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算唐纳不能回来,她也可以从兵站当中取来反机甲地雷,将钻石矿脉连同整个紫兰盆地一起炸成废墟,而不是站在这里,无助的等候结果。
太大意了,几年来的顺利,让他们也太骄傲了。
谁能想到,这个世界上真有人能找到神器级装备,又有人可以获得如此神奇的本领?
可是,唐纳不同样如此吗?他从白手起家到拥有独一无二的飞翔能力,朱庇特大神对他的眷顾已是到了极点。
想来,这个阿提拉也同样拥有他所信奉神明的宠爱吧。
赫本不停的安慰自己:﹁没关系,唐纳是朱庇特大神的宠儿,大神不会让他失败。尤其是失败给一个异教徒。那个阿提拉远离家乡,所谓的狼神还能帮他什麽呢?﹂
从赫本等人撤出盆地开始,唐纳就切断和她们之间的资讯共用。因此,她们只能从山那边传来的声音和火光,隐隐约约的判断战况。
火焰、红光、黑雾。
撞击、切割、撕裂。
唐纳在第一时间启动了飞翔能力,那耀眼的火焰翅膀曾一度出现在火莲花众人眼前。
只是,大家都清楚,唐纳的飞翔是以能量大量损耗为前提的,一般来说,在全功率输出的情况下,无法坚持超过十五分钟。
二十分钟的时候,盆地中突然恢复平静。
赫本紧紧咬住嘴唇,直到口中泛起浓烈的血腥味,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冲过去查看战斗结果。
又过了十分钟,盆地的上空再次渲染起夺目的红色。女骑士们不由欢呼了起来。
一定是双方的能量同时耗尽,只能重新填充之後再战。也就是说,在前二十分钟里,唐纳和阿提拉打成了平局!
赫本用力地握著拳头,按捺下激动心绪,彷佛要用这种方式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山那边的唐纳。
﹁加油!你是我的男人,是我们的领袖和希望,你不能输,也不会输!﹂
但这一次,战斗仅仅延续了十分钟,双方罢手之後,又是十分钟的能量填充时间。
赫本心中再次忐忑起来。
长时间的连续对抗,考验的不光是交手两方的能力。
耐力,体力,精神……还有一个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机甲本身的负荷极限和防护能力。
在高强度对抗当中,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害,而决斗的时间越长,防护能力好的机甲就越占便宜。
原本唐纳的全套防具在整个大陆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是他今天遇到的对手,偏偏是阿提拉。
用十几秒的时间将断裂的手臂接上,在外行看来,或许只是赞叹神器﹁九镇赶尸鞭﹂的神奇。
但在赫本等同时精通驾驶和整备技术的内行人眼中,却能够掂量出其中的分量。
以十架无人驾驶机甲做掩护,就算它们的作战能力逊於正常水准的骑士步兵,但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够击溃的。
阿提拉完全可以让一部分机甲进行缠斗,限制唐纳的行动,有机甲受损严重了,就撤回来进行治疗。
这样一来,阿提拉完全可以在己方机甲丝毫无损的情况下结束战斗。
当然,唐纳的攻击力远远超过了一般骑士步兵的水准,很有可能将阿提拉逼上亲自参战的路。
可是,面对那被运用灵活千变万化而又威力惊人的九尾鞭,唐纳的盾牌和护甲可以挡住几次?
连无人驾驶机甲都能够治愈,阿提拉的机甲肯定有更强悍的自愈能力,长时间交锋下来,此消彼长,唐纳怎麽坚持到最後的胜利?
只是,担心又能怎麽样?
赫本清楚的知道,尽管她毫不客气的占据几件名器级装备,武器也换成圣器级的宝物,可距离唐纳、阿提拉的水准还有相当大的差距。
所以,她和其他火莲花骑士如果参与进去,只会拖唐纳的後腿,影响他的发挥。
虽然赫本不怕死,而跟随唐纳执行﹁钻石风暴﹂任务的骑士们,也都有随时为唐纳赴死的准备。
只是,她们的牺牲都要有意义才对。
多年来鞍前马後的跟随唐纳,赫本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不顾大局,为了感情而任性的普通士兵,而是拥有一言一行都能影响到圣罗马城很多人生活的地位。
﹁我们只能等待,除了等待,我们什麽也不能做。﹂
幽幽的声音通过公开频道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与其说赫本在说服别人,不如说在加强自己的决心。
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无力感了,赫本暗暗发誓,她一定不让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不管胜负,只要今天不死……赫本没有发现,她那条经过圣主祭祀的治疗而变得格外有力的手臂,将机甲的控制杆都拧弯了。
经过一连串的撞击之後,盆地中的声音又停顿下来。
只是,映到天空中的火光依然和黑色雾气交织在一起,说明双方这次暂停并不是因为能量耗尽。
难道说,他们都到了体力和精力的极限,准备用最後的攻击来结束战斗?
