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怡红楼院玩斗草狮子楼里助莲儿
晏殊仕途得意，惠及全家，受父亲的蔽荫，他儿子叔原的生活也变得高雅、富贵起来了，不但锦衣玉食，在奴婢面前高人一等，发起脾气来让在家中做事的汉子都连连陪不是。家府配了一个侍候叔原的人，他的随身丫环叫张采萍，原是晏府里的侍妾，是在众多丫环中专门挑选的，不但资质好，且貌美，性格也好，对主子可忠诚呢，生怕伺候小主人不周挨王氏的责备，殷勤小心。老夫人曾经发话了，要是侍候小爷有半点闪失就拿她是问！因此她处处小心，眼疾手快，一心扑在小东家身上为叔原服务。这天晚饭后他换上光鲜衣帽，只见叔原头上的髻冠插戴宝紫金冠，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图案的红色衣袄，带着金井玉栏杆圈儿，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子，粉底皂靴。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风流潇洒，虽怒时而若笑，既嗔视而有情。他在街上闲逛着，外面的花花世界足以让人流连忘返，吃吃喝喝，看看玩玩，街上的一切都是稀罕的，泥人儿、面具、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就连卖狗皮膏药的吆喝声听起来都十分悦耳。叔原幼时体弱，晏殊怕养不活，便找了个有名的算命先生来给他看相。那先生说：“外面的世道谁能说得清有些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小少爷命里坎坷无数，还是小心为好，若不是怕夫人舍不得该是要去庙里修行修行才能长命啊。”晏殊一听，就对叔原严加管教，王夫人更是怕失去这个宝贝，日日都要唤叔原到跟前来看看是好是坏。
一出这晏家大门，叔原就像脱缰的骏马一般生龙活虎，哪里还有在家的萎蔫状态？看上什么稀罕物件，只管拿了便走，可怜张采萍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路给他付银子付到手软。只半条街下来叔原就伸着懒腰嚷道：“不走了，不走了，走不动了！”张采萍现在是硬撑着才跟上了叔原，突然听少爷说不走了便就近寻了家茶馆打算进去歇息歇息。
“哟，晏府少爷，您里面请……”小二声音拖得老长，欠了欠身做个请的动作引叔原到楼上，满脸堆笑，谄媚地问道：“爷，您要些什么？”采萍在叔原对面坐下来，探过头去想问问等会去哪里玩，却发现叔原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楼下，不禁也回头看去。这茶楼的对面便是有名的怡红楼，日日歌舞升平，弹琴唱曲儿的姑娘都十分水灵。这时几个打扮妖娆的姑娘正嬉笑着往里走，姑娘们都是淡眉轻描，胭脂微扑，裙裾飘摇，掀起香风阵阵，走起路来翘臀微扭，模样可人。“我当少爷是看到了什么呢，原来是这些不入流的人。”采萍很是不屑却也不敢明说。
“少爷要是喜欢，进去玩玩，只要不让老爷知道也是可以的。”采萍谨慎地说道。叔原走出茶楼径直走向对面的怡红楼，采萍紧走几步，拦在他面前面露难色道：“少爷，你还真打算进去？老爷要是这道了这事，非扒我的皮不可……”叔原看她一副不中用的样子就来气，一手揪着他的耳朵往上提，硬是把她提得直起腰来才松手，采萍捂着耳朵疼得龇牙咧嘴。叔原走进怡红楼，楼下有一个布置得很精致的院子，院中有个栽满荷花的水池，池上建了一座水榭。此时已挂上轻纱，里面绰约几个人影，原来几位歌女抱着琵琶站在水榭边正唱着曲子，这四个女子纤手轻拨珠弦，琵琶之声恰似珠落玉盘，细听之下是他父亲的词作《诉衷情。东风杨柳欲青青》：“东风杨柳欲青青。烟淡雨初晴。恼他香阁浓睡，撩乱有啼莺。眉叶细，舞腰轻。宿妆成。一春芳意，三月如风，牵系人情。”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略施粉黛，面容清秀，淡绿色的衣衫掩不住她婀娜的身姿，她唱毕见芍药圃有一对五彩蝴蝶冉冉飞来，便举纨扇轻轻上前扑打那五彩蝴蝶，蝴蝶在花圃里未站定，见人来了便飞向拜月庭，女子紧紧追赶着蝴蝶，那粉蝶竟飞上木香棚，躲藏于花中看着她，女子毫不松劲道：“我今天定要捉住你!”她见叔原进来了说：“你替我去捉住那蝴蝶。”说着便叫屋子里的人端来一个木梯放在木香棚下，蝴蝶依旧不动。女子右手微扬就轻轻落在叔原胸前，她手里的手绢儿恰到好处拂过他的侧脸，香水一瞬间味就袭了上了叔原的鼻孔，她扯着他的衣裳，催促叔原爬上楼梯去捉住那蝴蝶。叔原爬上木香棚珍粉蝶未防备一手一只，把一对五彩蝴蝶都捉住了。女子见捉住了蝴蝶欣喜地拍着双手：“蝶儿总被我们捉住了！”于是小心翼翼扶叔原下梯，叔原紧紧捉住两只蝴蝶，与四位歌女喜笑颜开在石桌上玩赏着这对蝴蝶，女子叫叔原不要放了这对蝴蝶，叫人拿来细线和叔原一道将两只蝴蝶缚了起来。抓到了这对蝴蝶后，这四个女子又在芍药圃、拜月庭各自采摘了一些较有韧性的草，然后在石桌上玩赏着，她们拿着树叶以柄相勾，巧拉猛拽，茎断为输；将有韧性的草相互交叉成“十“字状并各自用劲拉扯，以不断者为胜。这种以人的拉力和草的受拉力的强弱来决定输赢的斗草，被称为“武斗“。接着又玩弄着“文斗“，就是对花草名，女子们采来百草以对仗的形式互报草名，谁采的草种多，对仗的水平高，坚持到最后，谁便赢。因此玩这种游戏没点植物知识和文学修养是不行的。
