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漂点了点头,无邪地笑道:“你们女儿家总是有这么多秘密么?”
我推着他道:“快去快去拉。”
海漂似乎心情不错,一点都没被宋令箭莫名的不悦给影响到,快步送簪子去了。
我心里一阵轻松,心想着宋令箭看见这簪子时眼间流露出的欣喜,说不定还会惊讶地抿嘴笑了呢——
对院响起了海漂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在转交簪子了。
我窃喜着走到对面,想看看院中此时他们脸上的表情,说不定海漂正温柔地拿着簪子要为她簪上呢,碧玉簪子与碧眼交映,还有宋令箭嘴角浅浅的笑,一定美极了。
“叭拉”一声!
不好!
我的心一凉,不好的预感,这么不小心?簪子掉地上了了?那响声听起来有点严重,因为一声下去,却是两声散开,不会断了吧?
“我说过,不准你游梦探魂,尤其是对我!”宋令箭冷怒的声音像炸开的雷在对院响起,离铃在我身后轰轰作响!
这么多年,我从没听她用这样的语声说过话,哪怕再生气!
我紧张地跑进了院子,海漂正缓慢地俯身在低头捡地上的碧玉簪子,宋令箭一脸凶狠地瞪着他,还有他手上的碧玉簪子!
“怎——怎么了?”我被吓得话都说不清了。
宋令箭僵硬地伸出手,指着院门,落在身后的发丝轻微张扬着,整个人弥漫出一股煞气:“你即刻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退后了一步,虽然我知道宋令箭这话不是对我说的,但那种气场吓到了我。
海漂忧伤地吹去碧玉簪上的灰尘,我的心痛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它有多贵重,而是这代表的意兆。
一根玉簪,拦腰断截,就如夏末时分的那两根蝴蝶簪子,韩三笑神经兮兮说的那句话我一直记得,而后发生的事情似乎也在验证那句不吉利的话,那个令人心凉的兆头:
蝴蝶本为双,若改其一,必有祸事。
现在我为宋令箭精心挑选的碧玉簪子,断成两半。
她不喜欢这簪子么?为什么要这么凶?这簪子是意外掉落的?还是她扔掉的?
“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干嘛要这样?”本应开心的事,突然变得不可收拾,我心慌意乱地想着这不吉之兆。
宋令箭冰冷地横了我一眼,瞪着海漂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给我滚!”
海漂将碧玉簪捧在手里,背对着宋令箭,平静地看着我,问她道:“我说我没有,你不信吗?”
宋令箭咬牙切齿:“我只信我双眼看到的事实。”
海漂幽然一笑,将簪子放在了怀里,轻声道:“好,那我走。”说罢往外走去,头也不回。
我飞快地横在海漂前面不让他走。
“怎么了?为什么?宋令箭你为什么这样?你不喜欢这簪子我重新再去翠阁给你换,你别把气撒在海漂身上行吗?是我的错,你别生他的气呀……”说着我就哭了。
这时夏夏与韩三笑都跑了出来,韩三笑嘴里还嚼着满满的东西,混沌不清道:“就是嘛就是嘛,哪有这样的人,人家好心好意送你东西,你不喜欢就算了还把东西给摔坏了,这下想退都退不回去了,真浪费耶。”
夏夏跺了跺脚,捶韩三笑道:“臭三哥,吃你的东西别乱说话!”
宋令箭猛地发直了双眼,好像狠狠地愣了神。她生气并不是因为不喜欢这簪子,而是她怀疑海漂进过她的梦探视过她的过去——可是,一根碧玉簪子而已,怎会引起她的怀疑?
韩三笑还是满不在乎地嚼着东西,忍不住凑这个热闹:“况且没眼光没审美的是瞎眼飞,人家傻大个只是帮忙拿去给你而已,谁老实你就欺负谁,哪有这样的么?这簪子也不差,凑合着收下又不会怎么样,非要摔坏了,啧啧啧。瞎眼飞你也真是偏心,没见你送我铜簪铁簪的,送给人家就是玉簪子,哼哼,好心没好报了!啊!!”
夏夏猛地一脚踩在韩三笑脚上,道:“三哥!”
韩三笑脸胀得像个大冬瓜。
海漂看了看我们,拍了拍我拉着的手,松落,扯出一个令我心碎的安然的笑,往巷外走去了。
谁也没留,因为谁也没有赶他,谁也不够立场都说不出挽留的话。
过了一会儿,夏夏跑出了巷,我知道她找海漂去了,她没敢在宋令箭面前说。
韩三笑仍站在门口,一直给我使我看不懂的眼色,不知道是让我赶紧走,或者是去哄一下宋令箭。
我脑海里全是海漂安静离开的画面,除了目送和内疚,我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我扭头看着宋令箭:“你不该怪海漂,就算那簪子是他买的你不喜欢,你也不能这样对他,如果是给你簪子的是我,你是不是也这样对我?”
宋令箭脸上非但没有误会海漂的愧疚,反而欺近我一步,冷冷瞪着我道:“你买的?谁让你给我买这种簪子的?!”
她的语声很凶狠,好像我送她这根簪子犯了天大的罪过一样。
韩三笑跑了进来,拉开了我们的距离,道:“至于么?宋令箭你平时凶到不行么我也懒得说你,这会可是你的不对,这簪子我都记得,几个月前瞎眼飞眼刚接了郑府单子说要给你买的,现在人家没食言,你倒发起脾气来了。”
宋令箭瞪着韩三笑,张口就刺道:“我什么时候说要了?!谁让你滥好心了?哼,我就是这脾气,你们要是受不了,就给我滚远一点!”
