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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乱世民清陈家沟030

话说这年黄士堆上任后,长财县大旱,自正月过后就不下雨,田里仅有的点水也被太阳给蒸发了,开起很宽的口子,地里的麦子油菜都给干到要死不活的了,峨城河的水还有点可是流不到底下去,已被陈家上头扎堰拦死,陈家沟所有的人都来这儿挑水,没有挑几天,这也没有没有水了。那些深井三五天才能勺得起一挑水。开始一些人还挑水去氤地里的麦苗油菜苗,氤了过后也没有作用,峨城河干了过后,也只有任这些农作物死去,到五月份,一些人家里头都没有粮了,想这日子怎么过呢,还不去讨口告话呀,当讨口子。一些年老体弱的就只有走这条路去,年轻的就去长财县城修河,下劳力一天还可挣两天的口粮钱,还可以在工地上吃免费的饭,结果是全县的大多数青壮年男人以及一些体力很好的女人也加入到修河的队伍中,不到半年,就修好了长财县城的两条河,可是河里却没有水。河道打直了,两边岸也修漂亮了,这倒成就了祝大人的政绩。

河一修完,祝大人就到绥定府去要钱,说只有长财县大旱,而其他县都没有发生旱灾,请府里下拨些赈灾救济银钱。

新来的苟知府说,“你祝大人这样大旱之年不想方设法为老百姓作想,还要搞什么修河,那河修了有鸟用呀,你修河有钱,赈灾就没有钱了,这个钱该用到赈灾上。”

“知府大人,这修河的钱是全县人民捐的钱,没有用府库里的公钱,现在公钱赈灾已经用完了,所以才到知府到要钱,救一救那些老百姓,没有老百姓,我们当官的去跟哪个当官哟。”

“你当了知府的,你书读得多,比我懂得圣贤意。那你去年禁烟,其他地方都没有搞,你那儿搞是创新嘛,你看你搞了过后,皇上就下了禁烟令,你比皇上还有远见哟。等以后有机会,我组织全府的知县到你长财县来学习学习。”

烟虽然禁了,可是很多地方齐大烟的还是照旧,只是没有那么多大张旗鼓的开烟馆子的了,都是心照不宣的开,一些上了瘾的农家妇女在公公婆婆不在家的时候,就背一袋麦子去卖了换一点儿大烟来齐,更不要说那些成了瘾的有钱人家,更是把齐大烟当作一种享受。

祝知县说,“知府大人你就不要洗我的脑壳了,现在这个样子还要到我那儿去学,我已经得罪了不少人了。”

“你做得好就是要学嘛。”

其实,苟知府来了后,长财县这儿一些乡绅早就把祝知县的恶行告到他那儿去了,从官场的潜规则来看,这也没有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想我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君君臣臣,下一级的官就是上级官家中的一只看门狗,祝大人不是不明白这个法则,自己被贬了下来,也没有办法,知府的日子当然比知县的日子过得舒服些,那还有一点指点江山的味道,在长财县这儿与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有什么区别,想那当时,本想是来帮甄尚德一把,给他缓一缓当时的情形,没有想到甄大人命中注定必然死在长财县,不得其死,他也没有办法,人死了总得有个说法,人的生命是高于一切的,于是他就栽了,从知府一下子就成了知县,他想这也许是命中注定,周易八卦他自己也读了几页的,只能不怪天不怪地了,听从命运的安排吧。

这几天陈祖仁总觉得有什么心事未了,但一时又想不起是什么事,总有难于安寝的样子。春天的花开了,又有些谢了,朝门前那些梨花落英如雪一样洒在地上,李子树已经绿了,嫩嫩的叶子,小如鸟儿粪大小颗粒的结在枝头上的李子,恩头儿那密密麻麻的点点还是青青的都隐藏在大片的叶子下面,春日的阳光下,春风拂动,柳絮飘零,蓝蓝的天,陈祖仁走在朝门不远处的堰塘边,不是有一只鱼儿跃出水面,宁静的水面涟漪一圈一圈的散开来。他想起了那天那个女人,到底是哪家的呢,会不会有什么后续的事情发生,万一找到他家中来怎么办,那还不丢他族长的脸呀。

