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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无忧劫

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哪一月哪一日,也不知道为什么,上天流下了一滴眼泪。

泪滴带着天之忧伤在黑暗冰冷的宇宙里孤独的行走。一年又一年,也不知道经过多少劫,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很多人都曾经见过它,但是没有人在意,毕竟这只是一滴眼泪。直到有一天,阴极阳生,这滴眼泪里生长出一棵小草,它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这样一个忧伤的世界里,虽然孤独但是它很快乐,这个世界是它的全部,它也是这个世界的全部。

泪滴依然在宇宙中孤独的前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泪之中诞生了一株小草的消息传了出来,传到了天地六界,据说只要得到这株草就会忘记所有的忧愁,就能永远快乐的活着,无忧无虑就像天地一样。六界沸腾了,人们为了幸福快乐为了像天地一样长生而疯狂的寻找它,宇宙布下天罗地网,泪滴被发现,人们冲进它的世界里去寻找那株无忧草,大战就在湖面上发生了,曾经只手遮天偷天换日的神仙妖魔,此刻变的像极了俗人,恶狠狠拿着刀剑通向身边人的心口,鲜血染红了湖水,死尸像浮萍一样飘在水面上。

泪滴继续在冰冷的宇宙里行走,收割着贪婪者的生命。

没有人从这滴眼泪中离开,它成了宇宙中最恐怖的存在,人们称它是修罗场,六界之人从蜂拥而入变得避之唯恐不及。

泪水里的战争消失了,它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时间如流水冲刷着六界,也净化了泪滴中的世界,曾经如浮萍一样漂浮的死尸不知去向,像花瓣掉在泥土中,又像雪花落进江河里,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待到一切恢复往日的模样,一株柔弱的小草从湖水中探出头来。在这个小世界里它是唯一的生灵,它是孤独的,但是它自己并不知道。每当渴了的时候弯下腰汲一口湖水在它看来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它还会唱歌,泪滴划过宇宙,从无数颗星辰上掠过,它曾经听到过那些委婉动人的声音,偶而会记下一句两句,有时候便自己哼唱。它也会跳舞,它曾偷偷瞥见别人舞动身躯,那曼妙美丽的身姿让它无比的羡慕,偶尔它也会摆动自己的叶子,也许在别人看来这舞姿实在单调、枯燥,乏味,但是小草却乐在其中。

这个小世界里好像没有时间,小草也不知道那是多久多久以后的事了,它只记得那是一个白衣女子,女子长的非常美丽。她是第一个找到小草靠近它的人,与曾经来到这里抢夺它的人不一样,女子对着它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在它身边坐了很久很久才离去,从那之后小草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也从那时它知道了自己在外界的传说,有多少人想要得到它又不敢进来,它知道了原来很久前那么多人相互残杀是为了寻找它,它还知道了什么是劫,它知道了外面有一个很大很可爱又很可怕的世界。

时光荏苒,外面的世界经过了一次次的沧海桑田巨变。也许是天地造化,小小的无忧草修成了人身,白衣似雪,笑魇如花。她一尘不染样子,即使月中仙子在她面前也会感到自卑。她是那样纯净,像那湖水,从外到内,净到心里。她总是很快乐,无忧无愁的模样。

.......

宇宙中正在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然而小草并不知道,她很期望那个白衣女子再出现在她的身边,但是她再也没有来过,小草相信她是走了,离开了这个世界。

......

“这是哪里?”,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道。

小草吃了一惊,不知道有多久了,从来没有听到过别人的声音。

“你是谁?”,那个声音好像来自天上又像来自脚下,它充斥着整个世界,好像就在她的身边。

“你是谁?”,经过刚才的惊吓,小草镇静下来,她很开心的问。

“我是谁?”,那个声音显得很迷茫,好像这是一个困惑他很久的问题。

“是啊,你是谁呀?”,女孩热切的期待他回答,她像一朵美丽的睡莲坐在湖面上,静静的等待着那个人回答。

“……云”,很久后那个声音又道。

“云?你说你叫云?”。

“我…可能是吧…记不清了”。

“我叫忧忧”。

“忧——忧?”。

“嗯,是一个白衣姐姐告诉我的,她说我叫忧忧”,忧忧开心的笑道。

那边沉默了,没有说话。

“你能来陪我玩吗?”,忧忧问。

这一次,那个声音没有再出现,忧忧坐在水面上,她从来不知道等待是什么。

“云”。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时也许是一世,忧忧试着呼唤那个声音。

“嗯?”,让她惊奇的是,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你在哪里?能来陪我吗?”,忧忧惊喜道。