赫本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这时,雷达上突然跳出了几个绿点,被赫本派去取反机甲地雷的小队,已经回来了。
﹁赫本,大人的决斗有结果了吗?﹂
﹁还没有,但不管怎麽说,我们先做好准备。﹂
赫本从一架机甲的背篓里取下一颗地雷,固定在手臂上,而其他人也默默地学著她的样子去做。
这些地雷,她们不打算埋在地上。如果唐纳在决斗中败亡,她们会和地雷一起跃入矿坑,启动机甲的自爆系统,和唐纳、整个矿脉一起粉身碎骨。
期待中的撞击和爆炸声终於响起,黑雾和火焰骤然升腾,交织在了一起。
这个场景,让人不由想到《神典》当中记载的,朱庇特大神与邪神战斗、最终获胜统一神界的故事。
有著特殊属性的机甲装备,大都会在表面附著彩色光芒,或者是淡淡光晕,或者是嚣张的光柱。
但不管表现形式如何,很少会出现黑色。
这是因为,在传说和神殿的一些典籍当中,有不少魔鬼和邪神的武器就是散发黑光,作为忠实信奉朱庇特大神的骑士,大家总会对黑色有一种特殊的忌讳心理。
当然,并不是说散发黑色光线的装备,就一定会很差。
在传说当中,很多魔鬼也曾经残害过不少天使,谁能知道,唐纳在与异教徒阿提拉的战斗中,充当的是什麽角色?
轰鸣声绵延不绝,持续了近一分钟的时间,其中还不断掺杂进爆炸、撞击和山岩破裂的声音。
火莲花众人完成自杀式攻击前的最後准备工作之後,平静地等待结果。
山那边的动静终於小了下来,赫本拦著冲动的骑士们,只是将所有雷达和监控摄影机都对准了山口。
最後的十分钟过去了,但唐纳还是没有出现……
这时,赫本觉得应该对慨然赴死的姐妹们说些什麽,千言万语压在心头,最後还是简单的说了几个字:﹁我们走吧!﹂
就好像,她们不是去完成一件必死的任务,而是要山中的温泉中沐浴、野餐,要去渡过一声中最美好的时光。
没有人再说话,林中公路上只听到机甲的脚步声,脚步并不整齐,却无比的坚定。
从山坡上往下看,紫兰盆地一片狼藉,似乎经过了一场浩劫。
地面上已经没有完好的建筑物,而通往矿坑下方的通道也被堵塞了多处,盆地四周散落著二十多架机甲的残骸,却没有一架能够活动的机甲。
这个曾开满紫兰花的美丽盆地,如今已经变成了地狱般的景象。
长焦距的摄影机打开,搜索盆地中的机甲残骸,赫本看到九架黑色机甲,它们都被卸掉了四肢,显得格外凄惨。
而其馀十来架看上去装备不错的骑士机甲,显然是史泰龙布置在其他山口的骑士们。
他们本来是得到敌袭的消息後回来增援,没料到却反遭池鱼之殃。
一架架机甲扫过去,突然,赫本看到了绝不想看到的景象,她全身的鲜血都在瞬间凝固了。
在几块巨石下,露出一架机甲的上半身。它的胸甲洁白的宛若人的肋骨,露出来的左手还握著一面黑色盾牌。
﹁叹息之墙﹂!
而机甲附近的山崖上,有一个机甲形状的大坑。
赫本可以想像当时的情景││唐纳的机甲被阿提拉抓住,随即被狠狠扔了出去,因为能量耗尽而失去护盾特殊防护的机甲撞在山崖上,又无力的落下,山崖上落下的石头一块块砸了上去……
不用再找下去了,这种程度的损伤,对於一架用完能量的机甲及机甲内的驾驶师而言,是致命性的。
赫本按住反机甲地雷的开关,只要按下去,再纵身一跃……
﹁赫本,还不来接我,你想害死我啊。﹂
一个声音突然在公开频道中响起。
﹁鬼啊!﹂
认为唐纳已死的女人早就心如死灰,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闹鬼了。
等听到其他骑士七嘴八舌的问候声她才知道││唐纳没有死!
