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春风心头微微泛酸，走到病床前，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蒙芷卉骤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到是她，眉心一跳，一边站起身一边讷讷道：“你来了？”
乐春风端详着湛阳今日的气色，轻轻地点一点头，又抬眼看向她，她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只垂首不知是继续看着湛阳，还是根本没有任何的聚焦点，神色越发茫然起来。
想起她刚才和湛天明的对话，乐春风选择了沉默，不声不响地坐在湛阳床头，为他按摩手脚。
接下来的几天，她们均是默然地在病房中各忙各的，蒙芷卉的体贴细心全都落在乐春风眼里，萦绕在心头的是越加深重的疑惑。正当她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终于接到了利杰通知见面的消息。
乐春风将利杰约到自己的旧屋中，全为了防备湛阳家中也许会有的某种耳目。
利杰一进门，她便从他神色中看出了事态不同寻常的意味来。不等她开口发问，他径自举起手中的纸袋道：“你快来看看这些照片。”
乐春风连忙拉过椅子让他坐下。他将纸袋中的相片取出，略分了一下类，逐一摆放在桌上。她迫不及待地拿起其中一张，赫然是蒙芷卉与蓝碧容在餐厅中会面的情景，虽在意料之中，但她不免还是有点诧异，“蒙芷卉真的和他们那家人有联系？”
利杰将几张同类的照片连续放出来，道：“这几天她们见了两次面，第一次是在医院外碰到的，两人一同去了茶座；第二次应该是早有约定，就是你手上这张，据私家侦探的调查所得，蒙芷卉和湛大太太应该是这几天才碰面的。”
乐春风听他对蒙芷卉改了称呼，心知他亦是对其有了戒心，她想了想，道：“会不会过去蒙芷卉只与湛天明有联系，蓝碧容只是最近才碰头？”
利杰点了点头，找出一份银行汇单复印件递给她，道：“你的猜测没错，过去一直与蒙芷卉私下交易的人是湛老先生，这份是蒙芷卉的银行入账记录，这个账号是湛老先生的个人账户。”
乐春风细看入账日期，暗惊于心，指着最后一笔账道：“是湛阳出事前的一天。”
利杰显然早已看过这些资料，也不惊讶，只将另外一些照片放到她跟前，看着她道：“还有一件事，我想连湛小姐也未必会知道。”
乐春风听他提起湛晴，正觉奇怪，低头看到桌上的相片，她不由呆住了，只见相片上蒙芷卉身旁的那一位男子，竟是尚文逸。
“他们……”她讶然地翻看着这几张照片，每一张的表情都不一样，或笑或静，但彼此眉宇间的熟悉及默契均是不言而喻的。
“私家侦探查知，他们是小学同学。”利杰道，眼神慢慢深沉起来，“而且，最近几年一直没有断过联系。”
乐春风不可置信，她把照片放下，叹道：“是他们掩藏得太好，还是我们太过大意？”她回想起过去有关的细节，尚文逸的那一个神秘提示电话以及……在湛阳家中私谈计划的夜晚。
她理着思路，将这些原本分散的事情拼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了然于心的真相。
利杰郑重道：“确实是我们大意了，我几乎可以肯定，湛老先生之前得到的那份假财务资料，是蒙芷卉交给他的。”他略有思疑地皱起了眉，“可是为什么会是假的呢？湛老先生向她的账户划了款，她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转换立场。”
乐春风只觉心寒，道：“有没有查到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湛天明进行交易的？”
利杰道：“根据这份入账记录，应该是一年多前就已经开始了。”他也觉齿冷，“难怪有时候湛先生的事湛老先生会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是她。”
她拿起蒙芷卉和蓝碧容会面的那张照片，发现蒙芷卉的神色有些微低落，双目是没有焦距的无神，她冷冷一笑，道：“伪装得太好，难过的恐怕只是自己那一关。”
利杰的神色再度沉重起来，他把一张拍得相当模糊的照片递给她，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怀疑湛先生的意外并不是偶然。这次委托私家侦探去查，果然发现了些事情。”
乐春风急忙接过相片，却见画面恍若是分辨率不足而放大的画面般模糊，依稀只可看到旁边停靠着车辆，车辆前方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私家侦探查蒙芷卉和湛老先生的交易情况时，无意中发现湛老先生曾与这个人见面，私家侦探还听到湛老先生对这个人说，以后不要再来找他。这张照片并不是现场拍的，而是后来在湛氏慧硕的停车场监控摄影中截取出来的，清晰度不够高，角度关系，也没有拍到这人是否曾动过手脚，但可以肯定的是，湛先生出事，一定与这个人有关。”
乐春风暗自揪心，细看相片，竟有几分眼熟的感觉，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哪里熟悉，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且放弃。她猛地抬起头道：“湛阳现在和湛天明同一家医院，我担心会出事！”
