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诊三楼,挨着财务科就是我妈妈的办公室。
我敲了两下门,没有回应,只好拿出我随身带的一把钥匙把门打开——屋内空无一人,开着的空调吹来阵阵凉爽的微风。
靠近老妈板台的窗户却开着,一盆仙人球倒在窗台上,青瓷花盆已经碎裂,硕大的仙人球长满尖刺,带着花土,远远看去竟像一颗人头摆在那里。
板台上翻开的一本大书旁,摆着一个木鱼石的水杯——这是我去年四月去洛阳看牡丹时,在白马寺给她买的,现在还冒着热气。
板台右边靠墙是一张单人床,一个点滴架安在床头,上面挂着一个吊瓶,还有半瓶液体,此刻顺着针管都流淌在地上,汪成一滩。
床上的被褥很是凌乱。
“门反锁着,窗户打开,而且开着空调,人怎么会不见了呢?”南嘉惊讶道。
“唉,小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老舅江海涵。
“老舅!我刚刚进来,我妈呢?”
“啊,刚才还在床上打吊瓶呢,人去哪了?”老舅惊讶地看着我,“你妈刚才想吃八宝粥,我到楼下去给她拿,也就三五分钟的事儿!你进来时没有看到她吗?”舅舅有些焦虑。
“看样子是出事了!”李宝一走到那扇开着的窗子,向外探出了身子,“你们看,这儿还有一根绳子直接悬到二楼的雨搭上!估计阿姨是被人劫持了,从这里被带走了!”李宝一谨慎地回头对我说。
“啊!”虽然不愿意相信他的话,可是这一切已经很明显地得出这个结果,我的头再次嗡的一声,舅舅一把抱住我:“小笳!”
“嗯……我没事……”我有气无力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到底是怎么了?”我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这一切已经快把我逼疯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些我做梦也想不到的意外,如果一件两件我还能承受的话,现在,这些事情已经超出我的负荷,我真的感觉像是在梦里一般,突然,好困,好累,好想睡觉,也许一觉醒来,我就恢复到了正常的生活……
也许,真的是太累了,我歪在沙发上,居然真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好香,没有梦,没有幻想,一切都那么安静,突然像个婴儿一样……我在实习时,轮转到妇产科时,看着那些刚出生的小婴儿躺在保温箱里,睡着的时候,小小的脸蛋偶尔会笑起来,我就在想,难道他们也会做梦吗?可惜,没有人会告诉我答案,就像此时此刻,太多的疑问已经让我习惯了突发的事件,习惯了生死的模糊界限……老天,我只是一个医生,或者说是一个还没有毕业的学生,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醒来时,却躺在了妈妈的床上……
昏暗中,我看到宝一和南嘉窝在沙发里,也沉沉地睡着,只听到墙上那个大石英钟发出规律的咔咔声。
我转头向窗外看去,窗外已经暗了下去,一抹夕阳残照映在窗玻璃上,把室内照得色彩泫然,这时,我才看到我的右手背上扎着吊针。
“南嘉……”我突然觉得口好渴。
“啊!你醒了!”南嘉条件反射般一下子坐起来,看着我。
“嗯,给我倒杯水吧,嗓子要冒烟了……”
南嘉用我妈妈的水杯在饮水机上给我接一杯水,忽然,他“咦”的一声:“这是什么?宝一,醒醒,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宝一也扑棱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你说什么?”
“我刚刚看到杯子里有个东西,你把灯打开!”南嘉走到洗手池,小心地用杯子盖遮住杯口,把水倒了出去,然后把手小心翼翼伸进杯子里,拿出了一张鲜红的纸张样东西,放在茶几上……
“啊!是纸钱儿!”李宝一凑过去看了看,突然惊讶道。
“纸钱儿?”我和南嘉异口同声惊道。
“不会吧?纸钱儿不都是黄色的吗?怎么会还会有红色的?”南嘉看着那片火红如血的纸钱儿惊诧地看着宝一。
“嗯!这是一种特殊的纸钱儿,是家里最近有死人,但还有喜事——比如结婚——给新死去的人上坟用的,是喜钱儿!”宝一肯定地说。
“奇怪了,这种东西怎么会在阿姨的水杯里呢?”南嘉自言自语着,充满了疑惑。
“我老舅呢?”
“哦,他说省里下午来了一伙检查团,他替你妈妈去陪客人了。”南嘉道。
“哦,他是常务副院长,我妈不在时,只能由他打理医院事物了!你们还没有吃饭吧?”
