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流民图”罢法罢相受株连锒铛入狱
沈廉叔大张旗鼓地演唱讽刺变法的戏剧《惊魂》,在社会上引起很大的反响。此举激怒了宋朝庭,王安石认为怡红楼以诗词剧曲来贬损时政,以蛊惑人心之罪,将沈廉叔被逮捕,凡参加《惊魂》剧目演出的组织策划者及其伶人全部被抓。这个案件也牵涉到叔原,但因为他父亲的门生故吏和姐夫为他出面讲了话,只对他进行了经济处罚,而后将他放了出来。这次《惊魂》演出事件,不仅没让叔原赢得声誉,反而使他家遭受很大的经济损失。他妻子同他搬出晏府后,生活水平日趋下降。原以为丈夫英俊儒雅,文采优雅,与他生活在一起很幸福,岂料他很不争气,经常做让自己吃亏受损的事情,使他家中日子越过越差,他妻子与他和同胞兄妹比较起来直觉得叔原是个窝囊废,俩口子为此不免磕磕碰碰吵嘴。
熙宁六年(1073年)六月,蝗虫成灾,七月起,又大早九个月,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加之各地地方官催迫灾民交还育苗法所货放的本息,致饥民逃荒,大批流入京城。郑侠在安上门目睹惨状,忧心忡忡,决心为民请命,于熙宁七年(1074年)三月,画成《流民图》,并写成《论新法进流民图疏》,请求王安石停止新法,但中书省拒绝向上传达。情急之下,郑侠顶着欺君的罪名,把《流民图》假冒成边关急报交给银台司,直接呈送宋神宗。郑侠同时还附了一道奏疏,说微臣在城门上,天天看见为变法所苦的平民百姓扶携塞道,质妻鬻子,斩桑拆屋,横死街头,实在是忍无可忍。因此恳请皇上罢废害民之法,“延万姓垂死之命”。而且郑侠还赌咒发誓说,如果废除新法之后十日之内不下雨,请将臣斩首于宣德门外,以正欺君之罪。这一事件让神宗大受震动。因为旱灾皇帝在忧虑,中书在运作,官吏在奔波,只是无法立时在晴空中布满乌云,降下滂沱大雨。宋神宗打开图来看时,画的都是东北一带正遇荒年,再加上追呼紧急,一班百姓在风沙困顿之中,扶老携幼,奔走号哭。有的一身疮疡,面黄肌瘦;有的身上衣服,七零八落;甚至裹些芦席稻草;有的在那里掘草根树皮,当饭充饥;有的带着脚镣手铐,还有几个差役,恶狠狠的赶着乱打;有的拆下自己住屋的木石材料来卖了偿还官帐。郑侠的画法,本来传神维肖,直将那些流民呼天不应的神情,绘得活现纸上,就是铁石人看了,也要流泪,何况神宗原是爱民的皇帝,当下翻来覆去,把画图看了又看,不住的短叹长吁。看完了将图收在袖内,带进宫去,宋神宗这一夜哪里还合得眼?他“长吁数四,夜寝不寐”。而在此之前针对久旱缺雨、流民蜂拥的局面,他减少膳食、不居正殿,并下罪己诏,以求天降甘霖、挽救困局,但却迟迟不见效果。而当时的朝野普遍将将旱情归之于王安石变法,认为是变法导致了天怨人祸,两宫太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更是声泪俱下地说“安石乱天下”,已使神宗皇帝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对变法的立场彷徨动摇起来:天下大旱已整整十个月,难道真是新法弄得天怒人怨?看了流民图,终于促使宋神宗痛下决心停止变法,。
次日黎明,宋神宗特颁谕旨,命开封府,酌收免行钱,三司察市易、司农发常平仓,三卫裁减熙河兵额,诸州体恤民难,青苗免役,权息追比,方田保甲,并行罢免。这诏一下,百姓尽皆欢呼相废,那上天却也奇怪,顷刻间兴云布雾,雷声隆隆,电光闪闪,大雨顷盆而下,农田一齐沾足。宰相等都进朝叩贺;神宗便把郑侠的《流民图》,取出与观,并责问他们为什么不早来奏报。群臣没有话说,只是免冠叩头。
久旱必雨的自然现象,救了郑侠也导致王安石去位。王安石自郑侠上疏已求去位,现在听到了太皇太后流涕在皇帝面前讲他的坏话:“安石必乱天下!”为此求退益力。宋神宗于是要他荐贤自代,王安石荐了两个人,一个是韩绛,一个是吕惠卿。神宗便令王安石出知江宁府,命韩绛同平章事,吕惠卿参知政事。韩、吕两人都是王安石一党,自然谨守王安石的成法,绝不改变。时人号韩绛为传法沙门,吕惠卿为护法善神。两人听了,非但不恼,反觉得意。
