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他,上官礼虽然是邪恶云清之子,却有着难得宽广的胸襟与气度。以德报怨,倒是许多处都与云娘很像。
上官礼盯着我,神秘地笑道:“人的一生,总有一些人或者一些事,是凌驾在自我幸福之上的,姑娘觉得呢?”
我马上看了一眼上官衍,脸烫如火。
“本来游姑娘的事情我不想与别人说,她到底是剑走偏锋抑或是语利如毒,对衍弟来说都不重要了。她即成过去,衍弟也可以开始新的人生,总不可能为那惊鸿一瞥,而荒废了余生吧。”上官礼幽幽看着自己的弟弟,看得出来他的确很关心上官衍,语里话间的全是对他的担忧。
我掐着指肚上的微茧,红了眼。
他盯着我盈盈笑着,眼睛与上官衍的也是如此相似,只不过他的双眼上扬中会带些难言的柔软,声音也是絮絮如春风,叫人安静想睡:“衍弟与那姑娘只是匆匆一面,我想着也许他连那姑娘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唯独那尖锐的话语刻得比什么都深。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没有告诉他游姑娘留下月光卵玉真正的目的,这傻弟弟太善良,太软弱,爱与关怀并不能让他变得坚强,但恨与不甘可以。”
我抠着微茧,满眼泪水。
“而且,游姑娘的性格并不适合衍弟,我这弟弟心事太重,难舒双眉,他需要能让人快乐的女子,就像明火遇上冷烛,点点总是会亮的。”他突然一展眉就笑了,像个孩子。
我知道他试图劝慰我,让我放下顾忌大胆承认对上官衍的感情。但我不能。
我抬头看着他,眼泪滚滚而下。
上官礼歪了歪头,颇感惊讶。
我情难自禁,轻声哭了起来。
上官礼不像韩三笑,他不会颠手颠脚过来安慰我,而是安静地看着我,倒了杯茶握在手上,安静地等我哭完。
我哭得差不多了,他把茶递给我,起身给我沥了条热毛巾:“敷敷眼,不然一会儿就肿得像核桃了。”他没有问原因,也没有安慰什么。
我紧紧按着双眼,热流灌注到眼皮低下,感觉很舒服。
“一会儿衍弟要是醒了,见你这副模样,以为我欺负你了。”上官礼的声音柔柔的。
我捂着眼睛,道:“礼公子,我求你个事儿。”
“您说。”
“别跟大人说今晚的事行么?”
“今晚的什么事?”
“就是你刚才说我的那事儿。”
“哦……你喜欢他又不敢让他知道的事儿,是么?”
我拿下毛巾,瞪着他,虽然他语气温柔声音也动听,但怎么就像韩三笑那家伙这样可恨呢?!
上官礼笑道:“情之所初,难得有情人,为什么要逃避要伤心呢?你瞧我游遍大江南北,都未能找到心中惊鸿,有些人更是营营一生都不知所爱为何,姑娘能在美好佳华遇见所爱,应该感觉庆幸才是呀。”
这话,倒是跟上官衍说得很像。
“我记得在决定揭开西谜往事之前,有一天大人来找过我,他看上去很痛苦,很犹豫,那时候他也说过这样一段类似的话,你们还真是亲兄弟呢。”
“哦?什么话?”上官礼继续给我递热巾敷眼。
我捂着双眼,满眼都是上官衍那悲怆令人心疼的愁容:“他说有时候连自己最亲的人,都可能戴着令人害怕的面具。有些人营营役役,安静地来孤独地走,连半个……半个……”
脑海中的上官衍秀目清泪双流,心痛道:“半个盟誓之友都没有,想来也很凄凉……”
我已重复不出他的话,如上官礼所说,我现在应该感到庆幸,在我有生之年还能体验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这个人很优秀,很聪明,世上许多女子都没这种幸运能结识他,我却能看到他的悲伤,看到他的脆弱。
上官礼苦笑道:“这傻弟弟,总是心事太重。什么叫半个盟誓之友都没有,我倒是配不上这四个字,但总还有别人吧?跟着他的那几个部下也算是出生入死了,听着多心寒?”
我叹气道:“或许他只是想刻意保持距离,不想掺太多个人情感吧。”
上官礼看着我,一副要与我促膝长谈的样子:“那你呢?你是为何要撇清个人情感呢?你又不是衍弟这呆瓜,我虽与你交集不多,但感觉你并不是个心思沉重的人,但是我说你与衍弟的事,你却哭了,怎么?有什么事情那么难以克服么?”