利杰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一丝安抚，“你不用太担心，自我查知这件事与湛老先生有关后，我便雇了人二十四小时在医院里保护湛先生。”
乐春风略略地松了口气，感激道：“幸亏有你。”
他低低一笑，道：“这是我的分内事。”他目光轻轻掠过她，又垂下了头，“这段日子，你自己也要小心。如果有事，记得一定要找我。”
她心中别有念想，一边整理桌上的照片，一边朝他点头，并没有注意到他眼眸里深切的关怀。
翌日，乐春风比任何一天都要早地出门前往医院，如她所愿，蒙芷卉还没到来。
她将蒙芷卉往日使用的毛巾及有关的物事全数丢弃，她自然已经准备好了她认为更安全合适的崭新用品。
她细细地为湛阳擦脸，轻声在他耳畔道：“阳阳，我有了个新的决定，我不会放手，无论如何，我会留在你身边，我才是你的妻子。”
这时，听到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乐春风眼珠一转，直起了身子，继续专心地擦拭着湛阳的脸庞。
身后的人来到了她身旁，伸手要拿过她手中的毛巾，“还是让我来吧。”
乐春风却避开了她的手，将浅黄色的毛巾展开，浸入水盘中揉洗。蒙芷卉看清了一套用具已不是她一贯使用的，脸色一沉，正想说什么，便听乐春风淡淡道：“你这段时间抽空来照顾我丈夫，我其实应该感谢你的，我会让利杰把这些天的酬金计算一下，尽快汇给你。哦，我还没有问你，你想按照市价计算护理工资呢，还是有别的要求，尽管向我提就是。”
蒙芷卉怔了怔，旋即又定下神来，目光渐冷，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我来照顾湛阳是天经地义，你要算什么酬金？”
乐春风拧干了毛巾的水，斜睨她一眼，冷声道：“你知道什么叫天经地义？我是湛阳的妻子，妻子照顾丈夫，才是天经地义。”她鄙薄的眼神直逼蒙芷卉，“名不正言不顺，何苦要委屈自己？既然付出过劳力，那领取报酬，才是天经地义。”
蒙芷卉为她的态度略感意外，平一平气息，道：“我以为你已经很明白，谁才是最应该留在湛阳身边的人。”
乐春风冷嘲一笑，道：“我曾经以为自己很清楚，可是我现在发现我和你都弄错了，是否留在他身边，不在于我们之间怎么决定，只在于他心里真爱的是谁。湛阳的心怎么想，你心里自然明白，恐怕也不需要我再多说。”
蒙芷卉美目内闪过一丝凄绝，道：“你以为你很了解湛阳吗？你能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吗？我和他一起这些年，我从来不敢说我了解他，你又能确定几分？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怎么做，你和湛阳都不会有结果的。”
乐春风转身自顾自地卷起湛阳的衣袖，小心地为他擦着手臂，心内不自觉地泛起酸涩的滋味，她极力敛下不豫的感觉，静声道：“我了不了解湛阳，他心里怎么想，我和他会不会有结果，这些恐怕并不需要你来操心。我可以确定的是，我现在是他的妻子，以后一直都会是。我不会放弃他，也请你稍顾些颜面，不要再三天两头到医院来，让别人看了要说闲话。”
蒙芷卉面上带着一抹哀凉，“我从来没有和你争过，你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才来不放手？”
“是不必争，我们之间不存在争与不争，真正的感情，要争也是争不来的。”乐春风握住了湛阳的手，掌心合着掌心，似乎可以接收到那一股温心的暖流，“我原来就不该放手，所以我会把握得更牢。湛阳的日后，你不必再记挂，我会用比你要加倍的感情去爱他。”她侧头用眼角余光看一眼身后，“至于你的……其他事，我相信等湛阳醒来后，一定会妥当解决。我不担心，你也不必担心。”
蒙芷卉的目光却愈渐凌厉起来，冷眼盯着乐春风，语气坚定不减：“没有人可以替湛阳决定这一切，我不会离开，湛阳也不会为你而舍弃他的孩子。”
乐春风心头一紧，正要再说，一旁的心电监护仪发出了响亮的警报声，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示波屏，竟见示意心跳状况的曲线慢慢地趋变成了直线，乐春风慌得马上呼叫医生，蒙芷卉的脸色顿时紧张得煞白一片，就要上前来看顾湛阳。
医生这时快步走进了病房，护士匆匆道：“请你们二位先出去。”
乐春风和蒙芷卉只得退了出去，她们根本坐不住，唯恐下一刻医生就要从房内出来，她们心急如焚地徘徊在门前，偶尔相视一眼，也是按捺不住彼此目光中的焦虑与不安。
他不会有事，他一定不会有事！乐春风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绞得十指都发红了，竟也不觉得疼。
蒙芷卉不停地深呼吸，握紧拳头的手心满是汗水，只一刻不肯松懈地盯着病房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的心绪越发焦灼得无以复加，站立得久了，腿膝酸软，然而一碰椅子，又觉如坐针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