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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十五年前的一天早晨,五岁的徐成事和徐成飞像往日一样,一大早就爬起了床开始嬉戏打闹。这对双胞胎从生下来时就十分的淘气,到处惹祸的他们,没少让当爷爷的徐森豪生气,然而生气归生气,徐森豪还是疼爱着孩子的,这一点从他经常偷偷带着孩子出去玩就能知道,但奇怪的是,他从来不会把两兄弟一起带出去,每次只偷偷领一个出去玩,下次又带另一个出去玩。凌烟和爷爷打趣地问道,“爷爷知道刚才是带谁出去玩的吗?”,徐森豪就尴尬地笑道,“阿飞嘛,当然是阿飞!”

今天的兄弟俩密谋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要偷偷地溜出徐家大院,去一个神奇的地方探险。很早以前,他们就知道了外面的一座山,具体位置的话,就是面对家中池塘时所能看到的那座山。山上有很多很多好玩的东西:有五彩斑斓并且会发光的石头、有各式各样好吃又不会拉肚子的果子、有一条入口很难找到的山洞,进去后不停地走,能走进一个神秘的大厅,大厅里有着成山的糖果和玩具。令人魂牵梦绕的童话之山,兄弟俩早就想去一次了,但家中的大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允许他们单独出去玩的,但就在昨天,他们知道了一个从小门溜出家的方法,所以今天,他们决定要去探险,去向童话之山进发。

厨师王大通常都会一早就从小门出去,去采购一天内家中所需的一系列食材,在太阳照进家中客厅的时候,他就会回来。将食物都处理完毕后,他会将所有的垃圾都扔到外面,在回到家和扔垃圾这段时间里,王大会将门钥匙放在厨房外自己换下的衣服口袋里。他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像钥匙和钱这么脏的东西,他是坚持不带到厨房里的,所以像成事和成飞这样的好孩子,要向厨师王大一样的爱干净,而更重要的是,不能去碰那串脏脏的钥匙。可孩子总是不听话的,越是不让做的,就越是要做,兄弟俩藏在远处的墙壁后面,看到王大换上工作服走进了厨房,便摄手摄脚地摸向了他刚换下来的衣服,而那串钥匙,果然就在口袋里面。于是他们偷拿走了钥匙,悄悄地打开了小门,准备开始了他们向童话之山进发的探险之旅。

王大今天收拾食材花费了不少时间,于是,等到大家热火朝天的去找钥匙,已经过了有两个小时,而在找钥匙过程中,又发现了谁都没有看到双胞胎兄弟的时候,已经整整过了两个半小时,这时候佣人们才意识到,两兄弟可能是偷了钥匙跑出去玩了。徐子伦知道后的第一反应还停留在愤怒阶段,他令佣人们赶紧出去找孩子,而自己也参与了寻找之中。为人父的徐子伦,比之以前多了些阳刚之气,加上又是孩子的事情,他毫不迟缓的出了门,从愤怒转为了焦躁、又变成了担心,直到他满怀不安地又回到家里,听到凌烟的哭声之时,那份不安便转化为了真实的恐惧。

