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胥羽自然猜得到她的心思,隐讳的提醒道:“打打杀杀,总不是解决事情的最好方法。况且,如果纯属一场误会,后果不甚设想。”
段郁宁愁眉苦脸道:“可这发霉的粮食也不能吃。”
楚胥羽笑道:“你性急别急躁,总会有办法解释的。”
段郁宁尴尬的低下头,无论碰到什么事,他总能冷静的处理,可是她像跳梁小丑般,上蹿下跳的。
楚胥羽掏出早上没吃的烤红薯给她,“我没胃口,你先填肚子,今天都累了,明天再说吧。”
没被褥取暖,楚胥羽缩着身休在硬板床睡了一夜。天亮起身刚要开门,愕然发现地上有只死老鼠。
山里死只老鼠很正常,只是目光无意间落在桌上的膳盒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放在桌上的膳盒盖没有盖严,盒内的饭菜留下了老鼠啃吃过的痕迹,两颗硕大的老鼠屎赫然在现。
或许冥冥中有注定,昨晚他因肺痨发作没食欲,而段郁宁憋了一肚子的没胃口,两人阴差阳差没吃虚空送来的食物,算是逃过一劫。
楚胥羽悄然倒死老鼠跟饭菜倒了,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并没有告诉段郁宁。以她的性子,不弄出些事来才怪。
静心禅院破烂不堪,楚胥羽跟段郁宁找到把镰刀,到山上割了些草晒干,将屋子里重新修葺一番,勉强能遮风挡雨。
段郁宁将发霉的米面拿到太阳底下晒,掺了些野菜下锅,勉强能咽下。楚胥羽找方丈几次均却被虚空拦了下来,说能智方丈病了,不适合见客。
能智一直没有露面,而寺中的和尚完全无视楚胥羽的存在,倒也没有主动找碴。
风雨欲来的平静,楚胥羽隐隐感觉不对劲,不禁问道:“银毛这几天有没有找你?”
段郁宁摇头,“估计庙里有菩萨,它一直都没有现身。”她倒是希望它出现,弄死那些嚣张的臭和尚。
能智接连几天不露面,连庙里和尚们也不来静心禅院,楚胥羽倒也落得清静。白天跟段郁宁上山砍柴挖野茶,翻阅佛家经文,教段郁宁识文练字。
主人授业,段郁宁甚是高兴,自然加倍用心。
楚胥羽握住她的手,在地上一笔一划写上“段郁宁。”两人挨得很近,楚胥羽的呼吸声清晰透入段郁宁的耳朵,若有若无的薄荷气味萦绕耳边。
心,怦然而跳。段郁宁的手发颤,树枝在地上画了歪歪扭扭的符号,脸烫得吓人。
“手别抖。”温和儒雅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楚胥羽两只手包握住她的手,在地上端正地写下名字。
贝齿咬住舌尖,刺痛让段郁宁清醒过来。她深呼口气,一笔一划练习着,直至写出端正的字,甚是高兴道:“主人,你的名字怎么写?”
“你倒挺入戏的。”楚胥羽呵呵笑,在地上写下自己的名,起身回屋。
段郁宁蹲在地上,紧张地捂住自己的手,似要留住一丝余温。皎洁月辉之下,她一遍遍在地上写着楚胥羽的名字,似要刻进生命中,融进骨血。
悄然摸着骇人胎记的脸,段郁宁紧抿着唇,她是个极其丑陋的人,能得到俊雅的楚胥羽关心,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其它的她不能有非分之想。她是他的随从,不管以后发生任何事,定要护他的安全。
对于段郁宁的领悟,楚胥羽相当讶然,短短几天时间便识得了上千汉字,一般的文字倒也难不她。识了字,段郁宁最大的兴趣便是银毛留下来的书,除了吃饭睡觉,她一直拿着书不放,连砍柴休息都不忘掏出看上两眼。
“你这几天沉默寡言,有心事吗?”楚胥羽递了条手帕过去。
段郁宁接过手帕擦汗,“你不是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现在拿那帮和尚没办法,所以不去招惹他们。”
“不管寺里的和尚是真还是假,他们应该都不会再对我动手。”自从那次下毒后,便再没了动静。
段郁宁不解道:“为什么?”
“我的病撑不了多久,就算他们不动手,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更何况我在他们监控中,没有必要再下动手。”他若在万福寺死于意外,大理寺定会追查,一时下查出蛛丝马迹,界时只会对那帮人不利,所以他们不会再愚蠢的杀人。
段郁宁神色黯然,“你不会死的。”
“我尽量。”楚胥羽的笑容甚是惨白,伴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只愿能在他有生之年,能想出办法保住段郁宁一命。
东南向的山风吹过,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传了过来。
段郁宁用手帕捂住鼻子,待臭味过后再继续砍柴,谁知臭味时断时续且越来越深,“呕……”某人一个没忍住,蹲在地上干呕。
楚胥羽屏住呼吸,“可能是山里的野兽死后发出来的臭味。”恶臭味相当浓郁,并非一般的老鼠、兔子的尸味,可寺中和尚经常上山砍柴,从地势来是鲜有巨兽出没。是什么东西,能发出哪此恶臭?
