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听了,转过身去对王经张虎等一干人道:“今天便宜了你们,现在都回去抄家伙,等会要是打起来了,都他娘给我拿出刚才的劲道来!”
众人喝了一声“是”,就各自散去。王经长舒一口气,庆幸逃过一劫。回到帐篷中,迅速披上铠甲捉起陌刀,和同队的人一道在营帐外列队。其他士兵也各就各位,习武带着弩手,在箭楼上支起大大小小的弩机,把成捆成捆的箭支摆在弩机的旁边。李校尉走到新刀手跟前,问李丞嗣:“拒马壕可否挖好?”
李丞嗣答:“挖了两丈多宽,靠我们这边安上了拒马,壕地下安了些竹刺,还铺上了干草,一个火把下去就能着起来。”
校尉又问:“火堠挖了多少个?”
李丞嗣道:“四个方向上,每隔二十步一个,一共四十个,里面堆了干柴,都用引火绳连到栅栏里面。”
李校尉说:“事办得还算利索,快去把火堠都点了。”
李丞嗣跑到栅栏边,找到了那些引火绳。火绳都用油浸过,刚一点着,火苗就呼地蹿了出去,像条火龙一样不一会儿把四十个火堠全点着了,营前的一片开阔地被照的透亮。
李校尉于是大声命令道:“各队听我号令:陌刀手把刀放一边,拿上弓听习武指挥一道放箭;弩手队全部上箭塔朝远处放;长矛队到营门口集中,防马队冲营门;营中灯火全熄,不许嚷嚷,耳朵都他娘给我竖直听好军令!”
“遵命!”众人齐声答道。
习武背着一部蹶张弩,拿上一支火把爬到箭塔上,招呼下面的刀手说:“你们分成三排轮流射。等会就我的箭头上是点着火的,我朝哪边射,你们也朝那边射,知道不?”
张虎和李丞嗣都伸出拳头表示知晓。习武便不再说话,专注地看着前方。没过多久就听见一阵得得的马蹄声,随后在远处火堠的火光中就能看见马队的身影了。
习武敲了一阵梆子,几个箭塔上的弩手们就齐声喊道:“来者寨前止步,通报姓名!”连喊了三遍,无人应答,且马队继续朝前行进。习武想再等就麻烦了,赶忙拉弦搭箭,点着箭头,朝着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黑影射去。只听见隐约传来哗啦啦一声,黑影倒在了一个火堠旁,便没了动静。
地下刀手们见了,也纷纷弯弓搭箭,朝习武指示的方向射,黑暗中只听见一阵绷绷绷的如同闷雷似的弓弦声。王经躲在块橹牌后面放了三箭,黑灯瞎火地也不知道自己射中了什么,只觉得这事挺新鲜的,心想对像他这样胆气不足的人来说,弓弩手还真是个好差事,只要安安心心躲在后面放箭,用不着冲到前面去厮杀拼命,天天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可当年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一门心思地喜欢陌刀呢?真是想不明白。
也在不容王经多想什么,前面已经传来了人的叫唤声,大约是被射中了,疼得哭爹喊娘,声音挺凄惨的。但马队依旧超前进,两翼的骑兵超到了中路的前面,队伍大致成了个月牙形。习武见状,又搭上一支箭,朝队伍的左翼射去。其他弩手和地下的士兵也跟着一通乱射,黑暗中飞箭如蝗,又有不少人落了马。
但马队还在往前冲,已经冲到了唐军视线能看清的地方了。习武在箭塔上大喊:“随意放箭!随意放箭!”所有刀手就全挤到栅栏边射击。马队中又有不少人倒下,但还是没有人停下,大有一股不冲垮唐营不罢休的气势。
“这些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么不要命啊!”王经边放箭边问李丞嗣。
李丞嗣道:“我哪里知道,你去问他们!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王经道:“莫不是石国人追到这里来了?”
李丞嗣说:“说不准!”
唐军箭射三轮,马队冲到了营前,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冲在前头的几个骑兵勒不住马,跌进了拒马壕里。李丞嗣见状大叫:“他们掉沟里了,快点火!”
一个士兵把手中的松明丢进拒马壕,壕沟底下铺着干草硫硝,整条壕沟的火立刻蹿起丈把高,滚滚热浪逼得骑兵们不敢向前,纷纷退后。
火光下,两边的人都看得分明,这些半夜突袭的骑兵不是石国人,竟是突骑施人!要知道两个月前给唐军供吃供喝的就是他们。唐军士兵都很诧异,愣了一会儿,有人还试着喊:“不要误会,我们都是天可汗的人!”
对面没有回应,马队后退少许,突然弯弓朝唐军放箭,唐军猝不及防,有人中箭倒下。王经等人伏在盾牌后面躲避,准备寻机还射。无奈突骑施人个个弓马娴熟,箭簇又快又密,刀手们连冒个头的机会都没有。习武在箭楼上看见下面的情况,寻思以刀手们的箭术水准根本不是这些突骑施人的对手,于是对下面大喊:“不要露头,躲在盾牌后面藏好啦!”
刀手们知道习武射箭在行,听他的话一准没错,所以一个个真的乖乖趴下,把平日里吆五喝六的臭架子一并收了起来。元辅仁趴在王经的前面,屁股厥地老高,姿势十分不雅。王经看了觉得好笑,伸手在他屁股上狠掐了一把,吓得元辅仁几乎跳起来,回头一看才发现是王经,于是气鼓鼓地说:“遭了瘟的秀才,打仗的时候开这种玩笑,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中了呢。”
王经嘿嘿笑起来,一旁李丞嗣道:“瞧你这熊样,也不怕别人见了笑话!”
元辅仁道:“笑话又怎么的,总比枉送了性命强。人家是来寻仇的,可人又不是咱们杀的,要是被他们射死了,到了阎王那里也没处说理去。”
王经说:“你可看仔细了,那些是突骑施人,又不是石国人,你怎么知道人家是来寻仇的。”
元辅仁说:“我知道那是突骑施人,可你看看他们和石国人长得多像,都是扣扣眼鹰勾鼻,我敢打包票,他们五百年前半是一家。我们打了他亲叔叔老娘舅,他们能不过来替石国人报仇么!”
王经笑着说:“这厮净会瞎说,斗大的字识不得三五个,怎么就和那做饭的包子一个毛病……”
元辅仁不服气,说:“算你识得的字多,那你倒给我说说,这些鸟人为啥莫名其妙来打咱?”
王经道:“这……我也说不好。”
“嗤……说不出来还来说我。天上没云不会下雨,水边无风不会起浪,无缘无故挨了别人的打,多半是和旁的人结了仇怨才招来的祸事。爷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难道这点都会看错?你小子好生学者点。”元辅仁不屑地说。
一旁张虎队里的几个老刀手听见元辅仁敢夸口叫“爷”,心里很是嫌恶,便骂道:“你这厮才出来混了几年啊,敢在这里充大!有能耐的探出头去放两箭试试,省得弟兄们在这里当缩头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