走的时候是两兄弟,回家的时候变成了一个人,手里还多了一张纸条。徐成事被绑架了,绑匪得知了是徐森豪的孙子后,写下了纸条特意说,绑架孩子就是为了要点钱花花,所以为了表示诚意,放了一个孩子回来报信,如果第二天不给钱的话,就把另外一个孩子直接撕票。此时此刻的家里就如同乱了一锅粥一般,徐子伦焦虑的和徐晓洁窃窃私语着,说实话,绑匪想要钱的要求,徐家是可以满足的,但给不给钱,他们兄妹俩,还是不能决定,只能等徐森豪回来发话决定这一切。母亲尚在的时候,兄妹得到的家庭的爱是满满的温暖。可母亲过世之后,二人就如同在冰窖中长大一般,徐森豪的淡漠严重腐蚀着兄妹的内心,在这种环境下成长,可能还不如一个孤儿。每日感受着父亲的熟视无睹,无情及苛刻,让兄妹俩各自形成了相反的性格。缺失父爱的徐子伦变得懦弱又胆小,也许是因为他在内心里憎恨着父亲的强大,那种抛弃了一切情感所换来的孤高,他深深的,不认同。他变得感性,变得多愁善感,他试图用爱去维持这个家庭,他甚至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和平解决,可以迎来皆大欢喜的结局。而徐晓洁却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她本是一个纤细的女孩儿,本需要更多的呵护和爱护,但这一切,她所想要的,她所应该享有的,她都没有。没有爱的世界,这就是徐晓洁所感受到的世界,最终她发现,想要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下去,唯有自己强大起来。或许父亲——徐森豪是对的,展示自己无穷的力量,让所有人都敬畏自己,那么自己才能够不被伤害,才能够生存下去。她深深的,认同着父亲,并效仿着父亲,变得冷漠,变得坚强,她试图用规则来维持家庭的秩序,她甚至认为,力量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兄妹俩以完全不同的人生观长大成人,但是有一个观点,他们是完全一致的,那就是徐森豪的冷漠,以及作为一个家长的无情。

等待徐森豪回家的那段时间,就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一般。而徐森豪也完全没有辜负儿女们的期待,他回到家的时间和每天没有丝毫的不同,进了家门之后,也丝毫不提孙子被绑架的事情。徐子伦几次想冲进父亲的房间,却都被牢牢的锁拒之门外,直到凌烟出现,才敲开徐森豪的门。

凌烟走出房间的时候,脸色无比的苍白,却又显得无比的淡定,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又仿佛一切都已经得到了控制。但她依然紧张,她看到立在门前的徐子伦时,嘴角挤出了一丝僵硬的微笑,她一手紧紧地拉着徐成飞,一手轻轻地敲着徐森豪的门,她身体前倾,将嘴贴在门缝上。她此时此刻的紧张,徐子伦完全的感受到了,他只是不知道妻子要说什么,他呆呆的站在妻子面前,听着妻子强忍着颤抖的嘴唇,对着房间里面说道:“爸爸,被绑架的是阿飞……”

后来,徐子伦坚持要亲自去把孩子赎回来,尽管妹妹和妻子都不断地劝阻他,告诉他那有多么的危险,但他依然坚持要去。再后来,徐晓洁将准备好的钱都装在了手提箱里,一家人眼看着徐子伦提着箱子走出了家门,再,就没有后来了。

十五年前,徐家失去了一个儿子,一个孙子,虽然在那之后都在不懈寻找,但都是徒劳无功,两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从这个家里消失了。

*

葬礼的尾声,徐家的律师准备宣读徐森豪的遗嘱,这份遗嘱立于徐森豪死亡的当天下午。得知这一消息之后,葬礼的现场又变得议论纷纷,这未免有些太过于巧合,立下遗嘱的当天晚上随即遇害,这更加增大了是因为家产而进行谋杀的可能性。也有人仍然认为是外来的杀手所为,徐森豪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可能会被谋杀,所以赶紧的立下了遗嘱,免得万一自己死后,家里因为遗产分割而闹翻天。而事实上,徐森豪这份遗嘱确实立的非常仓促,案发的当天下午,徐家的律师被急急的召唤而来,不到了半个小时就立好了遗嘱,离开了徐家宅邸。现在的大家都变得无比的好奇,每个人都在猜测遗嘱里面到底是怎么写的,遗嘱的内容仿佛关系着徐氏集团的未来,仿佛隐藏着徐森豪被杀害的秘密。一时间,墓地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平息屏气,四周的空气已经凝结,预示着爆发前的沉默一般的死寂中,徐家的律师开始宣读了遗嘱。徐森豪写到,等到他死后,整个集团的运营依旧归为徐晓洁掌管,家中的大小事务也请徐晓洁负责,如饮食起居、如凌烟母子的生活所需等。听到这里,现场已经有些细微的议论声,这份遗嘱听到这里显得过于普通,与其说是更像一份家书而令大家失望的话,不如说是目前为止,遗嘱的内容都和大家很早之前想象的是如出一辙的,这种遗嘱立与不立的有什么区别?现场开始产生躁动的时候,徐家的律师继续淡定地读出剩余的部分,无论现场是万籁俱寂,还是人声鼎沸,仿佛一切都影响不到他念完这份遗嘱,他将徐森豪的遗志清清楚楚的传达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徐家的一切,都是不平凡的。他的这份从容和淡定,让大家又开始怀疑,最后的遗嘱,是不是拥有着能粉碎现实的力量,于是,每个人又侧耳倾听着徐家的律师,听着他那冰冷平静的声音,如同傍晚日落后那如一轮银镜的湖面。他淡淡地宣告着,仿佛徐森豪亲自站在那里,冷漠、无情、坚定地说道,徐氏集团这份庞大的家产与徐成事毫无关系,全部的财产,最终均由徐成飞继承。