在好奇心驱使之下,两人顺着风向往后山寻找而去,约摸走了半刻钟左右,总算是找到了臭源,味道是从山沟里发出来。站在沟壑边上,隐隐约约看到几块淡黄的颜色,但隔得太远看不清楚。
“好像是衣服。”段郁宁探长脖子,看了半天才疑惑道。
楚胥羽猜测道:“该不会有人跌下去,摔死了吧?”山沟树林起伏,压根看不清楚。
后山人烟稀少,除了和尚砍柴,香客是鲜少进山,不存在失足致死的情况。可如果真是和尚失足,寺里该有人寻找才对。从类似淡黄布料的东西及浓郁的臭味判断,数量不在少数。
“我们下去看看。”不知是否错觉,那抹淡黄色,跟寺里和尚们穿的衣服有些像。
两人小心翼翼往攀爬到山谷,随着距离拉近,臭味越浓。当看清恶臭物时,顿时从头凉到脚底,沟里有五六具和尚的尸体。尸体脸部浮肿腐烂,身上有蛆虫在爬,苍蝇飞舞盘旋。从尸体腐烂的情况来判断,已经死了有几天了,其中一具尸体隐约可以看出是能知方丈。
“怎么可能是他?”段郁宁愕然道:“他前几天都还活生生的。”
楚胥羽眉头紧蹙,“方丈遇害跟我们到寺庙的时间相差无几,看来那帮人确实是冲我来的。”
“他们也忒太胆了吧,连方丈都杀了。”话刚出口,段郁宁只觉得自己蠢到了极点。他们连皇子都敢杀害,还会在乎杀几个和尚?杀手伪装成和尚进庙,肯定被方丈等和尚发现了,或许在威胁利诱不成的情况下,将人杀死抛尸后山。
爬上山沟回到柴堆边,段郁宁问道:“要报官吗?”
“暂时不能报,暂不论我们之前有官司,就算让官府来查案,皇宫内的那帮人也有能耐压下来。”
段郁宁头痛道:“那现在怎么办?”
“当什么都没发生。”翻山越岭的楚胥羽难掩倦容,“只要我的病没有起色,他们是不会再动手的。”
段郁宁直咬牙,恨只恨自己没本事。那帮泯灭人性的畜生,今天加付在楚胥羽身上的痛苦,日后她必千倍百倍讨回来。
背着柴回到静心禅院,暮色已至,刚推开门只见一道银色的身影坐在椅子上,翘着个二郎腿,两只獠牙闪闪发亮。
“……”段郁宁满脸黑线。银毛不知从哪死出来了,短短几天便从冷艳高贵堕落成痞子无赖,流氓相十足。
“你怎么来了?”自从得知银毛对自己没恶意,段郁宁便鲜少给它好脸色。
银毛龇牙,二郎腿抖得更起劲了,得瑟地朝她朝了个甩桃花眼。
段郁宁以为自己的眼花,连眨几下眼睛,又见银毛眨了桃花眼。
这一眨可不得了,段郁宁心慌了,忙躲到楚胥羽身后,“它……它是什么意思?”
楚胥羽啼笑皆非,“它对你有意思。”
“呸!”段郁宁狠狠朝银毛瞪了眼,“我虽然长得丑,可也不会跟僵尸苟且。”这只臭东西,它老是缠着做甚?她不愿意多想,可它对自己及楚胥羽,真是南辕北辙的态度。对于楚胥羽,它似乎有种天生的敌意,相当的颐指气使,简直是狗眼看人低啊。
长得丑,她有自知之明,可银毛的态度真是够骇人的。
果然,见楚胥羽活生生站着,痞气尽现的银毛顿时冷艳高贵了,绿幽幽的眼眸射杀过来,瞬间用眼神将他杀死一万次。
楚胥羽倒没跟它计较,反而径直走过去问道:“不知你来有何事?”
银毛鼻孔出气,死灰色的指甲在桌上划着:看她。
与往昔不同,段郁宁已识得尸语,看到银毛的字迹时,倒没羞得想钻地洞,反倒有了撕碎它的心,“不要脸。”主人向来聪颖,一双眼睛能看穿人的心思。银毛的心思,该不说被他说中了吧?呸呸呸,乌鸦嘴!
楚胥羽淡然道:“人你看过了,可以走了吧?”银毛现身,必有大事。
银毛直接拒绝:不走!
段郁宁冷哼道:“我可不会屈服的。”
银毛挖鼻:少臭美。这么丑的女人,白送都不要。
“……”段郁宁吐血。
纵然再丑的女人,也受不了男人当面说自己的丑,更何况是只僵尸,段郁宁也不例外,急怒攻心的她拔出女魃泪,挥着要砍上去。
楚胥羽拦住她,“这只僵尸心性顽劣,逗你玩呢,当真就输了。”
“可是……”段郁宁咽不下这口气。它很帅吗?咳,脸白得跟面粉似的,身上还有股淡淡的尸臭味。
“不理它便是。”楚胥羽低声暗示道。
主人发话,段郁宁愤然收了女魃泪,去灶房做烙饼。
果不其然,烙饼做到一半,银毛出现在灶房了。
段郁宁仍在为他之前的话耿耿于怀,压根没搭理它,谁知银毛居然放低了姿态,主动拿了根棍子在地上画圈: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