“叔叔,你在这儿散步呀,我问了几回你没有在家中,今天终于看到你了。”

陈祖仁一看,“九娃哟,你回来了,就到家里去坐坐吧。”

陈祖仁看到九娃手上还提着东西,一定是要说什么事。九娃就边走边把他家地中种的树被别人砍了他自己还挨了几下的事给陈祖仁说了,“那些****的看我是一个外姓人,这是明摆着欺负我嘛,这个事叔叔你看得帮我一下。那天我叫我婆娘到镇上去找你,她说她忘记了跟你说,打了煤油就走了。”

陈祖仁一下子想起来,哟,那个女人就是陈九娃的女人吗,以前不是在黄士堆那儿充过门面吗?所以,想起似曾相识。他内心又有些微微的不安,这个女人现在是自己的侄儿媳妇嘛。

“哪天她到商号里来了的,我怎么头脑中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呢。你说这个也是小事情,不要放在心上,我自有办法。该做什么事还是去做什么事,不要因为这个小事去闹出什么大事来。你家那点地收入又那么少,你看到我商号里去做事,怎么样?你三叔会教你的,是伏龙镇上的这个商号,这样你还可以照顾得家里。”

其实,陈祖仁先前是没有这个想法的,他好像有些内疚一样,突然想到了这儿就说出来。九娃想也没有想,马上跪下来,向陈祖仁磕头,陈祖仁也不拉他,九娃磕了三下。

“这么个小事,你行这么大的礼干什么呢?”

“你是我们的族长,又是我的叔叔,应该的,又对我这般深情,我下辈子也报答不完呀。”

后来,打了九娃的那家到他家主动去赔礼道歉,还说砍了他家的树,还不懂礼地打了九娃,是他们不对,赔两个银元,朱氏在家中,看他们诚心诚意的来说,也就不想要这两个银元,“远亲不如近邻,大家以后相互帮助照顾,不发生什么纠纷最好,平平安安地生活,陈九娃是个老实人,你们以后多交往,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这个事,陈九娃过了很久才知道,朱氏像是忘记了一样,他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

陈九娃走了过后,陈祖仁还是有些闷闷的,还是觉得不舒坦,他以前给甄大人送钱去,想让名蹈去当衙役,可是却没有当成,现在有了这个条件,不是更好吗?只是不知道名申愿不愿去。当他一想黄士堆当了伏龙镇的镇长,陈家沟也在他的管辖之下,他想是得让二儿子去县衙里混混。这儿一想通,他一下子神清气明。他想也有两三个月没有到县城里去了,是该去一下了,趁着这暖暖的春光,他牵上马就向县城里溜跶去了。到得县城,女儿绮兰正好放学回来,她远远地看见,这不是她老爹么,这么久没有看见,也有点想了,她急急忙忙一下跑过去,陈祖仁还没有下马,看见一个小姑娘跑过来,一下子勒住马,一看是自己的女儿嘛,他下马,一只牵马,一只抱着女儿,绮兰亲了一下他。

“爸爸,我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你也没来看一下兰儿,我昨天晚上在梦中还梦见爸爸抱我,今天爸爸就来了。”

“女儿的梦真准嘛。”走到商号门口,胡氏看到陈祖仁抱着女儿,别提有多高兴,赶忙叫人把马牵了。

“怎么不见蹈儿呢?”

“他呀,除了早上去金马儿跑一趟锻炼一下身体,回来过后就在房中,也不出来,生意全是祖德哥在打理。”

“哟,我儿还有长进了,原来是个闲不住的人,现在还坐得下来。”

王知毅已经把水打来,陈祖仁洗了脸。

“父亲大人,你好久不来,也不来管一管你儿子,这儿可是你一生大半的心血哟。”

“你娃儿一天到晚躲在房中做么子,生意不想做哟。”

“你看,这生意还不是做得好好的么,有祖德叔叔在这儿,我是放一百个心呀。”陈名蹈也不是没有管生意,只是他半个月才看一下账,看收入几许,何时该时货了,做了安排就看他的书。

“读了几个月书有什么收获呀?”