像是一个正在休憩的羚羊群,突然从天而降一只雄狮,羊群惊的四散逃离;像是无一丝风浪的海面,从天而降一颗陨石,海水瞬间蒸发殆尽;像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从天而降一枚核弹,光、热、噪音,葬礼上掀起的轩然大波,不亚于腾空而起的蘑菇云一般。有关于徐成飞到底是谁,和徐成飞难道还活着的声音像辐射般四散了开来。到了最后,在场的大家终于都弄清了一件事,那就是当年徐子伦和凌烟生下了两个孩子,一个叫徐成事,一个叫徐成飞,只不过在孩子很小的时候,遭遇了一起绑架案,而目前来看,那个被绑架而走的,叫做徐成飞的孩子,还活着的样子,而他现在在哪,他是什么样子,没有一个人知道。人们议论着,争吵着,但是却毫无结果,慢慢的,所有的宾客都离开了,有几个人在离开前向徐晓洁表示,徐森豪没有把财产权直接交给她,而是交给了一个十多年前就失踪了,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样子的孩子是件荒唐透顶的事,虽然他们和徐晓洁一样,都认为这不会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影响。徐氏集团的实权者、掌控者,毫无疑问在今后很长的时间内,都仍将是徐晓洁,更不要说这个徐成飞虽然突然出现,很是吓人的样子,但实质上,他也是凌烟的儿子,徐晓洁的侄子。既然都是自家人的事情,所以也没什么太好纠结的。徐晓洁也表示,当前最大的事情还是要找到杀害父亲的凶手,徐森豪的死,对所有家人来说都是非常悲痛的,所以不找到真凶的话,父亲不会安息,整个家也不会安宁。

*

另一边,对徐森豪被害一案的调查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警方之前的尸检报告验实徐森豪的胸口总共受过三次刀刺,其中有一处伤痕就在心脏正中。因为观察死者的形态发现,刺杀现场应该没发生过大的打斗和争执,所以是第一击就导致被害者即死,并且刺杀的方式可能是在背后趁被害者不知情的时候进行,或者是徐森豪所熟悉并毫无防备的人,因为被害人是即刻身亡,所以另外两次刺杀应该就是属于泄愤的行为。凶器的刀就是徐家专用的纯银餐刀,根据现场餐盘里还残留一半的牛排可以看出来,餐刀应该就是和晚饭一起拿进房间的,而这种餐刀在现场却存在着两把,插在徐森豪胸前的餐刀上没有任何指纹,应当是经过细心地擦拭,而地上的一把餐刀上检出了清晰的指纹,只是这个指纹不属于当天出入徐家的任何一个人的。

