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讽喻变法演新戏怡红楼里遭劫难
宋神宗熙宁年间支持王安石变法,朝中官员以变法为阵线,变法派以王安石、韩绛为首,反对派以司马光、韩琦、文彦博为首。沈廉叔是个民间变法的反对派,想借古讽今,以戏剧的形式攻击王安石变法,他写了个戏剧名叫《惊魂》,正愁缺乏资金排戏,恰在此时叔原在郑侠的鼓动下,来到怡红楼里资助沈廉叔排演讽刺变法的节目,怡红楼由此热热闹闹了,男女演员、善歌舞者投入了紧张的排演之中。沈廉叔和陈君龙是同行,又是朋友,为了排演把仁王院里的云萍也借来了。凭心而论,云萍的嗓音不错,身段又高,穿戴起来也颇为得体,但唱来唱去都让人感觉到只是在模仿前人的唱法,没有一分自己的东西。苹儿评论她的演出说,若无大的改变云萍也就是这样的水平了。终于轮到云萍出场表演了,但是众人都她没有什么兴致了,再加上她的表现又没有半分出奇之处,只是字正腔圆学着前人的曲调而已。莲儿在叔原的劝说下,也加盟了怡红楼《惊魂》的演出,莲儿唱曲的水平高出云萍甚多。
“好了。如今人都到齐了。”沈廉叔朗声道,“咱们开个会。前朝宰相晏殊的儿子、当今著名词人晏几道资助怡红楼排演节目,给了大家一个施展才能的机会,你们要尽快进入角色,努力发挥自己,演出自己的最高水平。你们说好不好啊?”这个班子是以沈廉叔为杖子头的,由怡红楼里几十名歌伎组成的演艺队伍,阵营强大。沈廉叔指挥若定。他忽然又看见躲在一边的云儿,咦了一声道,“你这个丫头,怎么还怕生啊,快过来靠着你们姐姐坐下,只顾站在那里做什么?”云儿听到沈廉叔呼喊,只好过来扭扭捏捏的歪着身子坐在莲儿旁边,低着头涨红了脸一句话也不敢说。苹儿说:“以后再慢慢帮她习惯吧,现在事到临头做什么都来不及了,赶紧排演要紧。“沈廉叔希望尽快将《惊魂》排演出来,对他来说有人演戏就行了,根本就没注意到小节,随口嘱咐一句道:“玉箫,你先唱一段吧!”于是,玉箫开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沈廉叔听得很是入神,他这人有个特点,虽然见过玉鸿那样的风采,对其他人却也并不排斥。
表演开始了,怡红楼的几个女子长相略显出众些微。莲儿依然弹琵琶,云儿还是抚筝,倒是云萍没有唱歌,这要留作最后决逐的,改成了弹古琴,造诣远不及莲儿,但她身边的小丫环配合得不错,吹起了呜咽的埙,两相般配,互相和应,也算不错。然后再到苹儿,跳了一支舞,舞蹈动作优美。叔原一边看着几个行首的表演,一边悄悄地盯着沈廉叔。这是他来怡红楼后,认识的第一尊大神。不过从他眼中,倒是看到几分落寞。以他的才情,混到这种地步恐怕于心也不甘吧。
自从叔原资助沈廉叔排演讽刺变法的戏,他经常会来怡红楼观看男女演员排演节目。他与沈廉叔和男女演员们一道研究曲谱、音调、声腔,亲自击节教伶人度曲。他待人和善,没有任何架子,歌姬甚至是勾栏女子只要有才华都能赢得他的尊重。男女演员、善歌舞者都很喜欢他,尊敬他,把他当作老师。苹儿道:“晏相公,我来和莲儿姐姐叙叙旧,不会影响你吧?”叔原笑着摇摇头说:“当然不会。你别听你们沈老板败坏我,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莲儿是从怡红楼出去的,你们姐妹之间有感情。你和她叙旧这是好事啊?说明你还没有忘记她嘛!”苹儿、云儿对云萍不熟悉,很想弄明白云萍的来历。云儿说:“从别后,忆相逢,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嘘寒问暖而已。”苹儿以对云萍持怀疑的态度口吻说:“云萍虽然对诗词歌赋有兴趣,不过她这个性不太适合戏剧《惊魂》这方面的角色呀?”莲儿坐在云儿旁边,反驳说:“那没关系,万事靠自己努力罢了!”在莲儿地支持下,云萍已经通过了《惊魂》的角色了。