“收获多着呢。”

正说着,陈祖德过来了,“我还正有想法给大哥你说呢,你今天就来了。”

陈祖仁说,“兄弟你辛苦了,蹈儿一天什么事都不管,全都由你一个人来操心。”

“那不是哟,蹈儿我是看着长大的,这一年来,他真正成了一个男人了,看不出心浮气燥了,你没有发觉他比过去要成熟多了,如果我不在这儿,他一样能把商号搞得伸伸展展的。”

“你是在夸他哟。”

名蹈到厨房里去安排了回来,“爸爸,你好久没有来了,我今天晚上就陪你老人家吃几口。”

陈祖德说,“那我去安排一下。”

“不用去了,我已经安排好了。”

“前几天我遇到阮老板,他说他们的绸和布运出去的费用太高了,想和我们一起来搞,我当时没有答应他,蹈儿一天都在看书,也没有跟他说,你来了正好。”

名蹈说,“这个生意做得嘛,我们运煤油的船回去有时候还空着呢,不正好吗?”

“蹈儿说得对,生意上的事你和德叔商量着办就是了,以后也不什么事都问我。”陈祖仁看得出陈名蹈眼中的沉着与机敏。

陈祖仁有早起的习惯,在陈家沟有的时候,煮饭的人还没有起来他就起来了。在长财县的这个早晨他起得很早,他走出房门看到陈名蹈已经起来了,穿着短衣短裤,“我好久没有和儿子一起去锻炼了,今天早上我们一起去。”陈祖仁是想去看一看名蹈把以前学的那几样拳忘没有。这两爷子一路上也不说话,一路小跑直上金马儿,开始还跟上名蹈,还没有到一半,就把陈祖仁甩在老后面了。等到陈祖仁赶上去,看到陈名蹈在一个平坦的地方练拳,名蹈几套拳已接近尾声了。陈祖仁不得不感叹,人老了,这个世界是他们年轻一代的了,是他们的舞台了。

“爸爸你累没有?”

“没有,只是出了些汗。”

陈名蹈看见对面五丈外草丛中有点动静,他一个箭步冲过去,那只野鸡刚要起翅,被名蹈一下子给捉住了。陈祖仁还没有反映过来,陈名蹈已经走了过来。晨曦未露,东方已有鱼肚白,小山上的空气很清新,陈祖仁也走了一遍太极拳,名蹈说,“我们下去了吧。”两个人一起往山下走。

“我知道爸爸不爱在县城里住,是个爱清静的人,这次来,一定有什么事。”

“那是。我们生意做大了,得要有靠山,光靠人家是靠不住的,还得有自己的人,我想把名申弄到县衙里去当差,以后也对家里有个照应。”

“名申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只是他是否愿意去呢?”

“这个就由不得他了,他必须得去,吃了早饭我就到县衙去跟祝大人说。”

“那倒也是,父亲做得很有道理。我也正想跟爸说,我又要到汉口去。”

“去汉口做什么?”

“当然是生意上的事。那边说油涨了,得重新订合约,所以必须得去。”其实,名蹈没有说实话,是唐清风要他过去。

陈祖仁回来洗了个澡,感觉一身特轻松,等女儿上学去了,他又到大街上去转了一圈才漫不经心地往县衙走去,忙忙碌碌的人从他的身旁来往穿梭,他全然没有看见一样,只往县衙的方向走去。他敲开祝知县的门,看见一个女人背身坐着正在化妆。

“陈大人呀,你好久到城里来的?快请坐。”

陈祖仁觉着这个女人有些熟悉,那个女人顶着蓬松的头发往内屋走去,

“祝老弟近来身体可好?”