“吃过了,刚才老舅打发人给咱们送饭了——你饿不饿?有点心和牛奶在微波炉里热着呢,我去给你拿吧?”宝一站起身。
“我妈不会有事吧?”我担心地问,虽然我知道他们俩也跟我一样。
“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刚才你昏睡时,舅舅把姥姥和周爷爷失踪的情形复述了一遍,跟你妈失踪的情况很相似,应该是同一伙人干的!可能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还没有得手!”李宝一点燃了一支烟。
“嗯,宝一说得对……只是不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一时很难找出点线索,难道你外祖父真的留下了一本关于古格王国、关于香巴拉秘境的笔记吗?”南嘉看着我。
“一定是!否则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大动干戈的,看来我们的行动已经触动了他们的那根紧绷的弦,为达目的已经不择手段了!”我肯定地说。
“不过,说一点线索没有也不对,你们看这枚纸钱儿会不会有什么说道呢?否则,在我妈妈的办公室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呢?”我看着那枚静静地躺在茶几上殷红如血的纸钱儿,沉思道。
“这里是医院,肯定会经常有死人的,洒一些纸钱,秋风又大,漫天飞舞碰巧刮进来也是有可能的!”宝一摇摇头。
“是啊,那唯一的线索也就断了。至于那根绳子,我看过了就是普通的尼龙绳,没有什么价值!”南嘉紧皱着眉头,一筹莫展。
“当当当……”敲门声。
宝一神经质地掏出枪,掖在牛仔服里,打开了门,是一个穿着白大衣佝偻着腰的老阿婆。
“呀,院长不在啊?”
“您是?”
“哦,我是这儿的保洁员,每天这个点儿收拾楼道卫生,我看看院长屋子里有没有想倒掉的垃圾!”阿婆抬起头仰望着宝一,笑容可掬。
“哦,没有!院长今天不舒服,没在办公室!”宝一点点头,有意关门。
“哦?那你们是?”阿婆警觉地看着宝一和南嘉。
“哦,我们是院长儿子的朋友,她儿子感冒了,在这打个吊针儿,我们是陪他的!”
“这样啊!深秋气候不稳定,可得注意点身体啊!”阿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南嘉,笑道,“那我就出去了……咦,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阿弥陀佛,多不吉利!”阿婆回身时忽然看到茶几上那枚红色纸钱儿,吓了一跳。
“哦,可能是风刮进来的!医院总是死人的地方,有这些东西不足为奇!”宝一笑着把那纸钱拿起来,团了团扔到阿婆手中的垃圾戳子里。
“小伙子说的很对,不过,咱们医院已经好几天没有死人了!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阿婆又把那张纸钱捡了出来,平整好塞进南嘉的上衣兜里,“这东西不能乱丢的,要扔到山上去,孤魂野鬼都喜欢着呢,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
“啊?!不会吧?”宝一惊诧道。
“我在这干了大半辈子了,医院的大事小情哪有石婆婆不知道的呢?”阿婆摇摇头,转身向门口走去,嘴里嘟囔着,“纸人张家的喜钱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伙儿多加小心吧……阿弥陀佛……”
“石婆婆,您说的纸人张是什么东西啊?”宝一只得再次重复一遍。
“错了!纸人张不是东西!呸呸!该打!”石婆婆轻轻抽了自己两个嘴巴,摇摇头道,“纸人张啊,在咱们这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有句老早年的童谣唱得好——纸人张,张张嘴儿,死人来把活人累;纸人张,喜钱儿飞,坟里爬出白毛鬼;纸人张,瘸瘸腿儿,全家变成白骨堆儿……”石婆婆嘶哑着嗓子唱的儿歌听得我汗毛倒竖,南嘉只管看着阿婆,端着的一勺儿八宝粥全都洒到被子上了……
“老了,这歌儿唱的,跟鬼哭似的……下班了,老头子还等着吃饭呢!”阿婆拎着扫帚和铁戳子走了出去。
“喂!石婆婆,您还没告诉我们纸人张在哪里住呢?”宝一急道。
石婆婆突然转过身,脸上显出一副阴寒的目光。
“你们打听这个干吗?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你们要真的想去找他——黄泉路,奈何街,忘川胡同里就是了。”
看过了多仁大叔和晋美师傅,薛教官正坐在陪患椅上给多仁大叔量体温。
南嘉简要地把刚才的事情叙述一遍,薛教官认真地点点头:“情况看来越来越复杂了……你们想去纸人张那里吗?”
“是的,现在三个和胡笳外祖父有关系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看来对方已经知道我们来这里找东西了,现在纸人张那里是唯一的线索,我们别无他途了。”南嘉点点头。
“嗯……地图在我们手上,即使他们找到了胡笳外祖父的笔记本,一时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只是我们目前迫切需要摆脱这种被动局面。”宝一道。
“纸人张目前是唯一一条线索,希望能够通过这个线索,摸到他们的一些底细,这样,我们就能逐步摆脱被动的局面。”我看着薛教官。
“好吧!你们一会儿回车里把衣服换一换,那里有水暖工的工作服。车子停在3号车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