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时机已经成熟,金天马真诚地对刘校长说:“老班长呀,我们这场演出也不单纯的商业性的,是冲着咱们这些伤兵来的呀。当年,一个八路军的伤员,被咱沂蒙山的百姓救了,人家老八路的后代要来济南,咱当兵的知道人家的心事啊,这不,就想组织一个小专场,让他跟救人者的后代来一个特殊的会面。”
“噢!”刘校长略一思忖,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不支持,可就无情无义了喽。”
金天马感激万分,忽地上前紧紧握住了刘校长的手,谭醒也跟着站了起来,激动不已。
金天马扫了一下墙壁,突然又问:“老班长,干过号手吧?”
“当过宣传队的小号手。”刘校长正疑惑,扭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军号,指点着金天马心领神会地笑了:“真有你的!”
金天马这时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今天咱俩算是对路了!我有个战友干军乐器材的,我要给你配备沂蒙山区最棒的军乐队。”
刘校长吃惊地看着金天马,忽然,他“哎呀!”一声,伸出了一只大手,对金天马说。“我一直盼望建一个一流的军乐队,可惜,资金不足呀。老弟,谢谢你圆了我的梦呀!”他竟然激动得眼睛里冒出了泪花儿。
五
济南的九月,依旧燥热而又烦闷。
何其道心事重重地出了泉城大酒店,向着附近的泉城广场走去。
当他来到了泉城广场,这里已云集了众多的男男女女,他们围拢在荷花型的喷泉之下,期待着泉水带来的凉爽和快乐。
这时,音乐骤然奏响了,是鲜为人知的《绿岛的夜》。围观的人得到了凉爽,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小孩子更是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何其道倾听着音乐,心情更为复杂。刚才和刘杰的对话又回响在他的耳际……
“何总,北京余老来电话了,说是晚报学会的同志看了大奖赛的预案,觉得商业味太浓了,有几家晚报想退出比赛。”
“晚报退一步,赞助商不知要退几步呐!”
“是呀,赞助商青睐的就是有影响力的媒体。”
“让我再想想办法吧。”
何其道坐在广场边角的花台上,有心无心地观看着此起彼伏的喷泉,周围一切的人影及欢呼都缥缈而去,似乎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突然,一个人坐到了他的身边,默默地陪着他坐着,并不说话。良久,何其道才偏了一下头,看看这个不速之客,原来是刘晓彤。他又把头偏了回来。
刘晓彤侧着身子,并不看他,只是轻声说道:“世上是没有全才的。任何个体的策划方案,都有他的死穴。”
他扭头望着她。
她淡然一笑:“如果这个死穴加以多元的动力,或许是能够复活的。”
他的眼里放射着期待的目光。
“你起初的设想并没有错。”她说。“让赞助商接受所有参赛记者的现场采访,商家亮了相,风光,觉得不冤枉。而记者呢,借以施展业务技能,让评委衡量、打分,应该说是一星关二。可是,你忘记了,他们是什么?是不喜欢重复的新闻人啊!你本身就是一个商业活动,主角又是缺乏生动性的商家,能满足他们的猎奇心理吗?”
他思量着。又问她:“你的专业是经济学吧?”
她朗朗一笑:“我研究广告学,是不能回避传媒ABC的。”
他感激地冲她点点头:“谢谢你!我想你的脑际一定闪现出了一位女工。”
她有些激动:“跟你对话,太省心了。对,是想起了李冬梅大姐,准确地说,是以她为首的‘济南义工’。”
他也有些激动地诠释道:“一群下岗女工,披着各种色彩的经历出场,那些记者们会报以怎样的激情和掌声啊!”
“这样也丰富了参赛记者的采访内容。”她急速地接上一句。
他站起来,兴奋地对她说:“你应该加薪了。”
她呆呆地看向他,良久,才苦笑道:“现在,我似乎不太在乎这个了。”
“那你?”