“我?不能”。

忧忧突然有种感觉涌上心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她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应该叫什么,只是觉得不好。

“我的身体不在了,我只是一缕灵魂。曾经的我已经消散不知去向,现在的我,只是一滴泪,一个世界”。

忧忧并不能完全理解,不过她也并不打算深究,只要能陪她说话就可以了。

忧忧纯净的像天上滴下的那滴泪,像小草上的晨露。她没有多少话要问云,她的内心纯净的像那片湖水,落不下一粒尘埃。她只是偶尔会问一句花儿好不好看这样的话,因为白衣女子曾经告诉过她,外面的世界有很多很多漂亮的花儿。她并不急切得到云的答复,她不知道什么是时间。

然而,自从云出现后,有一种复杂的思绪时不时会涌上心来,她叫不上名字,只是依稀记得与白衣女子曾经给她说过的一种叫做守候的东西相似。

……

熊牙痴痴傻傻的样子很像一个被妖术夺走魂魄的人,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看她一眼就像看到了宇宙大道,整只熊都差点融化去了。

“哈……”,大猫一巴掌拍在他的熊掌上,把他拍醒,救了他一条熊命。

……

小世界里,除了多了一份守候,忧忧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偶尔和云说上一句话,云依然是迷茫的样子。

“你在看着我吗?”,忧忧问。

“这个世界的每一寸都在我的眼中”,云说。

……

如果没有了时间,生活就会归于平淡。当云出现,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小世界的宁静。

那一天,一把长刀划开了这滴眼泪,一个长的非常非常漂亮的男子进入了这个小世界。

“危险“,云突然道。

“危险?“,忧忧并不明白,“那是什么?“。

……

漂亮的男子落到这个世界,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手中拿着一面镜子照向每一滴湖水,他认真而仔细,一丝不苟。

……

“你要小心”,云突然又道。

“为什么我感觉到心跳的这么厉害?”,忧忧有些惊慌。

“我也无法预知未来,只是感觉到有些危险在逼近。”,云道。这是忧忧见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此刻他像一个清醒的人。

突然而至的变化让忧忧措手不及,她生长在这个世界,外界的一切对她来说太复杂了,她单纯的心里装不下那个繁杂的世界。

……

过去了很久很久,漂亮男子好像很失望,他收起镜子,呆呆的望着无边无际的湖水一言不发,在他身后还背着那把明亮的长刀,刀刃泛着血色的光芒,像是有一个战场在上面,也不知道这把刀上沾过多少人的血。他偶尔抬头看看天,这里和他的家乡不一样,孤寂是这里的主宰。

“这究竟只是一个传说”,来到这个世界后,这是他说过的第一句话。

黑发披散在身后,白衣好似雪一样的纯净,忧郁的眼神,比女人还要美的容貌,不知道在那个世界曾经迷倒多少女人。

“天命难违,原来我并没有回天之力”。

……

一阵轻柔的水声从远处传来,纵然声音又细又小,但是也无法逃过男子的耳朵。

“不要过去”,云的声音突然在忧忧脑海中响起,她停下了脚步,愣在原地。无形之中,云在她心里已是最亲近最值得信赖的人了,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信赖”与“警惕”。

“你是谁?”,男子回转身来望着他身后的白衣女子,她是那样美丽,一点都不输他心中的那个人。

“我叫忧忧”。

……

男子就像一缕阳光,照进这个黄昏的世界。

荷花露出水面,花苞抵挡不住热烈的阳光,它轻轻的打开露出最美的花心,迎着阳光快乐的开放。

面对着不速之客,忧忧坚固的心房突然砰砰跳动,她只看了一眼男子便有一朵红霞飞上脸颊。她紧张的像只楚楚可怜的小白兔。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很紧张很害怕。

‘哎’,远处传来云的叹息声,他知道,忧忧不过是大道所生的一个人,一个也有着七情六欲的人。天地生出这朵宇宙中最美丽的小花,只等着阳光来到便可自由的绽放。可惜的是,她盛开在黄昏时。

忧忧转身要走,男子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的亮光,他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忧忧的胳膊。