王安石才担任副宰相的要职时,偶尔阅读晏殊的小词,莞尔而笑,说:“做宰相的人,也适合写这样的小词么?”王安国说:“他不过是偶然兴起,当作一种爱好消遣而已,他的事业难道只有这些?”这不过是兄弟间日常的闲谈,但反映了王氏兄弟的不和。当时吕惠卿在旁边,却极力附和王安石,说:“既然当领导,就要有领导的样子,首先就应该‘放郑声’,不能声色犬马,自甘堕落,怎么还能自己带头写这样的艳词?”所谓郑声是指《诗经》中的《郑风》和《卫风》,多写男女相悦之词,道德家以为淫亵,后来遂以“郑卫之声”指代靡靡之音。王安国很厌恶他,冷冷的说:“‘放郑声’还不如先‘远佞人’呢。”吕惠卿知道王安国在指桑骂槐,讽刺自己是小人,十分恼火,从此结下了仇隙。
郑侠见国事日非,辅臣益坏,更加激动忠愤,取唐朝宰相数人,分为两编,汇呈进去。如魏征、姚崇、宋璟称为正人君子;李林甫、卢杞等称为邪曲小人;又以冯京比君子,吕惠卿比小人。吕惠卿对郑侠很恼火,而且反感参知政事冯京曾与自己政见不同,想借郑侠事件排挤冯京。冯京此时已成了吕惠卿推行新法的障碍,其实便是吕惠卿仕途上的障碍,郑侠看上这一点说中书只有冯京可以为相。
郑侠犯事,于是吕惠卿在宋神宗面前挑拨离间,谓郑侠在上书中攻击青苗、免役等法是众所周知的。郑侠的奏章中有关于皇宫之内有人披甲上殿大骂宋神宗等事情,这是参知政事冯京唆使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国指导郑侠写成的。吕惠卿掌权后为报王安国在其兄长面前讽刺自己是小人之仇,就利用“郑侠案”来倾陷王安国,他把冯京和王安国牵扯到郑侠一案之去。王安国被诬陷与郑侠同谋,也非无因,因为他平素的确与郑侠交好,郑侠上疏后被坐罪纠治,吕惠卿等人即说王安国曾经看过郑侠的奏章稿件,并一力怂恿他非毁自己的兄长。这其实是捕风捉影的诬攀。吕惠卿上表后没几天,御史张璪也迎合吕惠卿,刻奏冯京与郑侠交通有迹。张璪表中说:“冯京,大臣也,与侠交通有迹,而敢谩云不识。侠所言朝庭机密事,非冯京告教,何得闻此?郑侠自言冯京为之主,冯京身为辅弼,政事有所未便,自当廷议可否,岂宜怀贰,阴结小人?若冯京无此,侠当坐诬大臣之罪。郑侠虽逐,而冯京之事状未明,乞追侠付狱穷治。”尽管张璪的表上漏洞百出,并无根据,但御史可以风闻言事。宋神宗召见冯京,把张璪的劾表给冯京看了,对冯京说道:“卿为执政,何事不可对朕言,反传语于一监门?”冯京说道:“臣与郑侠素不相识,郑侠去贬所未远,乞追回对证。”赵顼说道:“朕固信卿,何须对证?”冯京说道:“臣固知陛下信臣,然非对证无以明事。郑侠事因张璪案劾,御史应避嫌,朝庭不过欲见臣与侠有无过往实迹,乞治于他司,或别遣官就御史台根究。”
吕惠卿参劾郑侠讪谤朝廷,以大不敬论。宋神宗下令将这一事件送往御史台审理,知制诰邓润甫参与此案的审理工作。张璪迅速派遣舒亶追赶郑侠,在陈州将郑侠的东西全部收缴,送回中央。审判官还对郑侠严刑拷打,要他招供曾与哪些人有过交往,并把郑侠所供的人全部被逮捕入狱。秋高气爽,艳阳高照,郑侠被两名手持水火棍的解差,押着走向通往东南的驿道上,遣送汀州编管。天气炎热,解差和郑侠一家人汗流浃背,满身的灰尘,边走边歇,不知不觉来到太康县境,被火速追赶而来的舒亶带领的御林军追上,舒亶向解差出示圣旨,命令先将郑侠及其家人的身上、行囊搜查一遍,郑侠的行李中除了旧布衣、书籍和他写的诗文稿外,唯一值钱的就是一把用牛尾毛制成的尘拂。当时,郑侠理直气壮地对这帮人说:“我一身干净,靠的就是这把尘拂常常拂拭。”接着又搜查他的家人,结果搜出御史杨忠信写给司马光、韩琦攻击新法的草稿两部,又从包袱中搜出一首晏几道赠给郑侠的诗作《与郑介夫》:“小白长红又满枝,筑球场外独支颐。春风自是人间客,主张繁华能几时。”舒亶认为此诗乃晏几道勾结变法的反对派,讽刺“新政”、反对改革,是叔原的犯罪证据,便将晏几道交由御史台治罪,将晏几道逮捕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