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再提风筝的话题。
乔小小也不再提风筝的话题,他依然不时给大家带来所谓的“好消息”: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学校明天要来两个实习老师,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刘翔又获了一个冠军!”
……
在乔小小的所有“好消息”中,关于刘翔的消息是许多男女生非常感兴趣的,因为他们中不少人崇拜刘翔,刘翔的那一双长腿,刘翔在胜利后俏皮的笑容,尤其他在没有得到冠军时的笑容,无不令人迷醉。那是真正的男人。
过了一周,也许是十一二天吧,风筝忽然又出现在同学们刻板的生活里,而且是以那样一种方式。
对时间,许多同学有时候是很模糊的,因为过去的一天,和今天,和将要来临的一天,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风筝的出现,使他们猛然感到时间就从他们身边恍惚一下过去了那么久。
风筝就在学校的操场上空。每一个走进学校大门的人,只要眼睛不近视,都能看见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在校园上空悠悠地飞。
“看,风筝!”
“真像一只大蝴蝶呀!”
“谁把风筝放到学校来了?真敢呀!”
“这家伙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
来上学的同学,许多人在放好车子后,不是匆匆进教室读书做作业,而是抱着书包跑到操场上,看风筝。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似乎专为放风筝而来,天空晴朗,旭日东升,风的强度在四级左右。风筝的线系在单杠上。
风筝见这么多的同学看它,并发出阵阵惊叹,它飞得愈加怡然自得。
这只风筝如果放在大自然里,如果放风筝的人手抓着风筝线,跟着风筝跑,哪怕跑得筋疲力尽,那将更有情趣。别人是不是这样想了?不知道,罗群只知道她是这样想了。这样想了,罗群恍若觉得自己已经置身于大自然中了,于是她忍不住冲风筝跑去。
站在旁边的乔小小看出了罗群的意图,他解开风筝的线,递给罗群,说:“你是不是想放一放风筝?”
罗群点点头,接过风筝的线。她仰头看着风筝,抖动着手中的线,那风筝似乎感知了罗群的心意,在蓝天上兴奋地飘动,并通过线把它的兴奋传递给罗群。
“你跑,跑起来才有意思!”乔小小对罗群说。
“风筝的线不会断了吧?”罗群问乔小小。
乔小小说:“结实着呢,断不了!”
罗群跑起来,由操场这头跑向那头。
风迎面地吹,头发飘起来,罗群的牵引风筝线的手感觉到一股向上的力量。她真愿意一直这么跑下去,像她崇拜的刘翔一样跑下去。
“我飞啦!我飞啦!”罗群忘形地喊着。这一刻,罗群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精神亢奋。
罗群的行为无疑很幼稚,罗群可管不了这么多。
罗群的行为得到了许多人的响应,他们纷纷丢下书包,也要求抓着风筝的线跑一跑,体会体会放风筝的感觉。
“谁也别跟我争,等我放够了才能轮着你们!”罗群说。
“对对,要罗群先放,你们别跟她争!”乔小小说。没有谁想想乔小小为什么这样说。
乔小小灿烂着一张脸,站在一边。
罗群终于跑不动了,她喘着粗气,脸庞如飞上云霞,说:“那感觉真棒,太有意思了!”
“是呀,是呀!”乔小小附和着说。
风筝又到了另一个同学手上,乔小小豪迈地说:“你们放,尽管放,放坏了我再做!”看着同学争先抢后要抓风筝的线,乔小小的目光不只是很有成就感,而且流淌着骄傲。
听了这句话,大家才明白风筝的主人原来是乔小小。
“是你做的?”罗群不相信地看着乔小小。
“是我做的。”
风筝确实是乔小小做的。那银杏树上的风筝被乔小小取了后,乔小小修复了风筝,然后乔小小选择了今天来放风筝。
“真是你做的呀,真行啊!”罗群伸手在乔小小的胸脯前推了一下,也许叫“打”更确切。
童小童目睹了这一切。他想起来了乔小小对他说的一句话:“得了,连罗群都看出来是你做的!”现在想来,罗群极有可能是在单独的场合对乔小小说的。在罗群的老妈和乔小小的老爸老同学的关系还没有公开的时候,罗群对乔小小,与罗群对他童小童是没有什么区别的,那基本是冷眼、白眼,不屑一顾,现在人家连悄悄话都说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情骂俏”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童小童心里生起一种很复杂的滋味,有些妒忌,有些失落,也有些自卑。因为罗群,童小童与乔小小的差距一下子拉开了。其实童小童在帮助乔小小摆脱他老妈跟踪的那天,就已经感到他跟乔小小是有差别的,乔小小有一个不放心他的老妈,有一个在政府机关做秘书的老爸,他们都在乔小小的身边。尽管乔小小一再说他烦他们,但是乔小小可以天天看见他们,吃他们做的饭,听他们事无巨细的唠叨,而这些对童小童却是可望而不可即。只是这种差别童小童还不是很在意,并且被他掩盖在他刻意出来的“快乐”里。
童小童发现人群中的姜方格,走过去,拍拍姜方格,冲罗群努努嘴,说:“你那位朋友可真有意思!”
姜方格一时没有明白童小童的话,他茫然地看着童小童,问:“你是说乔小小?”他跟乔小小谈不上是朋友。
童小童哈哈笑了一气,说:“连地球人都知道,你怎么就糊涂了?”
