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婴飞身进了皇宫这里不同以前了,大厅里很热闹,灯火通明。
是燕姿,她穿着龙袍,手捧玉圭,坐在龙椅上。下面是一群小矮人官员。他们正在跪拜,向伟石国国王奏事。一个人穿正五品服色,看那样子是个知府,他向燕姿行过三跪九磕之礼后,奏道:“臣萧晓启奏陛下,幸好陛下派人杀死徐州知府苟庆礼,昨日见杀人札回朝,禀报已除此贪官,看来我伟石国又收复了一府一州,可喜可贺。”
燕姿点了点头。
一个小矮人奏道:“人说大宋江山锦绣,却不知我伟石国人才济济,正有后来居上之势。照目前这样子下去,大宋江山不日便可易主,我主就可以坐汴梁而君临天下了。”另一个启奏道:“臣实在不知道那些身子强壮的蠢汉们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我伟石国一旦动手,大宋江山指日可下,我伟石国君临天下指日可待。”
又一小矮人道:“启奏万岁,小臣也曾看过三坟五典,知我中华神州自古以来皆是强者食弱,改朝换代,都在于有聪颖明断之君王。今我伟石国新王一旦即位,便决意与大宋为敌,拿下江山社稷,开我伟石国新的一朝。这实在是该载诸青史的壮举啊。”
燕婴细看龙椅之上的燕姿,见她面带微笑,面有德色。
这些小矮人说得口干舌燥,燕姿才说了句:“退朝!”
几个宫女簇拥着燕姿,回后宫去了。
这些小矮人又跪又叩,见燕姿下去了,才走出殿外,一句话也不讲,各自回家去了,他们讲好话已经讲得太累了。
燕姿的脚步很沉,她也很累。
既然这么累,她为什么还要听这些人的废话?
燕姿走进了她那间黄金屋。
这间屋子没什么改变,只是地上多了一张龙椅。
燕姿一走进屋,便用目光向四外巡视。
她在找什么?
从床边站起来一个人。
这个人身穿霞帔绣服,头戴凤冠,燕婴冷丁一眼没看出来,细看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不是郅安么?
郅安走过来,给燕姿行跪拜大礼。
燕姿的声音很冷:“皇后等朕等急了吧?我只不过是在宫内与众大臣商议一点事情。皇后今后不必等我,自己安歇了吧。”
郅安无语,只是愣愣地看着燕姿,那目光中有些痴迷。
燕姿看着他,冷冷道:“你去歇息去吧。”
郅安不讲话,也不动,呆呆地看着燕姿。燕姿转过身去,给他倒了一杯酒,又往酒中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然后端给他:“皇后,你喝了这一杯酒,再去歇息,好不好?”
郅安盯着燕姿道:“你一定要我再喝这一杯酒?”
燕姿笑了,笑得很妩媚,这妩媚的模样立时让郅安看得呆了。郅安好似自言自语道:“不管是什么酒,只要你让我喝,我就一定喝下去。我的心,你难道不明白么?”
燕姿道:“我明白,我明白。”
她笑了笑,去抚摸郅安的额头:“你又有了一些皱纹了。”郅安道:“我老了,你嫌我了,是不是?”
燕姿窃窃而笑道:“那怎么会?”她抚着肚子,“他还在呢。他是我们的骨血呀。”
郅安看着燕姿,咕咚一声把那一杯酒饮了下去。
他看着燕姿,说道:“燕……燕……燕……你可不是什么……国……王,你是……”
郅安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燕姿的脸又马上变得冷若冰霜。
“来人!”
就上来了三个宫女。
燕姿道:“把他扶到后面去,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三个宫女躬身道:“是。”
三个人拖着郅安,慢慢下去了。她们很熟练。
燕婴又喊来了人:“去,告诉贵妃来……”
燕姿一愣,贵妃,怎么还有贵妃?
就引上来了三个男人。
这不是贵妃,是三个白年青一般装束的男人。也穿一身箭装,也束袖,穿金丝草鞋,一人手里捧着一顶银草帽。
三个人一齐向燕姿行礼。
燕姿冷冷地看着他们,这三个人如刺芒在背,浑身不舒服。
燕姿的目光让这三个人都低下了头。
燕姿冷笑道:“我告诉你们,你们是男人,是本王的男人,对不对?”
三个人忙点头称是。
燕姿道:“那你们见了本王怎么不亲热?为什么见了我还那么远在千里之外似的?莫非我不漂亮?莫非我不可爱?莫非你们不喜我?”三个人忙说漂亮,可爱,喜欢。
三个男人战战兢兢地凑了上来。
一个偎在她身后,一个偎在她怀里,一个偎在她膝下。
燕姿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好,好,我就是要你们服服帖帖地听我的。不然我就宰了你……我宰了你!宰了你!”三个人吓得面如土色,一边偎依亲近,一边仍哆嗦不已。燕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过之后,突然抬脚一踢,吼喊一声:“滚!都给我滚!”
