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像着,此时若是将我换成宋令箭,那这黄昏美景定然还附了佳人成对,多好。
哎,宋令箭,你什么时候能像个姑娘家家的温柔点?海漂毕竟不是十一郎,他有自己的脾气与耐心,有一天若是他的耐心温柔全耗光了,也许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夕阳最后一缕光在湖面退去,想起离别我就感伤,还是快点回家吧。
我正想叫醒海漂,他却正好睁开了双眼,无意识的眼神极为冰冷萧肃,那股邪厉之气我没在任何人眼中看过,就算是怪我吵醒了他,也不该是这样暴戾的眼神吧?
“海漂!”我有点害怕,尖锐地叫了一声。
海漂眨了眨眼,又是温和如玉的眼,看着我柔柔一笑,像是倾刻间灵魂在转换一般:“飞姐,抱歉,我竟睡着了——”他看了看暗下来的天,道,“天都黑了,飞姐怎么不摧我?”
“你做梦了吗?梦见了什么?”我微带着恐惧问道。
海漂有点迷茫,又有点惊慌,好像害怕我知道他梦到了些什么似的:“什么?怎么?我说梦话了么?”
我摇头道:“没有,没说梦话,就是看你的表情都变了——像变了个人似的。”
“很吓人,是不是?”
我愣了愣,傻傻点了点头:“有点——你怎么知道很吓人?还是你真的在做很吓人的梦?”
海漂抹了抹脸,站起身,躲避了我的问题:“一些片段,一醒就忘了——天黑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我跟在后面道:“是不是梦到你来这里以前的事?既然想起来了为什么藏在心里不说呢?”
海漂心不在焉,好像还在担心自己刚才的梦一般,道:“我若真想起以前的事,飞姐你会为我开心吗?”
我点头道:“会。我一直很心疼你,心疼你没有过去,心疼我们坐在一起回忆的时候你没有东西好分享。咱们这一群人,除了夏夏就数你跟我最贴心了,夏夏对自己的身世没有印象是有原因的,但你不一样。”
海漂垂着双眼,他平时与人讲话一直都喜欢笑眼视人,这次却没有盯着我的双眼,这不像他。
走了一会儿,海漂突然问我:“若是那些过往会将我带走,飞姐你也会开心吗?”
我咬了咬唇,迟疑了一会儿,道:“若是你觉得去别处比在这里快乐,我会为你开心……”我舍不得,但我还是明了这事理,“因为别处也会有想念你等待你的人……”
“那若是我没有别处,没有人盼我回去,又该如何呢?是不是很可悲?”海漂低着头,轻声道。
“怎么会呢?你这么好,有谁会不想你回去呢?”
“那若是我来这以前不是好人呢?若是我像云清那般,是个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坏人,又怎会有人愿意等我回去?”
“干嘛说这种话,你怎么可能是个坏人?若是别处无地容你,那你便一直留在这里,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你的家人。”
海漂抬头看我,双眉轻皱,睫毛染湿,脸上已有泪痕。
除去刚来病重的那段日子,即使再悲伤,我都没有看到海漂流过泪,我感觉到此刻的他很迷茫,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徘徊着,挣扎着。
他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会令他在受伤昏迷时痛苦得十指血肉模糊?又令他回忆起来如此疲惫抗拒呢?
“没事,累就别想了。宋令箭若是这样那样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帮你去骂她。你别事事让着她,她可不会体谅你。”我拍着他的胳臂道。
海漂站直了身子,笑了:“好。”
我也笑了,他知道我不敢。
我们往回走去,路上我突然很好奇,反正现在说开了也不觉得是个不能说的话题,问海漂道:“既然你能入梦,那,你有没有入过宋令箭的梦?”
海漂奇怪道:“令的梦?梦不是随便能入的,飞姐你陷在梦中无所防备,我又急着想看看你为何不醒,才……”
我摇手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但是,我就是很好奇呀,我想知道宋令箭会梦些什么——会不会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小秘密呢?”
海漂笑道:“飞姐这么好奇,为什么不自己去问?”
“她才不会跟我说,而且我也不敢——我就问问,你没入过就算了,或许,她就是个没有梦的人呢。”我的小算盘散架了。
海漂认真道:“我入过,在我还不懂怎样控制的时候。”
我一愣,道:“你看到什么了?——你放心,这是咱们的小秘密,我一定不会跟她说。”
海漂悲涩地挑起嘴角,轻声道:“无尽的白色,像是雪,又像是海。”
白色?宋令箭不喜欢白色,也不喜欢冬天,怎么会梦到白色?
“那她梦里有谁呢?有我们吗?”
海漂认真道:“我只遇过两次,两次都一样,整个白色的梦,还有她自己。”
“那她在干什么?”
“一个人在一直走着,好像在追,又好像在逃,又好像在找。”
好奇怪,无尽的白色和一直在走的宋令箭,在追什么?怕什么?还是在找什么?为什么听起来好孤独……
我思忖道:“或许,你下次可以去试试看,然后把看到的告诉我?”
