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心想逃离农村,唯一的办法是在城里找份工作。土得掉渣的我,除了种地教书什么都没干过。对找工作一点经验都没有,穿梭在林立的高楼大厦中,我傻了,工作是怎么找的?村里那些丫头出去当保姆都有人介绍,我单枪匹马横冲直撞,靠不靠谱?箭在弦上,顾不了那么多,刀山火海也要上。
小区里几个老太太在聊天,我鼓起勇气走上去问,阿姨,你们这里有没有人请保姆?
这几个老太太立马来劲,七嘴八舌地问,你从哪儿来?原来是干什么的?
我老老实实回答她们,把《十万个为什么》也招来了,不是忽悠我们吧?当老师工资那么高,为什么要当保姆?伺候人受累又受气,吃饱了撑的啊你?
饱汉不知饿汉饥,只看到城里老师地位高待遇好,就想当然地以为全天下都这样。她们哪里知道乡村教师的苦,工资比出苦力的还要逊,整天累得要死,走出校门连农民都鄙视,抽空还要踩我们几脚。跟她们掰扯不清,我狂闪。不过听她们那口气,保姆这行当的确不适合我,那就换个别的吧。吃苦不怕,就是别让我回乡下。
我一路狂颠,见到街边的地摊,我鼓足勇气上前问,老板,要人帮忙吗?
回答我的是摇头。
我不气馁,见到店铺就一脸虔诚而谦恭的微笑,重复着这句话。这里全是陌生人,我也没什么脸可丢,就锲而不舍地把这句话问到底。正在烧猪毛的卤肉店,门可罗雀的美发店,凡是门前有人的,我一个也不放过。
一条街颠到尽头,便见一破旧的匾额,写着中原大市场。我这不怕虎的初生牛犊,直往里面闯。才颠出几步,面前就呈现罕见的景观:两旁摆满了五彩缤纷的布匹,几尺宽的道路,中间的摊位也一字排开,仅给行人留下窄窄的过道。五颜六色的布料一律悬垂着,千姿百态的花色图案那叫一个炫。金黄色的阳光洒满这梦幻般的街道,这里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只有静静沉睡的花海。店主被埋在堆积如山、陈列如画的布海里,一个个面无表情地望着夕阳。
徜徉在流光溢彩的街道上,众多的花色品种让我眼晕。我赞羡地摸摸这匹,又爱不释手地摸摸那匹,恨不能把它们全部据为己有。明知道口袋里的钱不多,我的购物欲却噌噌地往上飙。抚摸着这匹紫红的薄如蝉翼的布料,问老板价钱,人家拿我当空气,爱搭不理。
真是纳了闷,难道他陈列这美仑美奂的布匹是供人观瞻的?有没搞错,这可是市场啊。不卖东西来这里凑什么热闹。会不会是他没听见?我清清喉咙亮开嗓子再问,他还是拿我当空气。我没底气了,心里寻思,莫不是听不懂我问话?于是用普通话问,他还是杵在那里充雕塑。
犯不着跟雕塑较劲,我到其他摊位上问,还是没人搭理。
不卖拉倒,又不是非买不可。我抑制住对这些尤物的喜爱,大踏步向前颠。出了市场,才悟出一些道道,人家一见我这身打扮就是没钱的主儿,才不会浪费唾沫呢。看这阵仗,他们都是搞批发的大买卖,不稀罕这仨核桃俩枣。
城市,对我这乡下妹来说完全是另类的生活。个个冷着脸子给人看,哪像我们农民,甭管认不认识,见人先是三分笑,热热乎乎打招呼,对人一点也不设防。
我怄火地想,实在找不到工作就立马回去,又不是饥寒交迫,何苦在这里受憋屈。等身上的钱折腾了,只有沿街乞讨的份儿。
夕阳撑不住疲倦的身体,咚的一下跌落在楼房那边,天空顿时黯淡无光,只等黑夜来笼罩。缺乏外出经验的我猛然意识到睡觉问题迫在眉睫。古人说得好,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找旅店并不难,前面这座灰色楼房就是。门面巨烂,想必价钱不会太贵。我兴冲冲地走进去。门卫老大爷看见,和蔼地喊,丫头,你没登记呢。
住店还要登记,城里人真事儿B。我站住问他,在这里登记吗?
身份证拿出来。
我惊得眼珠子都掉地上了,住店还要身份证?我没有,怎么办?
老大爷例行公事,没有证不让住。
我被雷晕,乞求道,我从没见过身份证长什么样的,上学时办的,没发,也就没当回事。大爷,让我住下好不好?
不成!没证被派出所逮到可是要罚款的。
?有身份证这一说也就近两年,我还真没拿它当回事,今儿算是明白了,这张纸真能把大活人给憋死。我愣在那里,还想再求求他。
一中年男人来到我面前,庄重地说,跟我来吧。
有戏!我乐成一朵花,自恋地想,咱是吉人自有天佑,危急时刻总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此人铁定是店里领导,见老头刁难我这弱女子,就挺身而出拔刀相助。
这是又黑又暗的筒子楼,越到幽深之处,越黑不见光。颠了好半天,男人才推开一道门让我进去。打眼一看,床上两个彪形大汉正坐在床上玩弄女人的文胸,见了我一齐抬起头。那邪恶的绿光跟饿狼有一拼。
我第一反应就是暴闪。撒丫子往外跑,玩命地逃。后面有没追上来,我不敢回头看。一直到大门口才停下。还好,后面没有追兵。
老大爷早有预料似的说,丫头,到火车站的候车厅呆一宿吧,那里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安全。
我感激地说,谢谢大爷指引。可是我不知道火车站在哪里。
顺着这条路走几十米,前面就是火车站。
我一再向他道谢,然后上路。没多久就看见目的地。我脚步轻快起来,爬上十几级台阶来到宽广的平台上,再向里走就是候车厅。里面人山人海,候车的那叫一个多。男男女女坐的坐,站的站。人行道上旅客来来往往地穿梭。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我算是开了眼。门口坐着两名警察,我大可放心地睡它一宿。找到空位子,我更加放心。坐在上面东张西望一阵,肚子开始向我喊饿。乘着天还没黑,我到外面找食儿了先。
平台下的广场上屹立着高耸入云的柱子,它的顶端是做广告的巨型酒瓶。这广告做得超有创意,我先赞一个,然后细细研究。设计者利用远小近大的视觉效果,把耸入云霄的瓶子做得跟我们平常看到的一模一样。我仰得脖子都酸了还没欣赏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