她也缓缓站起来:“从你身上,我感受到了仁厚和包容的力量。”她转过头去,叹了口气:“过去,我确实曾经像有人猜测的那样,为利益迈动着轨道之外的脚步,可你,即使明察秋毫,也依然宽容地期待,实践证明,你的这种期待是多么迷人的防御法宝啊!你的魅力,回归了我的灵魂,唤醒了我的迷失!”
他被她赞美得有点尴尬了:“其实,我是不足为奇的。一切应取决于公司的文化。”
刘晓彤继续按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我原本是带着一种临时的,甚至裂变的心态来到公司的,而现在,我却感到,为这样的公司效力,是人生的一种壮美。”她的语调充满了真诚。
他也深情地望着她:“今晚,对我,对公司,都是一种荣幸!”
她眼里突然闪烁起了羞涩的光:“何总,你在让我感动。”
“是吗?”何其道轻柔地问。
“是的,一种曾未有过的感动。”
“有这么严重吗?”他那双明亮的眸子,格外动人心弦。
“你还要让我怎么表白呢?其道。”
他震惊。她竟喊开了他的名字。
她更震惊。却不知为何情不自禁喊出了他的名字。
一个钟情少女的目光瞄准了他。
他知道这目光的含义。
她想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表达。
突然,她悄悄地流起了泪。泪花晶莹,而又灿烂。令人心神不宁。是啊,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够拒绝一个漂亮女人主动示爱的英雄吗?
有!那是政治家和文学家的胡说八道!
但他犹豫了,可他的犹豫她却明白其因。
刘晓彤一双火辣辣的眼睛望着他:“其道,真的,我不需要你承诺什么。我只希望拥有你,哪怕片刻……”
刘晓彤的眼里充满了期待:“其道,我,我想等你房间去待一会儿,哪怕一会儿。”
“不!”
何其道的一声拒绝,差点儿摧垮了她,但转而他的话,又扭转了她的灵魂:“晓彤,在我那样的房间,太慢待你这份情意了。走,我们去索菲,住总统套。”
六
谭醒的车开进了英雄山下的“黄河宾馆”。下了车,她用手梳理了一下秀发,拎着圣大包罗手包向宾馆内走去。当她从八层电梯出来,竟然看到了微微而笑的亚斯。
“你?”谭醒吃了一惊。
“等你呀。”亚斯眉眼一拨。
西堤岛咖啡屋,音乐声缓缓地流淌着。
亚斯和谭醒细细地品着苦涩的咖啡。
亚斯放下咖啡杯,柔软地笑着:“谭姐,糖酒会期间,我需要在黄河宾馆订几套房子,你看方便吗?”
谭醒也笑道:“可以啊,我可以把最好的房间留给你。需要几套?”
亚斯边用小匙搅动咖啡边说:“几套说不准,谭姐你看着办,要五十个床位。”
谭醒立刻明白了,亚斯是为湘东酒厂而订。
谭醒眨眨眼睛,感叹道:“公司让我来分管客房业务,你来订房,本来我应该高兴,可是……这样说吧,如果你是订五十一人的房间或四十九人的房间,我都会……可是,你偏偏订五十人的,而且还选在这里--黄河宾馆。”她的语气越来越为难起来。
亚斯的大眼睛里闪着难以拒绝的光芒:“我不是以朋友的身份来找你的,而是以普通客户的身份。你作为客房的临时经营者,不应该拒绝我吧?”
谭醒无言以对,只是低头搅动咖啡,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突然,她抬起头来,毫不犹豫地说:“可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我不能为了公司利益而坏了市场规则。好,我说了算--订给你!”
亚斯忽地站了起来,低声叫道:“谭姐,你好伟大!我想拥抱你一下!”
亚斯探过身来,将谭醒的肩膀搂在怀里,轻轻拍了几下。她的热情破坏了周围宁静的气氛,其他喝咖啡的人向这边看了过来。
谭醒难堪地笑了:“还不知道金总会怎样爆炸呢。你毁了我们公司的计划。”
亚斯无奈地说:“没办法,对湘东酒厂,你们、我们还有何其道,都志在必得。但我们的赌注下得大些,免费一个广告门,二十万啊!”