我嘤嘤哭了起来,这种难受不同以往,我为一句戏言尽心尽力做到最好,可是到最后不仅得不到宋令箭欢心,还惹得身边的人个个都遭了罪,她还说我这是滥好心!
方才好不容易笑容明媚的海漂,一下就变成了一潭难再欢畅的死水,我很内疚,很懊丧,很委屈。
宋令箭一把拉起我跟韩三笑,力气巨大地一手一个将我们推到了院门外,猛地一声将院门关上,还能听到她在里面的咒骂:“全都给我滚,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我捂着眼睛难过大哭:“宋令箭,你太过份了!”
韩三笑也好一会儿没说话。
还说宋令箭在乎我,她根本就是任着自己的性子不管别人感受的人!
韩三笑拍着我的肩道:“行,乖,你也就敢人家门关了才敢说硬气的话,别哭,她要这么凶,让她一个人孤僻死算了。咱谁都别理她,让她结网成蜘蛛,然后变成蜘蛛精,嘿嘿哈哈吼吼。”
我哽声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我只是想哄她开心……而已……我以为海漂能沾点儿开心,没想到……我害了他……”
韩三笑一直拉开我捂眼的手,无奈道:“瞎眼飞,你别——你看着我,哭归哭别挠眼睛,再瞎一次就治不好了——”
我哭得停不下来。
“——别——别哭,多大点事,你怎么越来越爱哭了喂?哭起来又丑,唉,真遭罪。”
我抹着眼角的泪道:“什么遭罪啊?我的眼睛已经好了。”
韩三笑指着自己道:“是我!是我的眼睛!你哭得太丑了它们很遭罪好嘛!”
我忍不住就笑了,然后接着哭:“你这个王八蛋,什么节骨眼上都要欺负我!”
“行,王八蛋就王八蛋吧,人家吵架你搭话不是找死么?”韩三笑搭着我进院,朝着小厅往里走,“他们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去——吃饭吧,我一会儿要开工——肉汤都起膜了,真可怜……”
韩三笑念着念着就坐下开继续开吃了,津津有味巴滋作响,刚才那出对他来说只是一场热闹而已。
我生气地推了下他的头道:“你真是没良心!”
韩三笑呛得鼻子里喷饭,难受得哇哇大叫。
我懒得理他,出院去找夏夏。
刚出巷口就碰上了夏夏,失魂落魄地站在院门口没进来,眼眶红红。
“怎么了?没追上么?”我担忧道。
夏夏抹了抹眼,轻声道:“追上了,不过他说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
“那他去哪了?”
夏夏摇了摇头:“只说自己走一走,我就回来了。”
我自责道:“都怪我,但是,我越来越不懂宋令箭了……”
夏夏道:“海漂哥哥不会生宋姐姐的气吧?虽然——虽然宋姐姐刚才真的好凶好可怕……”
我无言以对,更加自责,我连当面袒护海漂的勇气都没有,还被宋令箭骂几句就掉泪。
夏夏道:“我去给那家伙热饭了,要是日夕他还不回来,我就再去找他。”
我点点头,与她一起进去:“燕错好点了吧?我去看看他——”
我很明显地感觉到夏夏停了停,似乎在迟疑。
我连忙补充:“放心,我知道他挺不想见我,我就看看他怎么样了,不会逗留太久。”
夏夏点了点头,眼眶又红红。
我俩手挽手,像是世界只剩了彼此作依靠。
我们刚进院,韩三笑斜晃晃的已经出来了,嘴里刁着牙签,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
“我去上工了,不要太想我。”他对我们挥着手。
我看到他腰间藏着鼓鼓的东西,肯定又塞了许多吃的在里面。
我瞪了他一眼,他疵牙咧嘴地耸着肩膀跑了。
经过厅时我看了一眼桌上饭菜,鸡腿只剩小小的两个,我记得明明有七八个的。这个死家伙!
夏夏去厨房拿热好的饭菜,我先转去后院看燕错。
门掩着,我敲了敲门。
“恩。”燕错应了一声,算是应了门。
我推门走了进去,生怕又看到他易怒或憔悴的脸,不过还好,他的表情很平静,虽然有苍白,但没有像之前那么吓人。
我笑了,今天为止总算有件让我高兴的事了:“你好了很多了。”
燕错往我后面看了看,又转回了目光,吃力地扶着受伤的手臂要坐直身子。
我想上前,但马上又停住了,他看了我一眼,又躺了回去,像是也怕我去扶他似的。
夏夏端着饭菜进来,沉默地在床案上摆好,眼睛仍旧红红的。
燕错看了她一眼,看了我一眼,还以为我们吵架了。
夏夏汤汁拌好饭,燕错道:“我好多了,自己来吧。”
夏夏马上把勺子放在了桌上,退回厅中道:“那我去洗碗了。”说完就走了。
燕错压着眉,方才平静安详的眼中又带了烦躁。
我叹了口气。
“我好多了,她要是不愿意像丫头一样伺候我就算了,我自己来。”燕错堵气似的猛地坐直了身子,好像要证明自己已经变得坚强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