此时,他就站在雷达站的废墟旁,挥舞手中的上衣。
一下子,赫本便瘫软在椅子上,泪水像决了堤的河水般倾泄而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位就是阿提拉先生,作为一名忠贞的骑士,我不得不承认,在机甲格斗上,我和阿提拉先生有著很大的差距。
﹁这位是我的亲卫和女友││赫本男爵,你知道,身边的女人只要长得漂亮就可以了,阿提拉先生见笑了。﹂站在惨不忍睹的矿坑旁,唐纳已经恢复了风度,彬彬有礼的做著介绍。
阿提拉对赫本行了一个绅士礼,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色。
﹁唐纳先生,过分的客气就是虚伪了。﹂
阿提拉赞赏道:﹁赫本小姐的勇气和痴情,让我大为震惊,我没有想到,在遥远的国度里还能遇到如此刚烈的女性,我同样不得不承认,唐纳先生拥有非常优秀的下属,这一点让我十分羡慕。﹂
阿提拉是一个身材壮硕、容貌粗野的中年男子。
他的眉毛极粗,两条眉毛几乎连在一起,眼神中闪动著桀骜的光芒,但语言举止都很有魄力,有著久居高位的特别气度。
﹁谢谢阿提拉先生的夸奖,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
赫本并不清楚唐纳和阿提拉刚刚才经过一场殊死搏斗,甚至连机甲都还在石头下埋著,怎麽会突然和他又握手言欢?但是她对於来自一个顶级驾驶师的夸奖,还是觉得有些自豪。
﹁对人来说,最难做到的就是直接面对生死,我要是有赫本小姐的勇气,也不至於沦落到今天,变成一只躲在坑洞中的老鼠。﹂
阿提拉感叹了一句,随即对唐纳说道,﹁我们的约定依然有效。贵属下背负反机甲地雷毅然赴难的举动,让我对你又多了几分信心。﹂
唐纳行礼道:﹁多谢阿提拉先生的大度,请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
三人远谈不上是朋友,赫本不明白唐纳和阿提拉之间的约定,但是她清楚,这个矿坑当中还有不少法兰斯人。
那些人对唐纳可谈不上有什麽好感,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离开。
在她的催促下,唐纳和阿提拉又随便客气了几句,便登上赫本的机甲,和她挤在驾驶舱中,离开紫兰盆地。
﹁唐纳,发生什麽事了?你和阿提拉之间做了什麽约定,为什麽你要把机甲和装备全都留下?﹂
刚刚翻过山谷,赫本就迫不及待地将疑问一连串的问了出来。
驾驶舱中的空间不大,挤进两个人之後,能够自由活动的就只剩下双臂了。唐纳紧紧抱著赫本,头埋在女人的胸前,对赫本的疑问充耳不闻。
﹁快说啊,唐纳,你把那些装备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不是……﹂女人突然感觉到异样,她低头,发现怀里的男人竟然在无声哭泣。
泪水一点点落在赫本胸前的火莲花图案上,又一点点滑落。
五年了,自从唐纳参军,担任火莲花轻装步兵团副团长开始,到今天成为控制亚平宁格半岛数十万军队的一方诸侯,唐纳经历了数不清的恶战。
不管是在英格尔,是在苏格尔,是在维京……唐纳无论走到哪里,就把胜利的旗帜插到哪里。
可是,今天,他终於败了,而且败得毫无悬念,在实力和装备压倒性的差距下,没有任何可以安慰自己的藉口。
阿提拉在决斗中表现出无可挑剔的王者风范,当法兰斯骑士回来增援并拒绝旁观的时候,是阿提拉断然出手将他们一一击毙。
当唐纳全功率启动机甲,以至於没有分出胜负便耗尽能量的时候,又是阿提拉主动停手,给他休息的机会。
唐纳已经倾尽全力了,可决斗依然以失败告终。
决斗的场景在脑中凝固著,唐纳知道,只要他不能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打败阿提拉,那个黑色机甲就会是自己永远的梦魇。
和这个比较起来,足以支持整个财政体系的钻石矿脉,已经微不足道了。
怎麽打败阿提拉?长达一个小时的决斗之後,唐纳对於阿提拉的实力有了充分的认知,可以像他说的那样﹁知己知彼﹂。
可是唐纳再怎麽样地反覆思考、反覆推演,却依然找不到对方的破绽,也找不到有效的战术。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动用所有火莲花旗下的骑士步兵,采用围攻战术,准备好千人左右的牺牲,彻底消耗阿提拉的体力、精力和能量。
只是,那样的胜利,可以让唐纳得到什麽?
当决斗结束时,阿提拉的机甲几乎毫无损伤,就算这些傻女人引爆所有的反机甲地雷,也无法伤害到阿提拉,但唐纳会失去他最心爱的人。
他耗尽心力获得的顶级机甲装备,在这次决斗中损失殆尽,引以为傲的机甲格斗能力被人无情的打击。
如果再失去赫本及忠心耿耿的手下,即便唐纳不死,他还能剩下什麽?
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积压在心头,唐纳觉得全身无力,连前途都变得黯淡起来。他抱著心爱的女人,无声的哭泣著。
腾出手来,抚摸著男人的头发,赫本再没有说一句话。
与圣罗马城的通讯连接後,她发回行动失败的信号後,便沉默著向回家的路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