亚斯忽然又幽幽地对她说:“谭姐,其实我很佩服你,一是敢作敢当,二是,怎么说呢,不会像我,但还能得到想得到的。”
谭醒明白她的意思,呷了口咖啡,坦诚地说:“每个人都有值得羡慕的地方。你这样不也很好吗,相爱就爱,想恨就恨,灵和肉都没有负担,也不必为了那些卫道士而忍受人性的痛苦。真的,我有时也很羡慕你。”
“唉,”亚斯叹息道,“百年之后再评说吧。”
谭醒点头认可:“时间是最公正的法官。”
山东某剧团办公楼前。金天马跟一位眼镜团长握手言别:“谢谢你,杨团长,小专场的事就拜托了。”
金天马刚刚开车出了剧团大门,谭醒的电话就来了:“金总,跟你汇报件事儿,你可不要早爆啊……”谭醒把亚斯订房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
金天马听了,半天没开腔。
谭醒本就胆颤心惊,金天马的不开腔,更让她心虚起来,隔着电话,她不知道不说话的金天马是个什么样子,此时,心里没谱的她,鼻尖微微渗出了一层汗珠儿,却也不敢说话。
“并不是你已经做了,我才这样说。”良久,金天马才开口,但一开口,就是迷踪拳,后面的才是观点。“公司利益应该服从市场规则,这是一;另外,我还欠他沙丁一个人情,这不就清了吗!最最重要的是后头,你就给他几套房子,单凭这个,他左右不了湘东酒厂的。”
谭醒感动得眼里盈起了泪花,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放下了电话。金天马,不管他对别人如何,对她谭醒,可真是没得说。但谭醒知道,自己将会永远愧疚于他。
七
金天马正开着车,接到了儿子小青蛙的电话:“爸爸”。
金天马激动万分:“小青蛙,你在哪里?”
“我在天边!”儿子答。
“天边?”金天马眼睛一转。“噢,你来到了济南,在云彩胡同。”
“爸爸,你真聪明呀!”儿子高呼。
“谁儿子的爸爸呀!”金天马自豪地说。
“你快来吧,爸爸。”
“好,你跟谁呀?”
“来了你就知道了。”
当金天马抵近济南内城的云彩胡同时,发现在一棵遮天蔽日的柳树下站着一个中年女子,她剪着男式短发,穿着蓝色运动装,身材挺拔,面容俏丽而又不失精明。天哪,竟是前妻姚遥。树下有一个小冷饮店,店外搁了几张彩色的小桌,青蛙正在趴在桌上吃冰激凌。见到爸爸,他只是嘿嘿一笑,然后又把头贴在了冰激凌上。
“啊,我伟大而勇猛的前妻……”金天马一见姚遥,就张开了双臂。
姚遥矫捷地一闪,睁圆了眼睛:“矫揉造作!”
“矫揉造作?”他诡秘地一笑。“这个词适合我吗?”
她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应该是流氓风范!”
他哈哈一声,又说:“这还差不多。”
小青蛙在旁边嘎嘎地笑了。金天马扭头冲儿子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妈怎么就不要我了。”
接着,他又对姚遥说:
“青蛙他妈,你咋会从天而降呢?”
“据我所知,济南还没有归你承包吧?”姚遥话锋依然尖利。
金天马耸耸肩,学着影视明星的样子。
她又说开了,那语气不是商讨,而是通知:“青蛙刚获了个象棋少年亚军,青岛市的。我来找省队的邢教练,想培养他一把。”
金天马登时严肃起来:“这可不是小事,关系孩子的命运哦,你应该听听我的意见。”
“监护权在我。”遥遥故意顶了他一声,又说:“当然,也可以给你发言权,但……”
“你给我咽下那个‘蛋’(但)吧!”金天马指着她的鼻子,急赤白脸地说。“山东的中国象棋什么水平,你不清楚吗?全国赛,进过八强吗?”
遥遥不服地:“没有状元师傅,照样有状元徒弟。”
“算了吧!”金天马几乎是吼道。“解放五十多年了,你看到一个状元徒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