陈祖仁知道这一定不是他的妻子,他突然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不就是黄士堆的女人蒋氏嘛。

“知县大人上管天下管地,这不我来求你了么?”

“老哥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得到的,我一定办好。”

陈祖仁把祝知县拉近点,从袖内拿出一张千两的银票塞到祝的手中,“我想把儿子放到你的手下来当差,你看怎么样,还劳你多教诲。”陈祖仁小声地说。

“好呀。你来了,这儿也没有贴心的人,做什么事都得小心着。不过,你就不该拿东西了。”祝知县声音也很小。

“应该的,就当我儿给你买了二两酒了。”

“这个春天以来,长财县一滴雨也没有下,到处都干得不得了,县城里的几口深井天天是排着轮子去打水,再这样干下去,灾民会更多。我上次到绥定府去,苟知府就是不给钱,那个驴日子还说到我们长财县来学习,这明的是挖苦嘛。府库里的钱都用得差不多了,只够保县衙吃饭的钱了。你看有什么好方法来解当下之困呢?”

“我呀,还得听你知县大人的,我能有什么好方法。”陈祖仁在知县大人面前,还是很低调。“我说了,你不要介意哈。”

“你尽管说来。”

“据我所知,现在的知府大人是那个烟馆老板司马的远房舅老官,他们正在想办法弄你,这个你不知道吗?”

“我说是苟知府对我那个态度,原来是这样。”

“把那个鸟人放了不就得了,再去跟苟大人送点不就没事了。”

“这个还不能放,那我就放下脸来与他斗上一斗。”

“县里的乡亲们有难,我愿意出一万两来帮大家,我回去后叫陈名申给送来。”

“正好,陈名申就来县衙当差。”

“我想,修河很多乡绅都愿意出钱,这次本县有难了,很多人还是愿意出钱的。”

“这也是一个方法,我还得到巡抚那儿去一趟,哪怕是受气也得去。”

陈祖仁回到了陈家沟,陈名申也从尖峰山回来了。

“儿子,我已经跟县衙的祝大人说好了,你到县衙去当衙役。”

“我不去,我最想去的是尖峰山,那儿无拘无束,想干自己的事就干。”

“自古以来,匪和盗都不能长久立世的,我为什么与尖峰山的有联系,是因为我们有这么大的家业,要与红与黑的人有交往,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现在虽然是乱世之秋,你年轻,趁现在还可以去闯一闯。”

“爸你这样说,那不是尖峰山的人不存在了,我们家就会有不测么?”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尖峰山也不是长久的,总有一天它要消失,到了那时再说,反正你是不能再在那儿呆下去了,到县衙去多学习为人处事,在你去之前,我能教你的就是一句话:少说多做。你明天带上一万两银票去县衙吧,这一万两是我们家捐给县衙的。”

陈名申走后,陈祖仁与伍管家商量着如何来赈济陈家沟的灾民,眼看又要到秋天了,很多人家中从六月份家中就没有粮了,就上山挖野菜,峨城山上的能吃的野菜也挖得差不多了。其实,伍房早有这个想法,只是他不敢说出来,今天陈祖仁说出来,伍房说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呢?

“如果我那么早地给他们发了救灾粮,他们就不会那么珍惜,现在给他们发,让他们知道人生存的艰难,以后才会更好地为我种地。”

“几乎家家都来借了粮的,那他们还要不要还?”

“那是肯定要还的,借是借不是送。”

“他们借的早就吃完了,这个赈济的吃完了怎么办呢?”

