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病房门打开了，医生从内里走出，脸上呈现出几分喜悦，“心电监护仪之所以发出警报，是因为湛先生的心律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我们对湛先生进行急救的过程发现他原来正在恢复意识，现在情况基本上稳定了下来，湛先生并无大碍，而且已经苏醒了。”
乐春风欣喜若狂，一时激动得手足无措，一把拉住医生，颤声道：“他醒了，他真的醒了？”
医生点着头道：“湛先生确是醒转了，不过因为他还在复原阶段，所以身体会比较虚弱。”
乐春风心中的欢喜如汹涌的洪流般激荡于胸怀间，她本能地冲进了病房中，扑倒在他的床前，看到他欲睁还闭的双眼，她喜极而泣，握住他的手哽咽道：“阳阳，你终于醒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蒙芷卉脚步迟缓地走进病房，看向他的目光内满是无以抑制的喜悦，然而神色间又泛起了几许无奈与惘然，只停留在原地，不再走上前来。
湛阳头部动不了，轻微地移动了一下视线，落定在乐春风泪水涟涟的脸庞上，喉咙中发出一声闷吟，不成话音，然而她却领会到了当中的意味，吻着他的指尖，边笑边流泪道：“我知道，你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湛阳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是嘴角轻轻地牵动了一下，似是想向她绽出笑意。
乐春风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边，他极力控制着手指，为她擦去了眼角的泪珠，她吸了吸鼻子，注视着他的眼眸内洋溢着动人的柔情，如是冰释隔阂的唯一的温暖。
“你觉得身上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还疼吗？”她一迭声地发问，担心地摸他的额头。
他凝望着她，嘴唇嚅动，发出了清晰的单音，“好。”
她彻底放下心来，深情凝睇，笑靥如花，如是连日内的阴霾于这一刻，均已一扫而空。
蒙芷卉怅然地垂下首，轻轻咬一咬牙，像是鼓足了勇气，方抬头往前迈出了步子，柔声低唤他的名字。湛阳的目光向她看来，面无表情。她似并不在意，只含笑道：“你刚刚才醒，精神是不足的，还是好好休息吧。我会陪着你。”
乐春风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忽然感觉到湛阳的手细微地碰了自己一下，忙向他望去，只见他目含了然，又半带慰抚，她不由会意，微微一笑，小声道：“我明白，你一定会处理好。”
这是她第二次对他说出这句话，这一次，她是真正的相信。
他的身体复原进展尚算理想，醒来一个星期后四肢虽有不灵便，但基本上已可以活动，他的头部仍需要小心护理，不过说话已无大碍，就是还不能过度用力，于是便总是轻声低语，她有时侧着头在他跟前细心聆听他的声音，犹如他正对自己低吟浅唱出温心的绵绵情话。
只是蒙芷卉果然不愿轻易放弃，她依旧坚持每天到医院来，总会带上亲自熬的汤或粥，虽然他大多连碰也不碰一下，但她从来没有退却的意思。
乐春风冷眼旁观她的执着，不是不想马上上前去揭穿她的所作所为的，然而湛阳身体仍在康复时期，不该为他添加精神压力，于是只得一忍再忍。
这一日待蒙芷卉离去后，湛阳提出想到花园去走走，乐春风扶着他来到绿树林阴的院落中，和风习习，鸟语花香，倒也舒放了不少积聚于心底的沉郁。
湛阳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指腹，小声道：“春风，芷卉的事我觉得不能再拖，我想告诉你我的打算。”
乐春风想不到他会主动提起，遂扶他来到草坪前的长椅上坐下，静静听他说话。
“我知道现在不管怎么做，都不会是最妥当的，我想过，对她最有利的处理方法，不外乎是保证她和孩子一生无忧，我会为她提供这样的保障，只要她愿意离开。”他顿了顿，又道：“当然，她可以决定孩子的归属，如果她觉得孩子在身边压力太太，我愿意自己抚养。关于这一点，春风，我想听你的意见。”
乐春风心中五味杂陈，道：“阳，有关孩子的归属，我不会左右你。只是她曾经说过，不会轻易离开你。她要的不是你的钱。”
湛阳却淡淡一笑，道：“她会离开的。”他低头思忖了一下，“我想跟你说些事情……”
“你先听我说。”她冷不丁地打断了他，或许已是时候让他知道真相，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努力平着语调道：“蒙芷卉要的不是你的钱，她在你身边是为了替你叔叔做事，她要从你身上得到你叔叔想要的东西，她要的是你叔叔的钱。而且，你这次出车祸，也跟你叔叔脱不了干系。这些是我和利杰最近查出来的，我怕贸然揭穿他们会对你不利，所以我一直没有提，只想等你身体好一些才让你知道。”她脸色开始有些微发白，“阳，你不要对蒙芷卉掉以轻心，也不要让她继续留在你身边，我担心，我真的很担心他们会再想什么狠毒的法子来对付你……”
湛阳握住了她的手，眼光沉静，“春风，芷卉她……”