情窦初开的女子,她的心就像绽放的花儿一样娇嫩柔弱。

云很自责,为什么没有早点拦住忧忧。他总是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又陷入昏沉。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已经多长时间了,只是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久的像是天地初开时自己就已经存在了。他是这里的主宰,流水无情,只有忧忧让他感觉到牵挂。就像抱在怀中的小白兔一样,舍不得让她受一点点的伤害。

男子告诉忧忧他叫“修罗”。

……

修罗的到来为忧忧增添了快乐的烦恼。忧忧带着他在这个小世界里行走,踏遍她早已走过无数遍的土地,介绍他给这里的每一滴水珠。

她们行走湖面上,忧忧轻轻为他唱着歌,这些歌儿只有她会唱,曾经云很喜欢听。她走啊笑啊,云见到了他从未见过的快乐。

然而,有一次,云突然察觉到忧忧脸上闪过一缕忧伤。

‘你不高兴吗?’,云突然问。

“没有啊”。

“那我为什么看你一脸忧愁的样子?”。

“因为,他陪着我我很快乐”。

“你怕他离开?”,云问。

忧忧没有回答,静静的望着湖面,久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她是一株无忧草,她的血液里流淌着快乐,然而自从修罗来到之后她感觉到了那种云和白衣女子曾经说起过的叫做‘烦恼’的东西。

不过她的本性是无忧的,这些不愉快很快被抛在脑后。她拉着修罗看尽这个小世界,给他讲自己遇见过的人,也听修罗讲外面的世界。他来自一片大地,他的家乡有阳光,有比这大的多的湖泊,还有非常美丽的花朵。他因为被人追杀不得已落进这个小世界,他很思念自己的家人,他告诉忧忧,希望有一天能带着她回到他出生的那个星辰。

忧忧很开心的答应了,她问云是否能跟她一起去,云告诉她他无法离开,忧忧低下头,许久后坚定的对云说,如果云不去,她也不去。

在这个没有时间的世界里,一切事情都显的那么短暂又那么漫长。

当忧忧发现修罗面色愁苦的时候,他道出了实情。在他的出生地,流传着一个传说,在宇宙里有一滴上天流下的眼泪,眼泪里有个小小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有一株无忧草,只要能得到它,人就可以忘记所有的忧愁与烦恼,无需刻苦的修炼便可以与天地同寿长生不死。修罗有一个恋人,然而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修罗无力回天,但是他不甘心就这么看着心爱的人离去,在最后的时刻他将爱人放进一个水晶棺椁里封印好,然后便踏上了寻找无忧草的艰难历程。他在冰冷的宇宙里孤独的前行,当他灰心绝望的时候终于找到了这滴天之泪的世界,他欣喜若狂,但是也很担心,担心那株无忧草是否已经被人取走。他用长刀破开这个世界的结界闯了进来,然而希望之后依然是失望,等他找到筋疲力竭的时候依然没有找到那株传说中的小草。

忧忧第一次感到了伤心,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痛。

她站在澄清的湖面上,默默的望着天空。

云还在昏沉,他总是这样。

她轻舒口气,这是跟云学的,她本来不喜欢这样,她还曾告诉云‘我不喜欢听你叹气’。

她转回身,轻轻的走到修罗的面前。修罗很平静的望着忧忧,当忧忧看到他眼神中的那一丝期待后,她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

‘这个王八蛋要害死忧忧吗?’,熊牙咬牙切齿的大骂,大猫没有理会他,紧紧的盯着杯中的眼泪。

……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你要的无忧草”,忧忧淡淡的道。

修罗犹豫了一下,想要跟上忧忧,但是最终他还是留在原地。

很久很久,忧忧带来一株小草。她拿在手里轻轻的抚摸,低下头最后一次闻了闻它的香气,那是一种源自天地的气息,和忧忧身上的一样。她笑着把小草递给修罗,修罗接在手里,视若珍宝。

……

‘这个王八蛋,他真的拿走了?!老子要宰了他’,熊牙忍不住跳了起来,抽出大棍就砸碎这个小世界,幸亏大猫手疾眼快一脚把它踢飞。

……

修罗带着无忧草走了,那株曾被亿万修行者惦记寻找的无忧草就这样离开了这个小世界。

“云,我还想见你一次”,忧忧虚弱的身体跌倒在湖面上,从无忧草离开泪滴的那一刻,她生命中的力量便开始渐渐消散,她不愿让修罗看到自己疲惫虚弱的样子,她不愿让任何人看到她不开心的模样——除了云,在云的面前她毫无保留。