“那就是他们的事了,我不能把我的粮全部拿出来。”

第二天,伍房就叫下人通知大家来陈家大院领救灾粮,一个个哭丧着的脸到了陈家大院,都在干黄的脸上挤出了一丝丝笑容,领了粮食就更加高兴地回去了。

那是要过年的时候,陈名申回家过年,他说祝知县已经回老家去了,陈祖仁表现得很平淡,也不问为什么是什么事让他回老家去的,陈名申自个自地说。差不多半年来,陈祖仁都没有去过县城,他看到很多人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倒了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然后就死在了路上,天上的乌鸦地上的野狗,还有老鼠就来吃人肉。有亲人的找着了,还有一个土堆子,没有亲人的就是这个地步。才开始饿死人的时候,还找亲朋好友一起请锣鼓吹手热热闹闹地抬出去,灾荒更加逼近后,死了过后活着的人就挖个坑坑扔进去再填上土就了事。有的一家人死完了,就死在家中,其他的人发现这家人怎么好久都不开门,走近一闻,一股股恶臭刺鼻。在县外有亲戚的,有的去投亲靠友,有的去借钱借粮,可这那是长久之计,借了一次去借第二次就没有了,长财县的灾民成了缓定府一道讨饭风景,看得让人揪心。还好陈家沟还没有饿死人的事发生,那些吃得没有粮的人实在没有办法又跑到陈家大院来,陈祖仁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饿死,又是本家人,于是又给他们借粮,好不容易才熬到年关。不光是陈祖仁的粮食救了陈家沟的人,陈祖仁的水缸也救了陈家沟的人,他的水缸长年不干,就是这样奇旱的年份,也照样如些,一挑勺了,一会儿水缸又是满的,刚开始旱时,那些都到山上去挑水,还要喂猪喂牛,可是后来人吃的都没有了,就只有人吃水了,这些人也不跑那么远了,因为到峨城山的藏龙洞去挑水往返就是大半天,于是陈祖仁就允许陈氏本家人到他家来挑水,但人不能进去,由下人勺在竹管子里,再由竹管子流到水桶里,一家人两天才能来挑一次,就这样陈家大院天天是人气旺盛,全然好像这个社会没有什么灾难一样。这也是陈祖仁不想出去的原因。

陈名申说,他去一个多月后,缓定府和附近县的知县们都来长财县开了一个大会,一是给长财县捐钱捐粮,二是来学习长财县禁烟的先进。爸爸,你也知道,那些当官的来捐的,还没有我们本县人捐得多,要是没有本县捐钱捐粮,那下半年长财县还要饿死更多的人,上半年到处都有饿死人的事发生,到下半年,饿死人的事也时有发生,那是那些好吃懒做的,有了饱饱涨没有了烧火向的人,特别是进入腊月过后,那些讨口要饭的也回来了,县衙又给这些人发了一些救济粮。你莫说那祝大人还算是清贫,县上所有捐钱捐粮的,他都不经手,由师爷管理,那些捐的钱都在县外去购买低价米包谷高粮,再由县衙发到前厢一个赈灾点和后厢一个赈灾点,这些灾民们才得以过得起年。禁烟的事,也只不过是走了个过场,虽然今年这么造孽,可还是有人齐大烟。这个会开了不久,祝大人就下台了,走的时候,还专门把我叫到他房中说,你以后要小心师爷,我就是栽在他手中,赈灾的钱我没管好,以至于他从中钻了空子,贪了一些,他嫁祸于我,这也是他下台的直接原因。后来又听人说,他去找了四川省的巡抚,说缓定的知府要整他,他说他禁烟时把苟知府的一个亲戚给关了进去,他说这个人太猖狂太不把县衙放在眼中,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一个连当地政府都不放在眼中的人,那是一定要给他颜色看的。后来,苟知府就查他的账,结果是在赈灾过程中,有十万两银子被贪污了,他说自己也没有用这笔钱,是师爷给他做了假账,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四川省巡抚要保他,又听说苟知府找到皇室的爱新觉罗氏,巡抚也没有办法,有凭有据的,一个当了知府被贬成了知县的人,就这样回到了老家。陈祖仁听了过后说了一句话:外辱可御,家贼难防。再后来的后来,听说祝大人不知道哪个大官看中了他,又叫他来缓定当知府,他说当官太累了,还是算计去算计来,结果却没有好下场,他各人就在山西老家兴办学校,教本地的学生,让他们成才。他没有来当知府,那个来当知府的,才当了不到一天,他头天下午来赴任,第二天清政府就跨台了,那个知府也溜之大吉。此系后话。

