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向来民风彪悍,就连多数女子亦是能征善战、弓马娴熟,萨仁郡主虽然也很坚强,在属下面前一直都很淡定,乞颜巴尔思不在的时候,她便是众人的主心骨,但一见自己夫君回来,仿惶无助、疲惫万分的心瞬间便褪去了昔日坚强冰冷的外衣。
萨仁郡主放声痛哭,如同羊脂白玉般的俏脸上已是梨花带雨,哽咽了几声,便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乳燕投怀般的投入乞颜巴尔思那宽阔结实的胸膛上。
密室内的黑衣人非常识趣地退了出去,屋里仅剩下萨仁郡主和乞颜巴尔思二人。
“这几****去哪了,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吗?外面的明军铺天盖地的搜索着我们。你……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吗?”萨仁郡主哭诉道。言讫,抬头看着那张熟悉硬朗的面孔,几日不见,增添了不少风霜之色,漆黑的胡茬又长了不少。
乞颜巴尔思紧紧地抱着萨仁郡主,低头嗅着青丝间的淡淡香气,心里暖暖的,精神也放松了许多,用一双粗壮有力的大手捧起那张被泪水打湿的脸颊,用他最温柔的力量,一点一点擦拭着炙热地眼泪,唤着妻子的闺名,安慰道:“若萱,虽然你是汉人女子,但是,我对你确实真心的。自从你嫁给我的那天,我发誓不会让你哭泣,即使流泪,也是因为幸福和喜悦。你这样我很难过,不哭了,好吗?我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嘛!”
萨仁郡主习惯性的用那娇嫩的脸蛋儿,在这满是老茧的大手上轻轻蹭了蹭,乖巧地点点头,方要说话,突然看见这双粗壮有力的大手满是伤痕,心中蓦然一痛,关切地问道:“巴尔思,你这伤是因何而来?”
“就那个傅将军!”乞颜巴尔思眼中的温柔在这句话从嘴里吐出的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炙热嗜血的光芒,非常强烈,如火焰般燃烧!
“傅将军?你识得他么?”萨仁郡主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清楚!”乞颜巴尔思顿了一顿,冷冷道,“不过,我们还会见面的!”
突然间,萨仁郡主像个好奇的孩子,不断的在问这样或是那样的为甚么,将乞颜巴尔思失踪后的每个细节,反复的问个遍,而乞颜巴尔思这个平时刚毅冷酷的草原汉子在这时充满了耐性,用他不太擅长的温柔幽默的语调回答萨仁君主每一个看似多余的问题。时间悄悄的流失,一支蜡烛渐渐燃尽,灯火如豆,淡淡地烛光映照着室内温馨旖旎地画面……
时间追溯到皇宫失盗的那晚。
负责断路的乞颜巴尔思正在与傅苍俊缠斗,片刻后金陵皇宫侍卫纷纷赶到,一时间乞颜巴尔思陷入被包围的危机。但北元皇帝额勒伯克对此次行动已经做足了准备,事先在金陵城中挖了数条秘道,可是由于时间的因素这些秘道全部只进行了一小部分,如若等到彻底完工,恐怕一切都已经晚了,毕竟那是天子脚下,如此浩大的工程不会没人察觉的。
秘道虽然没能完成,但是行动还要继续。不久之后,有乞颜巴尔思策划,对秘道进行了改良,在入口处另设一个藏身的洞穴。当晚乞颜巴尔思用重剑“崩岳”刺破盖住秘道的青石板跳入洞内,当即打开后挖的洞穴,将事先准备好的炸药放到小轮滑班上,点燃引线,向秘道深处推去,随即钻进另外的洞穴,将洞口掩盖好,藏了起来。乞颜巴尔思这一切的动作干净利落,事先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了,换了旁人早就被傅苍俊他们发现了。
就这样乞颜巴尔思在洞中躲了起来,傅苍俊等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一藏就是整整两天,在这两天当中乞颜巴尔思滴水未进,靠着惊人的毅力坚持着。倘若换了旁人藏在那狭小潮湿,又极其黑暗的洞穴中,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恐怕未等渴死饿死憋死,在精神上早就崩溃了。
乞颜巴尔思在洞穴中藏了整整两天,到了夤夜开始在狭窄的空间内活动自己麻木僵硬的身体,待内息调理妥当后,钻出洞穴的另一个出口,用耳朵贴在道路上的青石板上仔细的听着地面上的动静,确定无人后悄悄推开青石板,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一个翻身跃出秘道,再将每一处泥土扫进秘洞内,重新盖好青石板,施展轻功跑掉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秘道的洞口内暗藏玄机,成了大明朝廷搜捕的灯下黑。
——
四月朔日,午夜当空,星辰暗淡。漫天铅云密布,大地狂风肆虐,到处阴森森地。
“漱……漱……”山林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在黑暗地夤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无数个身影悄悄涌向山腰处的一座山庄,当众人纷纷跃到庭院的当儿,各自亮起了手中的武器,没有一丝反光,只有冷森森的寒气。
静躺在床上的方凌双耳微微一动,瞬间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睡意,双手一抖,“双灵乌金刃”悄然在握。床边的青纱帐微微飘起,方凌已经来到天井院中的角落藏好。凝神细听,细碎地脚步声清晰可闻。方凌似已感受到那些武器所散发出来的冰冷杀气,黑瞳中寒光一闪,深藏在体内戾气大盛,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大字——血!