海漂倒是很有原则,道:“那不太好,令的世界,令自己拥有就可以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正派得不行,什么都要为她着想——但是,你都不想知道宋令箭心里在想什么吗?若是能知道多一点,虽说不能哄她开心,但至少不会莫名其妙地惹她生气啊。”
海漂道:“她的喜恶很明显,也就那几个点,不去碰触就无所谓——其实飞姐不用这样缩首畏尾,她很在乎你的。”
我受宠若惊:“真的吗?”
海漂点头笑道:“这些年飞姐自己心里也该有数,她愿意付出的东西不多,但能对你与三哥付出的已是她能付出的一切。”
我的心莫名的就被这句话点亮了,道:“是吗?真的吗?我知道她其实心肠是好的,就是要把好好的话说得凶巴巴……那不仅是我跟韩三笑,还有你跟夏夏还有燕错,她一样都很在乎呢。”
海漂笑着点头,调皮地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道:“说这些可不能叫她听见,说穿了她的伪装她可是会生气的。”
我吐了吐舌头。
转进巷时,我对海漂再嘱咐了一句:“海漂,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比你大,但你一直叫我飞姐,我也真的把你当亲人看。你有事一定记得告诉我,别一个人憋着,行吗?”
海漂笑道:“恩。”
我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有时候他明明不开心,却还是要将笑颜伪装得很完美。
海漂伸手扶了扶我的头发,好像在很细心地摆着我髻上的簪子。
我笑道:“怎么?散了么?没事,反正回家就解下来了,不碍事。”一说到这,我突然想起来一直要送给宋令箭的那个碧玉簪子,灵机一动,道,“对了,我有个小礼物要送给宋令箭,买了有段时间一直没想起来给她,呆会我拿给你,你帮我拿去给她可好?”
海漂笑道:“飞姐自己要送的礼物为何不自己拿去?”
我笑嘻嘻道:“这不是成人之美,好让你借花献佛么?”
海漂皱眉笑道:“飞姐说话也这么深奥,这几个词我仍须琢磨意思。”
“借谁的花献哪家的佛呢?”一个不悦的声音从院门内飘了出来。
我吐了吐舌头,转脸看着院里出来的夏夏。
“你们两个人,上哪去了?飞姐你又开了什么小差,买个早饭买到中午不回来,海漂哥哥你也是,找个飞姐把自己都找没了——”夏夏凶神恶煞地看着我们,像个操心的老妈子在埋怨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我马上挽着她进去道:“是我自己在黎雪家打盹,要不是海漂来叫我,我要睡到半夜三更呢。”
夏夏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呀还枉我们叫你姐,你自己倒像个孩子。”
我嘻嘻笑了。
院里檐下韩三笑与宋令箭都在,韩三笑一脸玩味,宋令箭一脸冰霜,两人又干什么了?
最近吃饭两人总是没影,今天我没在家了倒是到齐了,我笑道:“难得你俩这么守时,你们先进厅,我去厨房准备一下。”
夏夏拉着我道:“早就准备好拉,等你来肉汤都要结糊了——厅里摆好了,快去换个衣裳来吃饭吧。”
宋令箭垂下双眼,很突兀地站了起来,往外走:“我不吃了。”
“啊?为什么不吃?不饿的话可以晚点开饭。”我拉着她,五个人难得又能凑在一起呢!
她甩开我的手,看也不看我一眼,一声不吭地回院子去了。
我马上把凶狠的目光转向韩三笑。
韩三笑立正飞快地摇着手掌道:“不关我的事,我看是你两今天哪里刺她眼了,本来都好好呆着等开饭的,你们一进来她就拉了张棺材脸,不信你问夏夏,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韩三笑飞快拉来夏夏挡在前面,为自己开脱。
我气呼呼道:“夏夏才不会为你这无赖帮腔。”
夏夏却道:“这下三哥倒是真没说错,就在你们进巷前宋姐姐都还在损三哥呢,虽然说她没有大笑或者怎么的,但应该还算是心情挺好的,可是我出来接你进来,这么一趟她突然一下就不高兴了,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海漂,再看了一眼我自己,愁苦道:“不会吧,只是回来晚了点,不致于跟我较真劲吧?”
韩三笑只手插腰只手兰花指点着我们,娘声娘气道:“反正就是你俩乱躁,害得人家横遭白眼,讨厌!不吃就不吃,份子钱照样得扣,多出来的鸡腿还得劳烦人家撑大胃帮着吃掉,心酸呢!”
我白了韩三笑一眼,对于宋令箭莫名其妙的脾气实在抓不着头脑,无奈抓了抓头,未插整的簪子落在了手心。
这簪子,是在提醒我要拿那碧玉簪哄哄宋令箭么?
我自言自语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我自己是女人我都不懂——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扭头看海漂。
海漂却微眯着双眼,嘴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邪中带魅,又像是很甜蜜。
奇怪,宋令箭发脾气,他这是什么表情啊?
我更想不明白,吩咐夏夏准备开饭,自己进屋去拿了为宋令箭准备的碧玉簪,躲着韩三笑阴险的注视递给了海漂,道:“你拿这个去哄哄她,让她心情好点儿。”
海漂看了看翠阁的这饰袋,掂了掂道:“是什么呀?”
我悄声道:“一根簪子,先前就答应过要给她买的,想给她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