黄够鸾的煤窑产煤量一直很高,他的焦炭也能维持一个恒定的水平,生意硬是红火,那是日进斗金,把个黄士堆高兴得不得了。可是家里,他和他老婆蒋氏的关系一日不如一日,可是在伏龙镇这个地方,她也不敢怎么样,自从第二次进城与祝大人相会过后,她再去县城时祝大人已经走了,于是她又千方百百计地讨好黄士堆,黄士堆心情好的时候还应付几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说,走一边去,老子还烦得很呢,你也不想一下,当他妈个镇长还没有老子那时当个农民快活,一天到晚都有人来找你,一些屁大的事,也要找镇长,那些****的也不去找甲长村长硬是要找我,你说不理他们呢,他们就在外面等你,直到你出现才肯离去,你理他们呢,他们又是个没有完没了,叫手下的,人家又不多一信。这个黄士堆当了几天官,说话那是套一套的,他那个婆娘听得也有些道理,以为是真的。其实,这都是诓她的。

他一次去何家沟,看到何二毛的女儿何花然长得水灵灵的,一双眼睛会说话一样,何二毛家很穷,来提亲的人多的是,可是何二毛要一大笔彩礼,没有那一家出得起,十八岁了还在家中没有嫁出去,跟他女儿黄花大差不多,他一看到这个女人就出神了,这不就是一个朱雀玉的翻版么,怎么有这么相似的人呢,看来他是走不出朱氏的影子了,他越想越想要这个女人,好久都没有一次像样的房事了,有时一个人坐在伏龙镇青口水都在流。于是,他就找人去跟何二毛提亲,何二毛晓得黄镇长出得起彩礼,就满口答应。可是他的女儿何花然却不答应,她说,你要把我嫁给他我就吊死,黄镇长和你都大差不多,我嫁了他,他老了我的下半辈子怎么过。她老汉儿何二毛又说,你看我们何家沟何老爷还不是六十岁的时候讨了一个小,那个女娃儿比你还小一岁呢,你不嫁不得行,想我们两个老家伙养你长大,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这是你报答我们的时候,你不能看着我们受一辈子穷呀。他一个做不通他女儿的思想,于是又找来七大姑八大姨做通她的想法。

黄士堆坐在伏龙镇正在想这个事的时候,黄老七急猴猴的跑进了他的屋中。

黄士堆说,“急么子,有什么事这样急。”

“老爷大事不好,少爷的煤窑子燃起了大火,我们怎么也扑不灭,火越来越大,你爬到屋项看嘛,那边天都红了。”

“死人没有?”

“当天下井的二十几个一个都没有出来。”

“这个样子还活得了吗?”

“火从井口里喷出来,又把外面的山林烧起来了,大火正在蔓延。”

黄士堆意识到这个大火不得了,必须得赶快想办法,不然那就损失更大了。当大火燃起来的时候,陈祖仁也知道了,陈家的山林与黄家的山林是连在一起的,火可是不分了陈家黄家的,烧起来了同样的烧。陈祖仁马上叫伍管家组织人马去帮忙灭火,伍房说,他黄家的烧就烧,我们去做什么呢?

“这你就不懂了,大火一过了山,我们陈家的山林还保得住吗?我跟你说,你分一部分人去灭火,一部分人去砍山,砍一条八丈宽的隔离带来,火烧起了,也烧不到我们陈家的山林了。”

“好,我马上就组织人员去。”