就当天所发生的情况,对徐家所有人进行的询问,令唐言和黄真颇感头疼。无独有偶的,偏偏在那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最早的关于徐成事的目击证词出自于佣人甲,据她叙述,下午两点的时候看到了徐少爷出现在徐森豪的房间前,然后就进入了房间里面,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房间里便传来了一阵阵的对话,然后徐成事就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间,随后不知道去了哪里。黄真详细的询问了她对于见到的“徐成事”的形象的描述,果不其然,佣人甲见到的“徐成事”都是背影和侧面,而且服装和早晨出门及晚间归来时并不一样,加上描述中的徐成事颇有些怪异的行为,黄真推断在下午两点的时候,进入徐家宅邸,和徐森豪见面的,就是他所一直追踪的假冒徐成事。而现在看来,这个所谓假冒的徐成事,很可能就是多年前失踪的徐成飞,而后来关于下午徐成事到底身处何方的证词——来自艾佳和学校导师的,更加证明了,下午这次的来访者,绝非徐成事。

徐家的律师应邀来访徐森豪的时间大约为下午四点半左右,业务办理的简短快速。律师说,一进门时徐森豪就问了他几个问题,关于继承的有效性,宣告失踪的撤销等等。因为无论是徐子伦还是徐成飞,都仅仅是宣告了失踪,现在如果找到了,人回来之后,及时去撤销宣告失踪,是不会影响财产的继承权的。徐森豪表示,徐成飞确实还活着,所以要将全部财产最终留给徐成飞,当律师询问是否是失踪的那个孩子的时候,徐森豪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徐成飞,仅仅是强调徐成飞,双胞胎的弟弟,只要是财产留给他,就毫无问题了。”当律师再次询问徐成事的时候,徐森豪淡淡的说道,“留给他爸爸也不给他,放心吧,有姑姑和弟弟在,饿不死他。而且,我早和沈聪说好了,结婚之后就让阿事入赘他家。”黄真询问律师是否问过徐森豪不将财产留给徐成事的原因,律师说徐森豪对于此事片言不提,虽然家里人都清楚徐森豪一直都不喜欢徐成事这个孙子,也可能是从小徐成事就在不断地忤逆徐森豪,但对孙子厌恶到这种程度,也实在是匪夷所思。不过徐森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所作所为,他的家庭,都是出人意料。

徐晓洁回到家中的时间为下午六点,王大将晚餐直接送进她的房间,据她叙述,那天因为工作上很劳累,所以早早地回了家,吃过晚饭之后便睡觉了,晚上九点左右被吵醒了一次,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遇到了从徐森豪房间离开的陈宫,又看到了从外归来的徐成事,之后自己又回到房间休息了。唐言问道徐晓洁当天是否进到过徐森豪的房间,徐晓洁表示在陈宫走之后,自己就进入了父亲的房间,但是父亲显得非常的亢奋,嘴里只是念叨着“阿飞回来了,阿飞回来了”。当时的自己也非常的惊奇,进一步追问徐森豪的时候,他只是说,明天你们就都知道了,明天就都好了。至于其他的,徐森豪就拒绝吐露。徐晓洁说,当时自己猜测是不是找到了徐成飞,于是赶紧问了徐子伦的下落,而徐森豪就阴沉着脸说道,“不知道!你管他做什么!”