“什么人?”贾裕明身着入睡内衣推门而出。
悄悄潜伏在院落中的黑衣人登时一惊,随即有人高声道:“这老家伙不是方凌,不用留活口,杀了他!”
霎时间,这些黑衣人冲向贾裕明的房间。方凌在一旁冷冷观瞧,暗道:“方才听脚步声,这些人中有不少朝我的房间走来。眼下贾裕明一声大喝将他们引了过去,实在是我逃走的良机,但是……”
此时,贾家的人已和黑衣人打了起来。方凌本想一走了之,但有折了回来,心下一横:“罢了!他虽待我不仁,但其他人总算无辜,我就帮他这一次。”
乌光一闪,方凌已经无声无息的冲了出去,但见黑影晃过,鲜血飞溅,一名黑衣人倒地。方凌一出手,便收走一条性命,心中登时煞气大盛,滚烫的鲜血顺着“双灵乌金刃”滴落。
“他是方凌,上,别让他跑了!”话语刚落,便有四人冲了过来。
方凌这段时日一直住在贾裕明的山庄修养,在寺庙一战所留下的伤势已经大为好转,武功亦是精进不少,眼下的黑衣人武功虽然不弱,但对于此时的方凌来讲还不够看。贾裕明以及家人也纷纷配合方凌迎战敌人,须臾,黑衣人在众人联手之下一个接一个的到下。
突兀,一声悲凉的惨叫传来,众人均是一惊。“娘——”在贾婉莹一声悲鸣中,刘氏应声倒地,胸口还插着一支袖箭。
方凌心中一痛,虽然贾裕明对他不义,但刘氏一向待他不薄,蓦地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怒火中烧。方凌缓缓转过头来,冷冷地盯着那领头的黑衣人。就是他暗地里放的袖箭。那黑衣人一见实力悬殊,大势已去,心中顿生退却之意,瞬间转身而逃,因为他在方凌那漆黑的眼眸里看到的死亡的气息,像一把冷森森的匕首直抵心脏。
方凌动了,快如疾风。对方一见方凌追来,连忙随手打出一枚袖箭。方凌一见箭头上隐隐泛有一丝蓝光,显然上面淬有剧毒。当下不敢怠慢,身形凌空一扭,袖箭打了个空。脚尖一点地面,方凌已经窜出,乌光一闪,那人闷吭一声,躲过要害,但却被“双灵乌金刃”削掉一根手指。方凌再要追赶,却被贾裕明拦住,见他说道:“凌儿快救你婶娘,那几人有我来追。”说着,人以追出院外。
方凌忽然想起那黑衣人的袖箭上淬有剧毒,眼下刘氏的性命可能不保,思量一下,还是救人要紧。方凌连忙上前查看刘氏的伤情。
贾婉莹一把抓住方凌的手臂,无助道:“方凌哥哥……我娘还……有救吗?”
方凌将手从刘氏的脉搏上拿下来,看着那渐渐扩散的瞳孔已经黯淡无光,无奈道:“来不及了,这一箭正中心口,就算箭上没毒也能致命,况且……眼下……婉莹……你节哀吧!”
贾婉莹蓦地停止哭泣,双眼上翻,晕了过去。方凌心中并不好受,那些黑衣人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可却连累了他人。虽然方凌在暗听贾裕明与春香的谈话中得知二人图谋自己手中的邪教武功秘典,但刘氏并不知情,如今却遭受牵连,实在是造化弄人。方凌此时真的希望中箭的是自己,这样一切都可以结束,可是一想到韩天磊那张让人憎恨的面孔,心中那团仇恨的火焰就久久不能熄灭;更何况还有方欣怡对自己的误会没有化解,方家的人都已不在,方凌不能让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四处漂泊,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这时,贾裕明已经回来了。只见他恨恨道:“可恶,终究让他们跑了一个。”说完,忽然发现贾婉莹晕倒在地,连忙向方凌问道:“这……小女怎样了?”
