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样评价眼前这个时期的文学现象呢？这个问题在我几天前互联网上和网虫们对话时，就有好几个网虫朋友提出来了。他们说作为严肃文学作家来说，你不感到有压力吗？你不感到自己已经老了吗？你不想到该歇歇了吗？他们要我评价一下当前的文学现状，要我谈一谈对这些时日突然火爆的上海惠惠、棉棉诸人的看法。关于对惠惠、棉棉这些所谓新新人类的看法，我取一种宽容的态度。在网上，我说，每一朵鲜花都有开放的权利，至于这花开得大与小，艳与素，那是另外的问题。我还说，新时期的中国小说，20世纪90年代走向虚浮，走向作秀，读者终于对这种虚假失去了耐性，于是将阅读兴趣投向还能找到一点真实影子的纪实文学。这时这些所谓的新新人类的创作应运而生，她们毫不遮拦地将自己的生活经验书写出来，取悦读者并且自娱。因此，从积极的意义上讲，她们的创作实践为气息奄奄的中国小说提供了活力。这是从积极的意义上来讲的。因为这是一个宽容的年代。而且之所以我在网上这样说，是由前一个问题的思考延伸出来的。前一个问题是如何评价当前的文学现象。对此我说，这是人类进程中一段浮躁的时光，不管你承认与否，不管你是睁着眼睛愿意看还是闭着眼睛不愿意看，这段时光都得经历。我们不说它对，我们不说它错我们只说这是人类在千年纪之交行走到这个分上，一定要经历的一个阶段。
现在我较之网上时间充裕一点了，因此我想把这个话题再深人地谈一谈。；这是一个夸张的年代。夸张感情夸张行为，夸张男人女人们的肢体。今天的人们懂得什么叫苦难呀！然而，涉世不深的青年男女们刚刚在家门前的池塘里扑腾两下水，上得岸来，便玩起深沉整日高叫着“曾经沧海”。这是一个作秀的年代。电视的普及为我们营造了一批在电视屏幕上弄姿搔首的作秀专家。这些人有那些所谓的作家学者们，他们的出镜率之高令人误认为是节目主持人有那些明星们，还有那些次于名人名星的啦啦队员们。这是一个表演的年代。吴亮站在他的学府里，冷冷地看着世界说，除了演员们不会表演外，每一个国人都几乎是一个表演艺术家。有趣的是，我们的表演大家庭里最近又添了一位新的大师级人物，他就是国家男足最近新聘的教练米卢。看见米卢先生在电视机前的忸怩作态，我就想笑。这是一个堕落的年代。这个堕落是从毕加索描绘他的海滩上奔跑的丰乳肥臀的女人开始的，还是从性感明星麦当娜半露性器，高唱着《麦当娜与你同眠》开始的还有待查考。不过，他们确实是嗅到了人类那种堕落的渴望和堕落的气息。如今这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息弥漫在许多的空间。这是一个贫富悬殊越来越大的年代。富者富可敌国，贫者夜无隔宿之粮。可怕的是这种差距还在增大。这是一个人类强烈地表现个性的年代。尼采在二百年前说，上帝死了，从此以后，每个人都是上帝。基辛格在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去世之后说，人类的最后一位领袖去世了，自此之后，个性将代替领袖。这是一个变革的时代，一个新事物和旧事物交织在一起的时代，一个新思想和旧思想交织在一起的时代。一个“找不着北”的时代。然而，这是一个进步的时代，一个人类在行进中必须经历的时代。从这一段走过去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们暂时还不知道。但是我们得走，硬着头皮走，像鲁迅先生笔下的“过客”，像屠格涅夫笔下的“女郎”那样一直向前走。这就是我们四周的环境。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观照当前的文学现状，你就会明白在人类进程中这一段浮躁里，一切发生的都是应该发生的。你就会宽容地接受这一切。当然，你有责任和有理由信守自己的看法。在泡沫艺术和快餐文学的冲击之下，古典精神正在丧失，崇高感正在丧失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且让我们耐着性子，等浮躁的人们有一天能安宁下来。记得在网上，当网虫朋友们问我会加人到网络文学作家的行列中吗，我回答说“我不会”。我说，一件厚重深刻的作品它是在长久地深深地独立思考中完成的。我还举了评论家李星先生为我讲过的一个例子强调这一点。那例子说，某南美作家为了能更沉静地思考世界、思考人类，在地上挖了一个深井，他自己就坐在井里面写作。他的吃饭和拉屎，都是妻子用一个小篮吊上吊下。我说作为一个中国作家，我们做不到这一点，但是，我们至少应当做到从容地思考才对。
2002年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