只剩下了燕姿自己,她把那王冠扔了,把玉圭扔了,解开了她的头发。
她流泪了。
流了半晌泪,就又从怀里摸出一只活的白龟,让这只白龟在被子上爬,用手指去逗弄它。
白龟不动了,突然把脖颈缩了起来。
——来了生人!“谁?”燕姿抓起了匕首。
从暗处慢慢走出来一个人,这人满面流泪,没有一句话。
她一身白衣,是燕婴。
燕姿的头伏在被子上一擦,脸上没泪了,只有笑意。
燕姿对燕婴笑:“你来干什么?”
燕婴的泪水哗哗淌。
燕姿冷冷一笑道:“你哭什么,你可是从来没有什么伤心事儿的,你为什么要哭?谁敢欺负你,你又漂亮,人又长得高大……”燕婴哭出了声:“燕姿!燕姿,妹妹……”
燕姿脸色苍白,冷冷一笑道:“你要干什么?没钱花?还是想当个亲王,都行……”燕婴叹息道:“燕姿,你别……别闹了,好不好?父亲他也知这只是一场戏,你为什么还执意要闹下去?”
燕姿一笑:“你以为你自己不是一场戏?”
燕婴道:“父亲不会象你这样干。你这样做,会毁了燕氏坞,毁了你自己。”
燕姿突地跳起来:“我早就被你毁了,你干嘛从林子里走出来?你干嘛把他弄到你那里去?从小……从小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没你的好,没人娇我宠我,人人都说你漂亮……”
燕姿泪如雨下,伏在就床上痛哭。
燕婴抚着她的头发,为燕姿梳拢着头发。
燕姿沉浸在一种往事之中了,她没动。
燕婴一叹:“你的头发仍然是那么黑。妹妹,听我的,不弄了,解散了它,烧了这房子,走开,好不好?”
燕姿抬起头来,道:“不,如果是我的姐姐,你去!你去杀了那个白年青!他杀死了父亲,他杀死了我们的父亲!”燕婴道:“你知道,父亲是因为我们而死的。不能怪他……”
燕姿从床上跳下,吼:“不怪他,怪谁?”
燕婴低下了头:“怪我。”
燕姿冷冷笑道:“当然怪你,当然怪你。没有你,哪有今日?”燕婴脸色惨白,她向燕姿道:“如果我死了,你就解散这伟石国,烧了这皇宫,和他……一齐回到外边去?”
燕姿冷冷笑道:“你怎么能死,你有那么一个如意郎君,又有这么好的身材……”燕姿正讲着话,燕婴猛地从桌上伸出匕首,横颈刎去。
一只手抓住了她。
她睁开眼,抓住她的是白年青。
白年青的眼睛很亮,目光在责备她你这又是何苦?
燕婴的手马上没了气力。
燕姿就慢慢坐下了:“噢,原来是一场戏……”
燕婴流泪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白年青道:“你这么做,有什么用?”
燕姿的脸色胀红了,她恨恨地看着白年青:“谁死了才有用?”白年青冷冷道:“你!”
燕姿的身子猛地一抖,她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她回头盯着白年青道:“你是说该让我死?”
白年青点点头道:“不错!你已经陷得太深了……”
燕姿道:“我陷得深?对呀,你白少侠一点也没陷进去,对不对?你白少侠没动一点儿心肝肺,是不是?这样就没谁陷得深,这样就是十足是一个侠客,是不是?”
她流泪了,很伤心。
白年青无言以对。
沈多道:“燕姿,你为什么不走?”
燕姿道:“去哪儿?”
沈多道:“走出燕氏坞,天下遍地可去得。”
燕姿道:“沈大侠不知道,徐州城捕起多少人?一共有四十四个,他们都象我一样的……矮人。”
沈多道:“是一个矮子杀了徐州知府。”
燕姿道:“晚了,已经杀死了几十个人。”
沈多道:“如果你回心转意,让这些人走出燕氏坞,我可以向陛下奏明,赦免你们。”
燕姿冷笑道:“你让我们走出燕氏坞,到外面去?”
沈多点点头。
燕姿道:“我们一走出去,是不是比别人都矮?”
三个默然。
燕姿道:“你知不知道那些人用什么眼光瞅我们?”
三个人不语。
燕姿道:“我杀死的头一个人,是在京都城郊。那天有个无赖在街头上说了我一句:嗳,这个小玩艺儿不错啊。我抽出匕首,就宰了他。那年我十三岁……”
白年青道:“我一定要杀了你!”
燕姿道:“我也要杀了你!”
两个对峙着。
燕姿脸上忽然有了笑意,她笑着对白年青道:“白少侠,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大秋天拎着个草帽,那样子仍是若无其事,挺象那么一回事儿的?为什么我那三个妃子拎着草帽,那样子就别扭极了?”
白年青冷冷地看着她,突然扯住燕婴,转身就走。
三个人走向门外。
燕姿仍在笑,笑得咯咯响。
三个人的身影飞了出去。燕姿不笑了。
她又喊来那三个“妃子”,躺在床上,让一个人抱住她的头,一个人抓着她的手,另一个人为她揉腿。
三个人很认真地揉,盼她入睡。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眼中满是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