“我不能承受，我不可以再承受你有意外，你知不知道那段时间我心里有多难过？”她不敢再回想过去曾有过的痛楚，哪怕只是稍有念及，也觉着心悸难平，“我天天看着你，看你躺在病床上，可是我除了等待我什么都做不了，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磨人吗？我宁愿伤的是我，我宁愿沉睡不醒的是我，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出事！”
他将情绪越发激动的她搂进了怀中，轻吻她微泛青白的脸颊，轻声在她耳际道：“我醒来后曾听到你说的一句话，心里很欣慰，你说，都过去了。春风，都过去了。”
她依偎在他胸膛里，那份熟悉而久违的温暖将她紧紧围拢，安抚着她忧乱的心绪，她慢慢平静了下来，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手，似是要实在地确定他的存在。
他低低道：“我那天找你，本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些事。幸好你在这段日子里无恙，要不然我一定不会饶过自己。”他注视着她充满疑惑的双眸，缓声道：“芷卉一年前便开始替叔叔监视我，为他从我这里获取我的商业方案。我叔叔凭她提供的资料，明里暗里打压我慧硕公司的业务，有一次他将我与客户的合作商业细则透露给我的竞争对手，慧硕因此遭受一连串的泄密官司和解约风波，如果不是因为我及时争取到本城几位业内合作伙伴的支持，慧硕恐怕早已支撑不下去。而我，也会如叔叔所愿，在本城商界无从立足。”
乐春风听到他的话，不期然地自他怀中离开，惊愕地抬头瞪着他，道：“你早就知道？”
湛阳点一点头，道：“我是在那一次事件中怀疑身边安插了叔叔的人，可是我不想打草惊蛇，连利杰也没有告诉，只是自己从中找寻蛛丝马迹。果不出意料之外，我在我的书房中发现了窃听器和针孔摄录机，还有我的电脑，也有被动用过的迹象，我这时开始想到，可以进入我家中书房的人，只有芷卉一个。”
乐春风半垂下了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知道他要让她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
湛阳继续道：“我曾经试探过她，可是她不动声色，丝毫没有露出破绽，在那段时间，我想得最多的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后来我又想到，她掩饰得非常好，应该是早有预谋，每一步都经过了谋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当然，也有可能是叔叔全盘算计过，她只是依指令行事，但无论是什么情况，她变了，她不再是我当初认识的芷卉，这已成为了事实。我没有必要，也没有这样的时间去深究她背后的意图，我只需要考虑清楚，到底是揭穿她，将她赶走，还是继续让她留在身边，另做打算。”
乐春风怔怔地听着，不禁开口道：“不用说，你最后还是让她继续留下了。”
湛阳的神色微微地一变，眼中带上一丝不安，他看了她一眼，敛下了一切绪动，方道：“是，我还是让她留下，因为我知道这是一个不会终结的游戏，湛氏的矛盾不解决，我和我叔叔就是永远的敌人，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垮我的机会。我即使赶走了芷卉，也会有别人，我与其费心猜度他下一步棋怎么走，还不如按兵不动，将他已摆在我身边的棋子利用成为我的棋子。”
她眼光轻轻一荡，只盯着他曾运筹帷幄的修长双手，“你让她留下，本就是想利用她。”
他眉心间泛起淡淡的郁意，停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往下说：“她既然替叔叔盯紧我，我也不回避，只不过我是选择性地让她得到某一些信息，我愿意让她得到什么，叔叔便会知道什么，即使消息有误，或是圈套，那也是因为我没有让她得到完整的资料。她滴水不漏，我也无懈可击，所以他们也没有怀疑我早已知内情，所以后来……”他停了一下，看向她沉静如水的面容，竟迟疑了起来。
她好像并不察觉他的犹豫，静声问道：“后来又怎么样呢？”
他静默着，片刻后，沉声道：“他们已经开始计划要从我手中取回湛氏的财务报告，在此之前，我也考虑过，比起千方百计避开他们，还有没有更好的方法让他们彻底不能影响我的筹划。于是，我有了个打算。”他拉过她的手，才发现彼此的指尖都有些发凉，“我伪造了一份假的财务资料放在我的书房里，如果芷卉把这份财务取走，那就可以暂时骗过叔叔，我也就有充足的时间去操作剩余的事情。但是令我意外的是，这一次芷卉却没有动手，我本以为她已经识破了我的用意，可是后来发现并不是。”他的眼内不知何时开始充满了愧疚与懊悔，“我曾听到她悄悄打电话，才发现她似乎是不愿意再替叔叔做事了，可是我并没有放下心来，相反，我更紧张了，我并不希望她这个时候改变立场，我只是不想让筹谋已久的一切功亏一篑。她既然已经选择背叛我，我也不再需要她的悔过，我太清楚该怎样做才能逼她动手，和以前一样，我没有时间犹豫太久，我必须当机立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