叔原经常到怡红楼结交伶人女优,与沈廉叔等一群人打得火热,母亲见他不成气候,就要他分家另起炉灶过他自己的日子。叔原二个姐夫富弼和杨察都严谨踏实,学识渊博,他们高官厚禄,位极人臣,对小舅子放纵浪漫、青楼习气很看不起,坐在一起就会教训他,大大伤了叔原的自尊心。
富弼的大女儿订婚了,他对婚姻不问阀阅,找的女婿是商家出身的进士冯京,认为他未来的前程似锦。叔原来到姐夫家里做客,富弼批评他说:“士人君子朝夕与贱娼混在一起,这不坏了名声吗?”叔原辩护说:“词人都是风流人物,张先八十岁还娶十八岁的女子为妾呢!”富弼板着脸孔对小舅子说:“你要钻研正经学问,艳歌小词可罢之!”叔原解释说:“我是给一首歌曲填一个歌词,我写美女跟爱情不代表我自己有美女跟爱情的这种浪漫的行为;一方面词的音乐好听,另一方面人的内心也需要有一种浪漫的发泄,不能每天总是严肃的言志跟载道。不能说写美女与爱情的小词,是不道德的行为。”“你这是谬论,强词夺理!”叔原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厌恶官场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他眼中的官场是:“官身几日闲,世事何时足。君貌不长红,我鬓无重绿。”叔原工作之余总是静悄悄地坐在家里读书作文,吟风咏月,研究填词作赋的技巧。他嫌当时流行的乐府词粗俗不可听,没有一片可登大雅之堂,于是他用诗的语言来填词,鲜艳明丽,对酒当歌,毫不含蓄地唱出心中所想所思。
尽管他的经济不宽裕,也不会主动去巴结、讨好父辈的门生故吏弄个一官半职,改变一下自己的生存处境。尽管他收入微薄,也不去求那些达官贵人、有权势者,不仅不到父亲的门生故吏那儿去拜访,甚至于亲戚朋友那儿都很少串门,没有互相走动交流彼此之间的感情。有次,他在街市直面碰到姐夫的弟弟杨置,杨置这时官居翰林学士,他见到叔原独自在大街上行走,本想停下轿子与叔原交谈,但叔原推说有事匆匆而过。
叔原自立门户与妻子过着清贫的日子,让夫人大失所望,不免讲了许多牢骚怪话。他心理郁闷,于是又来怡红楼和伶人女优研究戏曲演唱。他在这里能得到心灵的慰藉。莲儿要唱主角戏,需要准备三首曲子,自然是要三首不同风格的。这下可彻底把她难坏了,思量来思量去,书都翻破了好几本,却依然没有半点头绪。叔原看了沈廉叔写的剧本,忽然想起来什么,对男女演员们说:‘晚雨微微。待得空梁宿燕归。’写到宿燕的词句不少,还是以这句最有韵味。有时候唱词就是一种感觉,语句不必绚丽,词牌不必熟悉,歌者不必精通,只要能唱出作者当时的心境就算是上乘了。”苹儿见叔原认真对待排演,很投入的样子,激动地说:“咱们沈老板的面子可真够大的。居然请到当今著名词人晏大人改剧本,这次演出可够排场了。莲儿姐姐,不出多久你的名声就传遍整个汴京了。”莲儿抓紧了苹儿的胳膊,说:“苹妹,你以为我家主人只为我而改剧本、度曲填词吗?你不知道他的心事!《惊魂》剧中的内容我几乎全都能够背诵了,只是还想不出合适的曲目。”苹儿无奈的放下书本,她决定还是出去走走。于是带了云儿一个人,走出了怡红楼,她对云儿说:“我很怀念那一塘池水呢!”