陈宫也是应邀拜访的徐森豪,他进入徐家的时间和徐晓洁相差无几。而徐森豪找他来,主要的目的就是告诉他一个“特大喜讯”——徐成飞回来了,并且他已经见到了这个孙子。当提到徐森豪准备将财产全部留给徐成飞的时候,二人起了争执。陈宫说他反复逼问徐森豪,都是他的亲孙子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两个孩子,无论怎么样,孩子能有什么过错,徐成事小时候也不过就是顽皮打闹,这么多年一直陪伴在徐森豪身边,难道比不上失踪了十五年的另一个孪生兄弟,就算真的比不上,也不至于厌恶徐成事到这种地步。但徐森豪却始终沉默,缄口不言。黄真此时插嘴道,“凌烟生这两个孩子,就是在你的诊所吧?”陈宫表示没错,从凌烟一开始怀孕,就是在他那里所做的检查,直到孩子出生,一直都是,当时因为双胞胎不太好生,所以就进行的剖腹产,前后费了好大的事。“你和徐森豪的交情真的是很多年了啊,从他没结婚的时候就开始,然后生下了儿女,儿子娶了媳妇,又给他生了孙子,一直到今天,你都和徐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即使如此,你也不知道徐森豪为什么这样讨厌徐成事这个孙子吗?”陈宫尴尬的一笑,说道,他讨厌谁需要太多理由吗,一两个也就够了,你要是见过当年他怎么厌恶自己儿子的,你就知道,他对孙子还算是好的了。唐言此时也问道,“陈医生,徐森豪遇害前,估计与您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了,足足有三个小时,你们还谈了别的没有?或者你发现些什么没有?”陈宫思索了片刻,说道,“没有,除了他一直亢奋的情绪。”

徐成事第二次的目击证词出自于佣人乙,据她描述,约在晚间十点的时候,家里大部分人都准备或者已经休息了。她看到了徐少爷走进了徐森豪的房间,随后二人像是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争吵,因为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事情,所以自己没有在意,也直接就去休息了。至于徐成事什么时间从房间里出来的,就不清楚了。黄真再一次询问道她所看到的徐少爷的衣着、动作等细节,但是佣人乙说由于天色很晚,院子里也都熄了灯,自己只是根据身形知道是徐成事,其它的便不清楚了。“这一次不知道看到的是徐成事还是徐成飞啊。”唐言在思索着,他转过头看着黄真继续说道:“不过有一件事肯定了,徐成飞进出这个家的时候,走的不是门啊……因为根本没人给他开过门,他这些年在哪都干了些什么,大概能猜个一二了。”

徐成事第三次的目击证词出自于佣人丙,她说自己十一点的时候起来去厨房喝水,先是听到了徐森豪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谩骂,好像是喊着“滚出去,我不要你了”之类的,估计是老爷又在训斥少爷了,所以自己就往那个方向望去,看到徐少爷慢慢的从徐森豪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等喝完水回房间的路上,见到徐少爷又走进了徐森豪的房间,因为是徐家的家事,而且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所以做下人的不好知道,自己就没管那么多,直接回房继续睡觉了。“也就是说,十一点的时候,徐森豪骂了徐成事,那个时候他还活着。然后再次进入徐森豪房间的,徐成事、或者徐成飞的作案嫌疑就变得非常大了?”唐言转念又想到,“也不见得,看来徐成飞进出这个家,可以说是相当的随意。所以深夜的时候,一个目击证人也没有的时候,他侵入徐森豪的房间也不是没有可能。”

厨师王大这一天没有机会见到那么多的人出入徐森豪的房间,因为他在中午之前都忙着负责家里的饮食。而下午徐少爷和未婚妻决定在外面吃,徐晓洁罕见的说是要早些回来吃饭,所以加上徐森豪一共只有二位主人用餐,所以他特意做了西冷牛排,六点多的时候他将做好的晚饭都各自送到了两人的房间内。因为徐森豪的房间里一直都有客人,而徐晓洁又一直都在房间里睡觉,所以王大没有去将餐具收回。但是王大说,在那天他发现了一件怪事。他回房间休息前,在走廊里遇见了徐晓洁,她让自己给她房间送去两片安眠药和一杯水,等徐晓洁吃完药之后,他准备收拾餐具,徐晓洁说已经很晚了,不要再工作了,明天一起收拾就好。于是他仅仅拿着水杯又回到了厨房,这个时候,他习惯性地点了点餐具,除了在徐森豪和徐晓洁房间里没有收拾的刀叉,那个时候的厨房里面,一样餐具都不缺少。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他进入厨房的时候,却发现餐刀少了两把,而其中的一把,很可能当时就插在徐森豪的胸前。黄真追问他第一次清点餐具时是几点,王大回忆回忆说道,“十点半多吧,反正肯定不到十一点”