“真难为你到现在还记得。”姜方格倒也镇静,口吻里带着讥讽。
童小童还不想放过姜方格,姜方格可以使他心里那复杂的滋味得到很好的发泄:“看到自己昔日的朋友如今跟别人那么亲密接触,你心里是不是很难受?”
姜方格的眼睛盯着天上的风筝,当抓风筝线的同学跑到他跟前,他撇下童小童,跑过去,与那个同学合抓着风筝的线,跑起来。
童小童以为姜方格是在故意逃避他。童小童对姜方格喊:“姜方格,你慢点跑,有人看着你呢。”
声音大得整个操场的同学都能听见,只有一两个男生笑笑。
罗群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丝毫没有听到。
“一只破风筝至于让你们神魂颠倒吗?”童小童说着,把手插进衣袋,准备回教室。
童小童的手触到了弹弓。弹弓做出来以后,除了在家“练习”射击,他基本是放在身上。放在身上,却一次也没有展示给同学看过。一个中学生玩弹弓,无论如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但现在童小童掏出了弹弓。
“弹弓!你还有一把弹弓!”乔小小跑过来。他朝童小童伸过手,大概是想要过来看看。
童小童没有把弹弓给乔小小,他笑着说:“这是我今天从上学路上捡到的,巧吧?”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夹进橡皮筋中间的一块皮里,用手指捏住,拉起来,也不用多瞄准,一扬手,对着天上的风筝就把手松开了,一股弹性带着石子飞向空中……
也不知道“子弹”击中风筝没有。
“童小童,你要干什么?”罗群大喊一声。
“不干什么呀!”童小童嬉皮笑脸地说,他又从地上捡起石子。
谁都明白了,童小童要用弹弓打天上的风筝。童小童的加入,吸引了更多的同学来看,也为放风筝增加了惊险与趣味。手抓风筝线的同学加快了脚步,童小童也加快了脚步,他把一颗颗的“子弹”射向空中的风筝。
一帮同学也跟着跑,他们仿佛是被风筝牵引了。
一时间,操场上热闹非凡。
乔小小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童小童要打你风筝呀!你还不快去!”罗群推了一下乔小小。
乔小小似乎直到这时才明白什么,他拔腿朝风筝跑去,边跑边喊:“童小童,童小童……”乔小小的声音被淹没在喧嚣声中了。
风筝仍然在天上飞。
“童小童,今天就看你的了,你要有本事就把风筝打落下来!”跑着的同学中出现了这样的声音。
“对对对,有本事把风筝打下来!”一片声音跟着喊。
放风筝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情,而用弹弓把风筝从天上打落下来,更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情。
这时童小童的目的也趋于明确:他今天一定要用弹弓把风筝打下来。
乔小小从童小童的脸上知道风筝今天在劫难逃了,他索性不跑了,回到罗群的身边,说:“要他打吧,打坏了,我再做一个!”
童小童都不知道自己射出多少“子弹”了,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罗群不担心风筝被弹弓打下来了,她看着童小童的狼狈样,拍着手,喊:“童小童,风筝打不下来,可别把你累趴下了!”
童小童知道罗群在幸灾乐祸,本想回敬一两句,可是他张大了嘴,像拉风箱一样只顾了喘气。不成想脚下有一块地势稍微凸出,把童小童的脚绊了一下,童小童踉跄着朝前栽去。童小童肯定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倒在地,他挥舞着手,竭力想挽回局面,然而最终还是摔倒在地。
四下里笑声飞扬。
罗群笑得连腰都弯下了。乔小小看着罗群,也笑了。他的笑不是因为童小童,而是因为罗群。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罗群笑得这么张扬、奔放。
笑声突然停止了,像飞翔的鸟忽然折断了翅膀。
原来是操场上出现了几位老师。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其中有校长,有罗群的妈妈焦老师,他们的脸上一律没有表情,除了焦老师,其他老师的目光先是投向空中的风筝,片刻落到风筝下面的同学身上。焦老师看着罗群和乔小小,两个人站在一起,靠得很近。在那一刻,焦老师头脑里像放电影一样,出现了几个画面:罗群把手伸向乔小小,罗群拿乔小小手上的木头枪……
放风筝的同学手仍抓着风筝的线,他不自然地站着,眼睛虚虚地朝老师看,像要等待老师发落。
乔小小走过去,把风筝系到单杠上,然后拍拍那个同学,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那些目光又落到童小童的身上。童小童从忽然消失的笑声里感觉到什么了,他把弹弓揣进衣袋里,不过他还躺着。既然他已经摔着了,既然也被同学笑话了,早一点爬起来与迟一点爬起来,还有什么区别呢?
乔小小又走到童小童跟前,伸手要把童小童拉起来:“你没事吧?”
童小童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瞪了瞪罗群,一摇一晃地走了。
操场一时间静得出奇。
焦老师又把目光投向了空中,这次头仰了起来,脸上有了一种柔和的表情。
“走吧,大家回教室上课吧。”乔小小从容地说。
大家感觉乔小小的话是替老师说的。老师的目光里多了威严,所到之处,同学们把头低了,犯了错误的样子。于是一个个同学讪讪离去。
老师们留在了操场上。
老师会做些什么呢?同学们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