却说仁王院里的玉鸿被陈君龙强行纳为小妾,玉鸿不从被就罚她唱戏,还端茶递水侍候客人。一次,陈君龙在玉鸿房间黑漆描金床上,没见到玉鸿现出失魂落魄的样子。于是心生一计,脱光衣服坐在帐床上,叫玉鸿把椅子背上的裤子递给他。玉鸿拿了裤子递进帐去,见他赤裸裸的身子,不觉脸红起来,陈君龙拉着她的手一把扯进帐床上,按住她说:“我的心肝宝贝,我爱你。别乱动!”说着嘴唇就亲了过去。玉鸿用手向陈君龙推去,嘴巴却被他堵住了。一阵晕眩后全身酥麻,瘫痪在他怀抱身不由己了。陈君龙把她抱在床上,为她脱去衣服,见玉鸿果然一身白肤细肉,急切地在她身体吻着,摸、捏、揉、吻,百科抚弄后肆意在她身上云雨交欢,闭眼皱眉叫唤着。陈君龙知道她心里想着叔原,便用言语抚慰她说:“心肝宝贝,你叫叔原,小山子,晏公子就喜欢你这种模样。你连声叫小山子就不会疼痛了!”玉鸿仰卧在床铺身如压着座山似的沉重,好象在空中悬着无着落一般,疼痛得晕眩过去了。陈君龙在玉鸿身体中得到快活后,满意地离她而去,起身时拿了一块二两重的银子给她。玉鸿忍受不了陈君龙的强暴摧残,不甘心为他的小妾,泪流满面地咒骂着陈君龙,愤怒地将银子扔到了窗外。陈君龙被她这种模样吓到了,执问说:“你……你要干什么?”玉鸿痛哭流涕说:“陈君龙,你这个杀千刀的,我要你赔命来!你不答应我,我死给你看!”“怎么赔命?”陈君龙觉得好笑,反而激怒她说,“你死呀,你敢死?你有本事死给我看!”
玉鸿经陈君龙这一激,果真爬上窗户纵身一跳,当即摔死在楼下的陈家大院花园中。
叔原得知玉鸿被陈君龙害死的消息后,号啕痛哭,伤心不已,发誓要为玉鸿报仇雪恨。可凭他一介书生,怎么对付得了这个汴京街恶霸富坤、泼皮无赖呢?他上府衙告状、伸冤,为玉鸿的事跑断了腿,除了得到同情的安慰之外,却动不了陈君龙的毫毛,他这才意识到一介书生无用,填词作赋解决不了现实问题。
《惊魂》这个剧目借一对落难夫妻的故事,含沙射影讽刺变法给百姓带来的痛苦,隐隐约约将矛头直指王安石。这天,叔原在府衙出来后,独自一人在大街上狂奔着,思绪纷乱,迎面碰到一队人马鼓乐喧天,走在前面的提着对宫灯,撑着“肃静”、“回避”的牌子,执事牌后面是金瓜、斧钺、朝天镫、龙虎棍等仪仗,乐队后面有一队御林军,簇拥着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位气度不凡的官员,官兵喝道,好不威风,这人正是王安石。这天也是《惊魂》这个剧目上演的日子,怡红楼门外人山人海,拥挤不堪,车马、轿子只能在人流稀疏的地方停下来。怡红楼门口悬灯结彩,醒目地贴着一张朱红纸写的“报条”,写着上演《惊魂》的日期、戏班和伶人的名字,影响之大轰动了整个汴京城。
叔原从府衙出来后,在大街上碰到了王安石,他赶紧躲开来到怡红楼。
《惊魂》开演、锦幕拉开后,叔原才走进门去,随着急管繁弦、音乐声起,莲儿一曲高歌把观众引进了戏剧之中,沈廉叔身穿戏服在台上唱曲,他一声雷吼引得观众疯狂的喝彩,一时间女伎的琵琶声、古筝声、月琴声、洞箫声骤然而起,观众一下被这轻柔的琴音箫声醉迷了。《惊魂》的演出,讽刺、嘲弄王安石变法,表现得滑稽、谐徘、辛辣、深沉,爆满的观众全神贯注看着演出。曲在唱,戏在演,只听得莲儿凄绝哀婉地唱道:“风在刮、雨在下,泪在流,我的命好苦啊!”观众几乎在同一时刻将目光投向她的身上,打量着这眼前抚弦品箫、色艳艺精的歌伎……
叔原站在角落看戏,从戏院不时爆发出赞美声、喝彩声、鼓掌声中,感受到《惊魂》演得很成功。这给予了他极大的鼓舞和安慰。突然,门外传来一片人喊马嘶声,叔原回身一看,只见刑部的御林军拥进门来,将怡红楼包围了。马快班头大声吼叫说:“谁是沈廉叔?”一场大抓捕开始了,戏院立即变得乱成一团,人们夺路而逃,吵嚷声、哭叫声响成一片。舞台上演戏的被官兵一一抓住,沈廉叔也被逮捕,凡参加《惊魂》剧目演出的伶人全部带上了囚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