凌烟的证词少之又少,一直处于悲痛情绪中的她,虽然面对唐言和黄真的时候,并不会有发病的迹象,但个人的感情还是难以控制的。凌烟表示自己对于徐森豪的一系列事情都毫不知情,当天来访的徐成飞的事情,她显得颇为激动,得知自己失踪的孩子仍然活着,显然她非常的高兴,但是对于孩子没有来找自己,而是直接去了爷爷那里,她也觉得非常的失落和不解。同样的,凌烟也询问了关于丈夫的事情,拿着赎金去赎回孩子,但是下落不明的徐子伦。这下子连孩子都活着回来了,那丈夫又去了哪里呢,凌烟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多年未见的孩子,迫不及待的想得到哪怕是一丝丝的丈夫的消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到底是谁杀死了自己相依为命的父亲。唐警官和黄侦探感觉已经不能再勾起凌烟更多的思绪了,为了平复她已经有些激动的心情,两个人决定对她的询问就到此为止。

最后,唐言和黄真找到了徐成事。那时候葬礼已经完全结束,宾客全部散去,凌烟和晓洁也都已经离去,艾佳不知去向,所以徐成事是最后一个离开墓地的,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是什么样子的。爷爷死去,不仅自己被列为重大嫌疑人,而且葬礼上还宣告了自己没有继承权。“就像是宣告了徐成事就是杀人凶手一般啊,这份遗嘱。”黄真深深地吸上最后一口烟,看向灰蒙蒙的天空说道,唐言喃喃地回应着:“莫名其妙的厌恶自己孙子的说法,我可不接受。”

徐成事正在慢慢地走出墓地,那孑然一身的背影,突然让黄真觉得,他仿佛是看到了徐森豪一样。重大嫌疑的压力、百口莫辩的事实,连家庭这种本应是温暖的避风港一样的存在,都给予了他冰冷的最后一击。而此时此刻的徐成事,依然迈着平稳的脚步,不见一丝慌乱的漫步着,黑色的围巾、黑色的大衣、黑色的皮鞋,黄真一瞬间感觉到了恐惧,就像是遇见一个能行走、能说话、却又没感情的人偶一样。黄真所认识的徐成事,也和所有人的感觉都是类似的,普通,太过于普通,普通的迟钝,迟钝到连普通到了极其平凡的程度,都得让人很长时间才发现。或许是因为徐森豪的孤高和锐利,徐晓洁的强悍和精明,让所有人都认为徐成事的沉默寡言只是他深远智慧的一个掩体。但是当和徐成事长时间接触之后,人们会突然发现,面前的这个徐家少爷,就像是个黑洞一样,里面什么也没有,为了不让自己因为变得虚无而消失在黑洞里,所以大家又都和徐成事拉开了距离。唯独是艾佳,像是永远燃烧的恒星一样,闪亮在这个黑洞的旁边,或许就因为这样两人才变得互相吸引?黄真对于二人的感情发展,虽然了解的不多,但也觉得非常的奇特。但毕竟是朋友的女儿,所以自己不好多说什么,所以也就想想算了。总之,就是这个无比普通的徐成事,反而让人觉得非常的在意,黄真喃喃自语道:“他不会是木讷到,对所发生的一切都还没有感受呢吧?或者是,发生的这一切,都不足以使他动摇?虽然这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但他终究是个人,使他坚持下来的,到底是什么?要换了我,嗯,早就受不了了。”