方凌突然开始厌倦这一切,淡淡道:“婉莹没事,只是悲伤过度晕了过去。恕我无能为力,婶母……已经断气了。”
贾裕明将死去的刘氏抱在怀中,脸上已是老泪纵横。方凌起身而立,转过头去,喃喃道:“一切都是为了那两本破书……”
清晨,明媚的阳光将一夜的黑暗驱逐的干干净净,但却扫不尽众人脸上的阴霾。贾裕明深知自家的行踪已经暴漏,这座山庄已是不能在住了,所以众人连夜搬家,带着刘氏尚有余温的尸体另寻安顿之所。
马车中只有方凌和贾裕明二人。
“……三叔,”方凌自从那晚听得贾裕明与春香的对话,就在也没叫过他三叔,今日已是做了离别的决定,“我打算等婶母的遗体安顿好,再拜祭她老人家一下以后便离开这里。”
贾裕明抬起憔悴地面孔,问道:“为什么?你一个人又能到那里去?”
方凌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再连累任何人。”
贾裕明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方凌听着贾裕明说起客套话,突感一阵厌烦,连忙出声打断:“我意已决,不必再留。这是昔年‘三圣邪教’的两本武功秘典‘幽鬼冥影术’和‘玄阴指’,算是我对婶娘的一点补偿。”说着,从怀里拿出两本破旧的古书。此时此刻,方凌除了寻找方欣怡和复仇这两件事以外,其他任何事情方凌都已看的轻了,他真的倦了。
贾裕明连忙道:“这……这怎么使得。”嘴说不要,但双手已经颤抖的接过,如同输红眼地赌徒抓了一副天牌那样激动。
贾裕明见方凌不做声,自己手里拿着两本书又实在不舍送回,尴尬了一阵,道:“……咳,其实那些人就是为了你手中的两本武功秘籍,眼下交给三叔也未尝不是上策,至少你在外面行走也会安全一点……咳,内人一死,我心中真的很难过。恨不能手刃仇人,只是三叔武功不济,那些人的来历本后定是隐藏着很大的势力。咳……所以想要报仇也只能练就一门高深的武功方能……”
方凌越听越觉得心中作呕,不待贾裕明将话讲完,便冷笑一声,闭目养神去了。贾裕明见状亦只好悻悻不语。随着马车内的沉默,贾裕明开始坐不住了,因为两本绝世武功秘籍就在自己手中。一方面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到手,实在想要好好观赏一番;另一方面,方凌如此轻易地将其送与自己,这其中会不会有假?可在方凌面前有不好拿出来观瞧,免得让他察觉自己窥窃已久的念头。
贾裕明如同揣着一窝小耗仔,端的是百爪挠心,心痒难耐。悄悄在心里暗叹一声:“这路程还有三个时辰……哎!先忍忍再说吧!”
方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禁暗暗好笑。忽地问道:“怎么?身子不适?”
“……咳,没事,没事,”贾裕明眼珠一转,道,“……咳,贤侄,我这肠胃有些不舒服,先去方便一下,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着,叫停马车,一头钻进路旁的树林里。须臾,回到车里,贾裕明脸上神色大安,也不知是便秘畅通了,还是确认那两本武功秘典是真迹无错,总之,一脸轻松,神采奕奕。
夜晚,方凌一个人静静地伫立在月下,良久,喃喃道:“婶母的遗体已经安顿好,今夜之后我将离开这里。”这时,忽然有一道身影在四处张望,距离虽远,但方凌夜视的能力远超常人。定睛一看正是那晚与贾裕明偷会的春香。“哼!”方凌暗道:“鬼鬼祟祟,不知又有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莫非又是与贾裕明偷情。”想到这摇了摇头:“怎样也好,都不重要,反正我明日就要离去……不,还是去看看,上次无意中听到他们图谋我手中的武功秘籍,这次说不定亦有意外的收获。”
方凌收敛气息暗暗跟了过去,片刻,在一处隐秘的地方果然有一人在那里等着。
“春香,你怎么才来?”那人急切的问道。
“嗯?”方凌一见那人并不认得,一阵惊讶,随即又明白过来,暗道,“哼,想不到这婆娘还挺多情。”
春香四下观望,见周围无人,道:“死鬼,急什么呀。要不是那老头新得了两本破书,心思不在我这,人家哪有时间见你。”
那人抓起春香的手,道:“贾裕明从方凌那里得到的两本武功秘籍是真的吗?”