我看着沉睡的上官衍,坦白道:“我病了。”
“谁没点毛病呢?”上官礼应道。
我咽了咽酸涩:“我会死。”
“大家都会死。”上官礼觉得我的话挺可笑。
“大夫说,我的病撑不了几年,活不了多久了。”
上官礼的笑容凝固的脸上,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我几乎能将他的这个表情与上官衍忧伤的脸重叠在一起。
我心里倒是平静了,笑道:“这事儿没多少人知道,我自己也是刚知道不久,你是我第一个说的,可别告诉别人哦。”
“没可能治好吗?朝境藏龙卧虎地,只要你肯找,总会有法子的。”上官礼认真道。
我摇了摇头:“就算真的找到了,我也等不起。”
“性命攸关,怎能轻言放弃——也许——”上官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了。
“别也许,我认命了,也不想再给自己很多虚假的希望。知道得早也好,许多不该开始的事情就不去开始了——”我盯着上官衍,若是他对我无心也挺好,这样他不用再背负一份思念,我不愿他像黄老爷那样,漫长的余生都拥着一个不在人世的人过活,他的心事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变成他的心事。
上官礼点了点头,但却是一副深思的模样。好像他有其他法子似的,不过我还是从心底里感觉他的用心。
气氛一下就变得很冰冷,像是呼吸都带着寒气。
我起身道:“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上官礼道:“我送你。”
我推辞道:“不用了,忙了一晚上你也累了,大人还需要人在旁修着,外面又冷得紧,就不麻烦了。”
上官礼道:“也是。不过让姑娘独自回去我可不放心,不如我去边上再开一间,姑娘你小憩一下等天亮了再走也不迟。”
我点点头,这的确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上官礼笑着对我施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我拄着脑袋,看着不远处上官衍安静的睡脸,打了个嗑睡,眼皮沉重。
我甩去睡意强撑精神,海漂吩咐过,让我别在外面沉睡,我被在黎雪家的那个睡了一天都不醒的梦给弄怕了。
上官礼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他应该会叫醒我去开好的房间里去睡,所以我放心地闭了会眼睛想打个小盹。
我一闭上眼睛,梦境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展示了,好像一直在准备好等我,等我闭上眼睛就开始呈示。
半睡半醒,虚无中我看到有个女人向我奔来,绾髻在飞奔中散落,她的脸上满是焦灼。
这女人——
“淡儿!淡儿!娘来了!娘在这儿!”女人飞快穿过我,向我身后跑去。
我回头一看,看到参天大树的树杈中间坐着个小姑娘,似乎在晕睡。女人抱下孩子,抚摸着孩子的脸查探她的鼻息:“淡儿,淡儿,你醒醒,你醒醒!”
云母和云淡?
这是?这是白天没做完的梦的后续么?
我摇了摇头,我怎么又入梦了?上官礼怎么还不来叫我?
我有些慌了,又是云清小时候的梦,这该不会也像白天的梦那样,一睡就睡不醒吧?!
云母叫唤小云淡不醒,抱起她往林子外走,转身前她看到女儿所倚的树枝上勾着一块衣裳碎片,但颜色与小云淡身上穿的并不符。
她将碎布塞在了腰带间,抱着孩子跑出去,对着旷林叫道:“云哥,云哥,我找到淡儿了……”
叫声在林间荡漾,隐隐约约只听到远处有人在叫:“安儿?淡儿?安儿?淡儿?”
看来云父还没有听到云母的叫唤。
云母赤脚奔跑,脚已被林地的尖石草刺扎得血迹斑斑,连同她淡绿的裙尾都沾了好些血。
跑到空旷野地,她的呼声得到了响应,远方云父回应道:“安儿?找到淡儿了吗?你在哪儿?!”
“我在林子外的小坡上……”云母累得气喘,声嘶力竭,脸上的表情却是安心的。
“好,你呆那儿别动,我马上来!”云父的声音有点遥远,似乎在坡下的某处。
云父的回应让云母一下就松了气,她疲倦地将小云淡放了下来,抬脚看着脚底上的伤口,拿出巾帕擦拭血泥混沌的伤口。
“娘!”小云清突然出现了,皱着眉一脸担心,“你找到妹妹了……妹妹没事吧?”
云母累得脸色苍白,点头道:“恩,像是昏睡过去了,你爹很快就来了,我们在这儿等等他。”
小云清上前几步,自责道:“都怪我没有看好妹妹,她说要上山采花我也没当回事,以为她不会这么任性独自一个人跑上来的……我应该看好她的……”
云母仍在喘气,看样子她的身体不是特别好,受不得累。
她抚了抚小云淡的睡脸,自言自语般道:“淡儿平时不会自已外出的,就算是采花也是后院采采,怎么会一个人上山来了……而且她怕高,怎么会爬到树杈上去睡觉呢?……”
小云清道:“前几天心形牙儿枯死,她一直闷闷不乐,也许是觉得山上花芽多,想找个一样的吧——我以后会看紧她,不会让你们担心了。”
云母点了点头,目光突然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