最终在墓地的外面,黄真对他进行了询问。他先是询问了关于前一阵子“假冒的徐成事”一事,徐成事的陈述依然很简单,关于这件事,他自己都是一头雾水,并且也深深的为之困扰,至于有没有什么线索,那么回答则是没有,他想不通有什么人会出于什么原因来假扮自己。而案发的当天的行踪,他一早出了门,在学校遇见艾佳之后,两人就一直在一起,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家。白天家里发生了什么,什么人来过,什么人离开,他是一概不知道的。他承认自己去过徐森豪的房间,但他坚持仅仅去过一次,大概是在夜间十一点的时候,之后就回屋睡觉了。唐言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你进到徐森豪的房间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停留了多长时间?”而徐成事仅仅是顿了顿,然后回答道,“什么也没有,像往常的一样,进屋就挨了骂,挨骂后我就离开那里了。”这份回答显然不会令唐言满意的,他始终认为徐成事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他对黄真使着眼色,黄真再次对徐成事进行了询问。

黄真的头微微前倾,眯着眼,像是要把徐成事全部的表情都看清,而除此之外的全部信息都没有必要进入视野一样。“徐少爷,你放松,放松。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就结束,我们也该去吃饭了,你也可以离开了……我指回家之类的。嗯,最后一个问题。”黄真深深地看向徐成事,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回答,“能描述一下,那天你见到徐森豪,有什么感觉吗?”徐成事同样望向黄真,漆黑的瞳仁拒绝流露出一丝的情感,又像是一个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洞,即将在自己面前展开,而黄真好像扑捉到了一闪即逝的电光,而这份闪电又因为紧随其后而来的隆隆雷声而变得毫无意义——“没有,除了他有些亢奋之外。”

侦查二人组就这样结束了对当天全部嫌疑人的询问,当然,除了一个也拥有极大嫌疑的人——当天见过徐森豪多次,并且被认错以为是徐成事的陌生人——很可能就是徐成飞。只不过这个徐成飞,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是根本就联系不到的。当话题进展到既然徐成飞回来了,就总要有个落脚之地的时候,黄真把自己追踪过徐成飞的事情告诉了唐言。他觉得事情很蹊跷:徐成飞失踪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突然间回来,主要是,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回来。而且徐成飞的行动实在不像是普通人,他出现在大街之上,他又消失在小巷之中,他的行踪,仿佛就像是躲避着谁,更准确的说,他不是刻意的躲避某一个人,而是在躲避着所有的人,把自己隐藏起来。黄真说,一开始他以为是哪个组织寻找的专家,目的是针对徐家做一些什么事。但当知道这个人极可能是徐家失踪的孩子之后,他就有点迷惑,这个徐成飞,到底什么来头?这些年间,他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而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这一切都令他感到非常的好奇。唐言听完黄真的话之后,流露出了一点点吃惊的神色,然后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过了一段时间他才叹了一口气,“老黄,你是选择性遗忘吗?他的这些特征,还不足以让你想起一个人来吗——暗狼。”

大约是二十年前,出现了一波小的黑社会性质的团伙,他们会开展一些“业务”,做一些敲诈勒索的买卖,偶尔的杀人越货也会发生。为首的被称作暗狼,这个称呼来自于他神出鬼没的身影,他飘忽不定的行踪,他就像是一只藏在暗处的恶狼一样,时常的嚎叫让人感到胆战心惊,你能感受到他就在自己的周围,但如果真的去寻找,却一头扎进沉沉的黑暗之中,狼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以前警方曾多次围剿抓捕他和他的团伙,最好的一次结果,就是抓住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跟班。他曾经活跃了好一阵子,隐密于城市的阴影中,遁形于空气的雾霾里。就是这个令当地警方大为头疼的人物,在大约十四年前,从这个城市里消声觅迹了。当时确认暗狼一伙真的转移阵地了之后,警方们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不能亲自将罪犯逮捕归案,但也确实少了一个大麻烦。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也都淡忘了这件事,然而,唐言却想了起来。因为徐成飞的行为,黄真所叙述的徐成飞的隐蔽能力,和十五年前徐成飞的被绑架然后失踪,半年后暗狼团伙的转移。都不由得令唐言猜测,当年绑架徐成飞的,就是暗狼,而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不但收养了徐成飞,还把他培养成了第二只狼。而现在,幼狼回到了自己最初的家,立刻就发生了一桩命案。这实在,没法令唐警官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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