁吗?”皇后也开始用轻蔑的口吻说话,“即使万淑宁真的比你好,有本宫在,你还怕后位不保吗?”
“这话母后怎么不对自己说!有太后在,难道母后还怕后位不保吗?再说臣妾还不是皇后呢,母后已经母仪天下二十年了,如今却害怕一个不到二十岁没爹没娘没势力的黄毛丫头,这不是更说不过去了吗?”太子妃耻笑的目光直射皇后,那种得意比毒蛇的眼睛还要骇动人心。
“太子妃是在明知故问吗?”皇后显然已经出离愤怒了,“看看你安排的这场夜宴,你当本宫是傻子吗?你根本就知道本宫怕的是什么,但你偏偏要重现敦煌飞仙,你是在拿刀子戳本宫的心,戳本宫的心啊!”
“戳母后的心的不是臣妾,是樊如玥,是皇上。”太子妃的声音坚实起来,“母后责备臣妾就等于在责备杀人犯手中的尖刀,刀杀人,但错不在刀,因为樊贵妃的存在早就注定了皇上的爱最终难以落回母后的手中,不是齐霜霜,就是万淑宁,无论臣妾找与不找,这个女人照样存在,难道母后宁愿面对万淑宁,也不敢和齐霜霜一较高下吗?母后,臣妾是在自救,但臣妾也在救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