云在昏睡,忧忧正渐渐的逝去。

为修罗献出生命,忧忧并没有感到后悔。在这个小世界里她孤独的生存了漫长的时间。如果没有修罗的到来,也许她永远不懂得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爱让她心伤,也让她变得更美丽。她曾经向往修罗说的外面的世界,也曾经决心跟修罗一起出走,然而离开这个世界让她感到恐慌,这个世界就像她用来保护自己的铠甲,失去铠甲让她觉得害怕。然而,最重要的,她不想离开云。

“云~”,她大声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呼喊,那是她唯一信赖的人也是她的保护神。云终于醒来,看着倒在地上生命渐渐流逝的忧忧,云知道他所担心的结果还是来到了。他曾经想到过,冥冥中也预感到,他想尽办法让自己去保护忧忧,可惜,一切都来的太早,又来的太迟了。

云大声的呼唤忧忧,这个小世界在震动,平静了亿万年的湖水翻起浪花。突然,云感觉到了痛,好像是心痛,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只是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过了。他呼唤忧忧。

“我很开心“,忧忧轻轻的道。

“忧忧坚持住,我替你把无忧草找回来”。

“不用了,谢谢你,云”,忧忧虚弱但坚定的道。“一切都是我心愿”。

天上落下了雨水,这是云的眼泪,逝去已久的感觉重新回来了,泪水里有情有爱,一切都在渐渐的恢复,但是忧忧却在无可挽回的消逝。

“答应我好吗?”,忧忧祈求,为那个离去的人。天上传来一阵隆隆的雷声,忧忧露出最后的笑容。

地上的生命越来越模糊,她明灭不定,时隐时现。

“云,我很想看看你的样子“,最后的时刻,忧忧用尽了自己的生命轻轻说出最后一句话。

大地恢复了正常,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好像从来没用一个美丽的女孩子来过。

“忧忧……“,熊牙裂开大嘴哭了,纯洁的忧忧是他从未见过的最美丽的花朵。

“咔~“,小世界里一阵怒啸,大地震动,四方八极电闪雷鸣,一幅毁灭天地的景象,刚刚还在伤心的熊牙吓得浑身颤抖。突然,眼前好似炸开了一颗太阳,那个水滴,就是他们酒杯中的那个悲惨的世界竟然炸开。噗通一声响,一个人从酒杯里飞了出来,正好把熊牙撞到。

“掌门“,熊牙大喜,撞翻自己的正是柳轻云。轻云跳起来,一把拉住大猫,“快,快把它拦住“。天泪正化作一缕光芒消散,大猫张口吐出一道青光,像把伞一样将那道白光拦住。等到伞收起,从里面落下一滴水滴,它悬在众人面前,里面的世界是那么熟悉,只是缺少了最美丽的风景。

“忧忧~“。轻云把水滴收起。此刻明月西坠,启明星刚刚升起。

看着晶莹的泪滴,回忆那个好似经历了漫长的岁月,轻云感觉心中一阵阵的痛,像是梦又不是梦,不是梦却又像梦。

忧忧也许不会再出现了,他打算把泪滴收起在一个玉瓶里,却不料被大猫一把夺走。

“你干什么?”,轻云大怒,很久以来这是他头一次怒对大猫。

大猫并不恼火,一把将他抓住,迈步进入青冥,不多时便来到一片没有星光的冰冷宇宙里。轻云从大猫的爪子下挣扎出来,这里也许是宇宙中最空寂的地方,开天辟地以来就不曾有人来过,除了他身边的这个怪物。大猫张开爪子,泪滴从中飞出,漂浮在他们面前。

在那个小世界时很糊涂,然而此刻轻云却觉得往事历历在目非常的清楚。眼前又浮现了忧忧的样子,她笑看着轻云,那花一样的笑容还是那么美丽,那么动人。

“忧忧”,轻云心神震动。

眼前依然是那滴泪水,那滴上天流下的眼泪。

“云~”,熟悉的声音传入轻云的脑海里,他努力的想要看到忧忧的影子,却只在泪滴里看到一个无忧的笑脸,泪滴向着宇宙深处划去,像它以往一样,在宇宙中孤独的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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