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容不下我,学校又太寂寥,外甥女在身边麻烦多多,让我心烦。我决定把她送回去,然后到大城市闯江湖。作协不要我没关系,我可以到报社杂志社试试,做不了编辑,那就从小杂役做起。只要一步步靠近理想,再大的苦我都能吃。
汽车经过外甥女家住的小镇,我把她轰下去,希望她不是路痴,能顺利回到家里。
到了终点站,为图便宜,我步行二三里到火车站。偌大的候车室空荡荡的,只有两三个人坐在长椅上,墙角睡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独自要出远门,我心里有些怕。内心像候车厅一样空空的。不知道火车几点到站,我在大厅里四处寻找《列车时刻表》。走的时候太匆忙,连眼镜都忘记戴上。视力不好真是害死人。我眼睛眯成一道缝也看不清上面的文字。
倒血霉的是,手表也没带。我怄火地坐在长椅上,可怕的孤独向我袭来。那祸害直往我心里蹦,要是有他陪在身边该多好啊。他超级爱玩,出行经验又多,天生就是做导游的料。跟他结伴,一定爽歪歪。崩溃,他都失踪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身处何方。若说恋人之间心有灵犀,为何他不像前几次一样奇迹般出现在我面前?我想他想得好苦啊,这没心没肺的人。
我懒洋洋地打着呵欠,困倦得眼皮直打架。整个候车厅都睡着了,迷迷糊糊的空气里弥漫着催眠曲。我艰难地与睡眠搏斗着,实在扛不住,干脆颠出候车厅,径往汽车站颠去。
这里候车厅人满为患。买完票,找了好久才在离出口超远的地方觅得一个座位。
有辆汽车要离站,人潮向出口狂涌。见他们提着大包小包奋不顾身往前冲,我提起旅行包往那里疯跑,费了半天劲挤到车旁,问了司机才知道不是我要去的地方。我沮丧地回到候车厅坐下。
那边过来个超级大帅哥,一路自说自话,到南阳的车几点开啊?
刚离站,你现在去还赶得上。我性急地告诉他。
帅哥并没去赶车,而是坐在我身旁。与我贴得紧紧的。
对帅哥我天生有免疫力。怕伤他自尊,我不动声色地把身子移开。这厮蹬鼻子上脸,又把身子朝我贴。男女授受不亲,我再闪,努力拉开距离。他又往我身边挤。这下我怕了,这厮安的什么心,拿美色迷晕我,然后找机会把我卖给山里的老光棍?美得他!我沈发贞古灵精怪,才不会上他的套。
我带你去酒店吃饭,然后请你跳舞,OK?帅哥满脸都是迷死人的笑,向我发出邀请。
有没搞错,我跟你很熟吗?我满眼都是杀死人的鄙视。心里的小鼓敲开了,他的魔爪张开了,我该怎么办?媒体报料过一桩惨案,有个美女大庭广众之下遭人贩子劫持,她大呼救命,人贩子却冲人喊,他是这女人的老公,来喊她回家。不明真相的围观者就这样让人贩子得逞了。
类似的错误不能发生在我身上。人海茫茫,行色匆匆,我的安危关这些漠然的旅客什么事。外物靠不住,只有自救。我大脑飞快地运转,想着摆脱这人渣的妙招。如果站里现在发车,我坐上就逃,岂不妙哉。我站起来向不远处一个面善的中年妇女询问时间。她腕上戴有手表,我看见了。
当我问完时间回来,那人渣神秘蒸发了。我纳了闷,不是吧,他就这样放过我了?惴惴地坐在那里,我寻思起来,八成是他以为我和那妇女是同伴,怕了。先前对我下手,是看中我孤孤单单的弱女子好忽悠。
想想都替他可惜。造物主赐他一张精美绝伦的脸,再配上一颗诚实善良的心灵该有多好。现实就是这么恶搞,让他干这遭天谴的罪恶勾当,暴殄天物啊。我就不明白了,他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走这不归路。
害怕那人渣神不知鬼不觉出现,我不敢再坐下,只在过道上来来回回地走,只等发车时间一到就离开这不祥之地。
下午一点半,汽车准时发动,我随着人流挤上车,舒舒服服坐在位子上,还心有余悸地望望四周,观察一下那人渣有没有尾随上来。
坐在我前排的是父子俩,儿子靠在父亲肩头,不停地询问所经之地为何名。父亲脾气超好,那敬业劲一点不比导游逊。这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让我五迷三倒。多伟大的父爱啊,我怎么不能拥有。整日在黄土地里挣扎的爹,超强度的体力劳动累弯了他的腰,磨出了他的爆脾气。从记事起,他老人家总是一副暴君模样,在子女面前端着架子不苟言笑,在老妈面前不是家庭暴力就是爆粗口。别人的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我家除了掐架就没别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闹心。
沿途风光旖旎迷人,田间小路被葡萄架覆盖成绿色长廊,珍珠似的葡萄点缀其间。密密麻麻的叶子搭成三面墙壁,使路人仰起头就能吃到甘甜可口的珍珠。
公路两旁的红砖楼房鳞次栉比,排列有序且气宇轩昂。一条条碎石路宽阔平整。村庄里绿树掩映,时值盛夏,枝叶蓊蓊郁郁,使乡村显得生机勃勃。这富庶繁华之邦,使我想到了贫穷破败的家乡,那里偏远闭塞,乡亲们过着与世隔绝的苦日子,沿用亘古不变的耕作方式,守着广袤无垠的黄土地,无法看到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更不用说参与日新月异的社会变革。
汽车驶进现代化的大城市。一下车站在宽阔的广场上,我茫然无措。信步向林荫道颠去,经过一幢幢高楼大厦却见不到一个人影。整个城市跟睡美人一起入眠,没有一点声息。怎么求职,到哪里求,我心里没谱。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我找不着北,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报社在哪儿,文化部门在哪儿,我心里没谱。像我这种既没有高学历又没有相关工作经验,人家要不要我,更是难说。我决定低调一点,先随便找个工作,把食宿问题解决了,再考虑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