这四个女子在怡红楼玩斗草与穿针的游戏，无意之中被叔原撞见了，他有感作《临江仙?斗草阶前初见》“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酒醒长恨锦屏空。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
又是一个醉人的春夜，叔原从晏府里出来，在幽坊小巷里穿行着，小巷两边鳞次栉比的楼房内，有许多妓营，室内的调笑之声不断贯入耳际，并随风飘来一阵阵的幽香。他又转过一个巷子，见两街的茶楼、酒馆门前，车水马龙，街市遍盈罗绮，王孙公子的宝马香车在街头来往穿梭，夹着喧歌笑语。临街的狮子楼外贴着烟月牌，悬挂着许多花灯，晚风把狮子楼里丝竹管弦之声断续送来，琵琶、月琴的轻弹急拈，伴随着一唱三叹的歌声，丝丝入扣，直入心田，把叔原给吸引住了。有家梨园会馆黑漆的大门上，悬挂着两盏红纱宫灯，灯笼上写着“狮子楼”三个大字，一个锦衣皂袍，头带漆纱帽的汉子，在妓院门口打量了板凳上坐着的几个女子后，见都是低等的俗物觉得没趣，就“噔、噔”地径往楼上去了，楼上立刻有妖声娇气的女人热情地招呼他进屋里。叔原看得真切，不禁春心萌动，想入非非，趁着夜色来到这幽坊青楼，站在“狮子楼”门口行犹豫不敢进去，板凳上的女子一齐把笑脸送了过来，盈盈睇视，叔原初历此场面，竟脸红心跳。楼上送来一阵悠扬的琴声，他来到三楼见这里摆着四、五桌酒筵，楼房内红男绿女笑语声喧，杯盘狼藉，一个朱颜翠袖的歌女，正立在筵前曼吟低唱。走近前去但见她挽一个朝天髻，脸如芙蓉，眼睛顾盼流光，唇红齿白，体态轻盈，振起娇喉，唱出的歌令人眼饧而骨软。叔原被她迷信了，找个位置坐下兴味盎然地看这歌女表演。一位客嫂热情地迎了过来：“这位小客官吃点什么，要不要妹子相陪？”应声而来一个满身绮翠的歌妓，向叔原道万福，殷勤地伺候他。叔原回头见身后阁门的珠帘里，隐约有副床帐，床上一碗红灯照着两个面孔，一个肥胖的官员，小眼肉鼻，和一个满脸脂粉、一头珠翠的女子打情骂俏，讲着下流肉麻的话。叔原对身边的女子没有兴趣，指着曼吟低唱的歌伎说；“她叫什么名字？”
身边的女子柳眉一挑：“她啊，妓院里请来的歌伎……莲儿。公子怎么会对云儿感兴趣？我不漂亮吗，我也会唱会跳啊？”
一会儿锦幕拉开，乐师弹奏着音乐，舞台上响起了戏曲的序曲，歌伎们开始了轻歌曼舞。莲儿与众姐妹一道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突然一个歌妓头晕目眩，失去了重心，一脚踏空扑倒在地，其他姑娘们随即惊呼起来，乐曲声也骤然停止。叔原跑到舞台上一看，见晕倒的姑娘是莲儿，立即叫人去请医抓药，围观的人却没有一个动身的，呆愣着不知所措，没有主管发话谁都不能做主办事，叔原分开人群抱起莲儿，像待亲人似的慷慨解囊，主动掏出银子叫人去请医抓药，莲儿苏醒后，叔原和她一交谈才知道她父母双亡，孤苦零丁，一个人无依无靠，为薄酬到狮子楼去卖唱，她是因饥饿而昏晕倒下的。狮子楼的老板不仅不给医治，反而扣除她的工钱，说她误了演出砸了场子，叔原据理力争为莲儿讨公道，老板没有理睬他，叔原只好自掏银子给莲儿付工薪，并请她吃饭，安慰她保重身体，不要为几个小钱使自己的身体受到损伤。在场的人都认为叔原是她的情人，对莲儿解危济困，一片痴情。
莲儿对叔原的帮助非常感激：“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就让我服侍伺候公子一回吧，你要我吗？”叔原对莲儿的献身感到突然，不禁脸红心跳：“时候不早了，快回家吧，好好歇息歇息！”莲儿感激得热泪盈眶：“公子对一个陌生女子如此重情义，热情相帮，不怕受人谗诽吗？”叔原苦笑道：“只要是做得对的，问心无愧，清白自有天地知！”
莲儿不住地躬身称谢，独自返回家去了。
叔原转身出街巷路过一家酒店，见酒店里有人吵闹，他好奇地进去一看，发现是个乐工在和酒店老板争吵，原来是酒店老板向乐工索要酒菜钱，这个乐工无钱在身想赊账，两人为此争吵不休。叔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忙从腰间摸出银子，递给酒店老板说：“这位乐工的酒菜钱我付了，剩余的给他下次买酒喝。”
酒店老板见钱如苍蝇见血，笑嘻嘻地接受了。这位乐工师傅心有愧疚地对叔原连连磕头：“公子好人，公子恕罪！”
原来，这位乐工是夏竦家的奴佣，他受主子夏公子的指使来监视叔原和莲儿的，看他俩是否做了苟且越轨之事，没想到把叔原看错了，他是真心帮助人而不求回报的，甚至对监视他的乐工也慷慨解囊相助。乐工心里暗想，真是位好公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