春香把嘴一撇:“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一样!你是看我来了,还是……”
那人一见春香面色不悦,登时安慰道:“当然是看你了。我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得我饭吃不下,觉睡不着,睁开眼闭上眼都是你的影子。”
春香一笑:“哼,你当我是鬼魂啊,还到处都是。”
那人暗自得意:“女人哪,就是耳根子软。”连忙上前将春香搂在怀里,用手抚摸着她的脸蛋,道:“就算是鬼,也是艳鬼。”
春香一把将那人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打掉,道:“去,满嘴胡言乱语。”
“哎呦,”那人手一吃疼,连忙叫道:“轻点,我这还有伤呢。”
暗藏在一旁的方凌瞳孔一缩,他看见那人右手上断了一根手指,和前日自己追杀的黑衣人伤的是一个地方。暗道:“不会这么巧吧?”
春香这才发现那人的伤势,连忙问道:“呦,这是何时弄得?”
“嗨,还不是那晚受你家老头的指使偷袭方凌时被他伤的。那小子还真是厉害,若不是贾裕明及时将他拦住,我这命就没了。”那人说道。
方凌暗自咬牙:“果然是他,就是他杀的婶母。想不到偷袭山庄的这些人都是受了贾裕明的指使,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计,到头来却搭上了自己夫人的性命。原本我还打算留你一命,现在……”想到这,“双灵乌金刃”已经弹出,冰冷地双眼中杀机已现。
那人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春香见状在他胸口上捶了一下,道:“怎么了你?白天莫论人,夜晚莫论鬼。叫你胡说,害怕了吧。你这胆子也忒小了吧。”
那人也好面子,被春香一说,登时脸上有些挂不住,把胸一挺,道:“谁怕了。要怕也是贾裕明怕。”
春香道:“跟他有甚么关系?”
那人冷冷一笑:“你还不知道吧?哼,那老小子平时向来惧内,想纳你为妾都不敢,这次正好借着对方凌施展苦肉计的同时,一并将刘氏除掉。这样既能把戏演足,又能安心娶你,岂不一举两得。要不那晚偏偏谁都好好的,怎么就他夫人送了命。这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好啊!”
春香一听惊讶不已,随即又暗自得意,心想:“那刘氏我早就看不惯她了,眼下贾裕明将她除去,正是我翻身的大好时机。原本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呢,看来他对我倒是真心不假。等我做得正室之位,为他生几个大胖小子,再偷偷将贾婉莹那丫头除去……哼哼,贾家就是我的天下了,咱也尝尝做阔太太是何种滋味。”
李四见她一脸傻笑,心中充满不屑,暗想:“又在做美梦了。”随即说道:“对了,你可想着找时机把那两本武功秘籍偷偷为我抄写一份。”
春香道:“放心吧。”
李四道:“一切小心!咱俩的事可别泄露出去。”
春香道:“净瞎操心,我骗他还不一愣一愣的。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你的。”
李四伸手在他肚子上轻轻一抹,得意道:“他贾家至今没有男丁,一直都怪罪在刘氏身上,说不定是他自身不行。”
春香白了他一眼:“就你行!”
李四道:“好了,早些回去。不要叫人发觉。”
说完,二人各自离去。方凌在一旁悄悄随着李四跟了过去。行至渐远,李四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你说孩子是我的,他就是我的。哼,我才没那么傻,谁知你在外面又有几个男人。等我得到‘幽鬼冥影术’和‘玄阴指’这两本武功秘籍,那时候谁还稀罕你这双破鞋儿。”
李四话语刚落,忽见面前如同鬼魅般地出现一人。
“什么人?你……你是方凌!”李四大惊道。
方凌冰冷地目光死死地盯着李四,冷笑道:“既然你这么想要‘幽鬼冥影术’和‘玄阴指’,那我就满足你,叫你好好见识一下。”
“嗖——”
寒光一闪,李四蓦地发出一支袖箭,直奔方凌的面门。刚要得意,却见方凌用牙咬住了那只射出的袖箭,随口将叼在嘴中的弩箭吐掉,观瞧着手中阴寒森森的“双灵乌金刃”,目光有些迷离和嗜血,悠悠道:“想知道凌迟处死是何种滋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