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民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一睁眼，看到幸存下来的小六子守在他的身边。小六子见到志民醒来，急忙端过一碗水，志民三口两口就喝了下去。
“现在几点了？”志民问道。
“大掌柜，快一点了。”小六子答道。
“你知道牛头沟在哪吗？”志民问道。
“离着大荒地乡，好像不太远。”小六子说。
志民点点头。在睡梦里，他依稀记得王财宝浑身上下都是鲜血，就站在他房间的门外一遍遍地对他说：“大掌柜，你去看看我老娘。”志民应下之后，王财宝才像一团雾一般的消失了。梦境，就像是真的一样，一个活生生的人，一句活生生的话。
正午的月光很温暖，就像烟儿此时看着志民的目光一样。极目远眺，近处与远方的山峦都换上了绿装，如一幅重彩的水墨画，浓淡相宜地勾勒出春天；欣欣向荣的景象。
“二宝和王大哥的伤怎么样了？”志民一边洗脸一边问道。
“放心吧，都没事儿。我王叔的胳膊是皮肉伤，包扎一下就行。二宝的伤稍微严重一些，还好，没有伤到骨头。马大哥把子弹抠出来了，糊上了草药，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活动。不过有表妹在，也不能寂寞了。”烟儿说道。
“看到沈大哥了吗？”
“刚才好像看见在王叔的房里。”
“万山他们呢？”
“吃过饭，都歇着呢。”
“我吃过饭下一趟山，去牛头沟。”志民说完，对烟讲了昨夜的梦，和王财宝把他们三个人架到船上的事情。烟儿一边听着一边抹着眼泪。
“我还忘了问了，你们是咋知道我们被包围了？”志民问道。
”这件事情真的很玄的。“烟儿说道。她原原本本地讲了事情的经过。
从昨天早上开始，烟儿的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她听说过眼皮有跳财和跳灾的说法，便用古法沾上一小块白纸，据说这样就能化解灾难。她从一小块白纸，换成了一大块白纸，还是制止不住眼皮的跳动。这让她心烦意乱极了，总是感觉到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下午的时候，她去看望那些小狼，那头母狼的举动让她的预感更加地强烈起来。母狼不停地扭头冲着西面咆哮，在它一声声咆哮的声音过后，树丛里陆陆续续赶来了几群狼，聚到一处足有二三百条。
当烟儿回到山寨，黑虎莫名其妙地咬住她的裤腿，拖着她就要往山下走。烟儿看到黑虎的举动有些异常，又想到适才看到那条母狼的怪异表现，以及聚集到一处的群狼；忽然如醍醐灌顶一般醒悟了过来：志民他们出事儿。一想到这儿，烟儿心急如焚地找到了豹子，沈长庚和马福才商议下山去接应志民他们事情。
听到烟儿说起黑虎和母狼怪异的举动时，豹子说自己也是从早上开始就心神恍惚，昨晚还梦到莫长河一身是血地站在他的屋里，一句话也没有说。烟儿和豹子的话，听得沈长庚和马福才都有些心惊胆战。随后，几个人简单地商量了一下，决定由豹子，梁峰和烟儿带队，领着五百名兄弟一起下山。沈长庚和马福才本来也要一同去，但被烟儿劝阻了。山寨不能没有文臣武将驻守，这是烟儿劝住他们止步的话。毕竟偌大的山寨，还是需要有领头人坐镇的。
表妹何彩凤和小菊听到要去接应的消息后，也不管烟儿和豹子同不同意，执意地加入到下山的队伍里。
恰在此时，从菩提寺飞来的一只雀鹰，带来了志民二叔的手写的讯息，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西北方，志民有难。看到纸条的几个字，烟儿他们更加确定了先前的判断，所以，在黑虎和另外四条猎犬的带领下，五百多人带上干粮就出发了至于群狼什么时候也到了那里，烟儿就不知道了。
志民听烟儿讲完这些有些玄奥的事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确，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许多玄而又玄的事件，是人力所不能破解的。
许多年以后，留过洋且饱读诗书的何世敌对他的子孙讲起这件事儿的时候，是这样解释的：狼的猎食范围可达百公里，它们之所以会跑到那里，是认为日本人和他们的狼犬侵犯了它们的领地。黑虎本来与主人就心有灵犀，况且，又有母狼传递给了它某种危险的讯息，因此，它才有了那种看似很玄奥的举动。但是，当后辈们问起二叔太爷爷用雀鹰示警又如何解释时，还是让他瞠目结舌，哑口无言了。
沈长庚数出来三百块大洋交给了志民，然后说道：“其他那些睡了的兄弟，我会尽快找到他们的家人，把钱给他们送过去。还有，你说去荒甸子付船钱和埋葬兄弟们的事情，我马上派人去办。”
“我天黑能赶回来，你和王大哥他们看住豹子，千万不要让他做出糊涂事儿。还有，梁峰和豹子相处的很好，让他先去劝劝豹子。”志民说道。
“行，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沈长庚说道。
志民刚才听小六子说，豹子从回来到现在，拎着一坛酒，一直把自己关在一间小屋子里，谁叫也不开门。这让志民多少有些不放心，他怕豹子一时冲动再去找万山他们而做出一些傻事，所以，才这样嘱咐沈长庚。
一出沈长庚的房间，烟儿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布包，递给了志民说道：“这是一百块大洋，你拿给王财宝的老娘吧。”
志民接过来踹到怀里，对着等在外面的小六子说道：“走了，我们到下寨牵两匹马一起下山。”
“好嘞。”小六子爽快地应了一声，呼喝着志民的五条猎犬，跑在了前面。
“早去早回，路上多加小心。”烟儿叮咛道。
“知道了。你告诉二宝和王大哥，晚上回来我再去看他们。”志民说完，拽开大步就往山下走去。
烟儿一直看着志民的背影在山路上消失，才转身回到了营寨。
森林里，阳光斑驳地落在地面上，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开在山路的两旁，引来了一只只野山蜂，振动着翅膀起起落落。一些鸟儿也在树梢枝头穿梭着，婉转地吟唱着亘古不变的歌谣。这一切，都在暗示着春天已经来临。
小六子是小孩子的天性，一路上跟五条猎犬玩得不亦乐乎。志民心情沉闷地骑着马走在后面，对春天的美景恍若不见。
二百个兄弟只剩下三五人。一条条活生生的汉子就在一夜之间，从他的眼界里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一想到这些，志民的心就隐隐作痛；这种隐痛远比肉体上的伤痛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志民忽然想起《史记》里的这两句诗，随口吟唱了出来。
“大掌柜，这两句话真好听。”小六子在前面说道。
“知道啥意思吗？”志民问道。
“就是上了战场回不来了吧？”小六子说道：“其实，人都会有那一天，睡在战场上总比睡在炕头上强。”
志民很诧异地看着小六子，他没有想到小六子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这倒让他对小六子有些刮目相看了。
牛头沟村四面环山，东南两个方向的山势如两根犄角向外伸展着，因此而得名。
村子不大，也就百余户人家，打听一户人家还是很容易的，志民和小六子很快就找到了王财宝的家。两个人下了马，走进了三间茅草房的院子。
“谁啊？”屋子里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我们是王财宝的朋友。”小六子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