当伍房带领的人员到达大火现场的时候,黄士堆的人员还没有到达,伍房听说,这个火越用水去火越大,只能用沙和泥巴去堵,他们看见煤窑的井口大火还汹涌的喷射。正是大冬天,大火烤得灭火的人都脱了外衣,用撮箕挑起土往井口倒。天上又飘起了雪花,外面的火还在熊熊燃烧,山林中的枯草一点就着了,一条巨大的火龙在黄家山上飞舞。陈祖仁站在陈家大院中,看到与黄家山林那儿逐渐有一条明晰隔离带,他才踱进屋中,安下心来喝了一口茶。后来,大火扑灭了,光是在井口的大火就用三天时间才堵倒起,黄家的山林几乎被烧光了,整个山林成了黑乎乎的煤炭一样,陈家的山林几乎毫发未损。听没有下井的挖挖匠说,那个味道不像是煤气的味道,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是地下的气冒出来燃起了。当山林的大火扑灭以后,还能闻到那个气味。有一个人坐下来歇气,用火辇子来打火巴烟,刚一打火辇子,又燃了起来,喜得好周围的人多,挑了几十挑土又把火给灭了。

新来的知县大人聂柞吃了晚饭后正的河边散步,他看到很多人都向北边望去,那边红得似晚霞一样,这样的冬天好难得看到一次晚霞,很多人都说,这是那边着了大火,他一想也对,到处都是阴沉沉的,哪儿还会有什么晚霞,零星的雪花,还有风在呼呼地响,一定是伏龙镇那边着了大火,于是他派人星夜赶往伏龙镇。煤窑大火映天,那些挖挖匠的家属知道自家的人多半是死在井里了,就往镇上跑,一到镇上没有看到黄镇长,又跑到黄家大院去,一看又是空的,没有一个人在,于是又往山上跑,大人小娃一看,那么大的火,又退了回来,就在黄家大院等,一些哭呀闹呀,比死了还死人。聂柞大人的差役到达伏龙镇的时候已是三更半夜了,找不到黄镇长,一问,黄镇长早到山上灭火去了,于他往山上去。他见到黄镇长天都要亮了,他说,这火怎么这样大,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黄说,这是从地下冒出来的火,是阎王老爷在与我们黄家作对。“怕么子,阎王老爷也要给打爬下去,赶快灭火。”

这天晚上,陈家大院也很清静,大多数人都去灭火去了,下雪天,本来就应该坐在家中向火,可是他一个人硬是坐不住,一个人往麦子梁走去,黄家山林的大火照亮了夜空,路清晰地在脚下。麦子梁零星的土块已成了点缀在峨城山胸前的扣子一样,在夜光的反射下,更加明晰。他忽然又听到了金牛儿的叫声,哞——哞——哞,他站在麦子梁仔细地听,这声音从秦仙沟那边又过来了,过了假坟山,他就看见一个不明不暗的亮光在移动,从河对面的陈祖树家后面往上跳,接着这声音就到了崔家后面,这声音越来越近了,跳动的亮光也越来越近了,这亮光到他站的前面就停了下来,一下子明亮起来,似乎比那黄家山林大火还要亮,他很惊奇,以前还是听到这声音,没有看到这亮光,如上天神仙下凡一样,他走到亮光前,双膝跪下,向亮光拜了三拜,亮光闪了三下就一下子暗了下去。第二天,他就带了几个年轻人,开始在麦子梁动手修房子,他说修这个房子是为了看山林,以防止那些偷砍山林的人,名之曰山居,二十天过后,一个两间的木屋就修成了。

陈名蹈并没有跟他老汉儿陈祖仁说实话,他装成一个商人与陈家沟到万县接货的人一起出发了。出发前,他知道,这一去不知何时是归期,就把王知毅和黄够菊叫来说,他走了后,商号就由王知毅当家,黄够菊帮着知毅,知毅有身孕了要注意休息,一般的事就跟管家祖德叔商量着办,再有重大的事就差人回陈家沟向爸爸说明白,他不会去好久的,把那边事办了就回来,可能就是一两个月吧。黄够菊眼泪汪汪的,王知毅说,你一个人走远路可要当心些,我觉得最好还是带个人一起好些,你有个闪失这么大一个商号怎么办。陈名蹈说,我会注意安全的。其实,他早都想好了,一个人出去是不太方便,他与刘新宁约好,到了万县两个人就坐船去汉口。在路上,陈名蹈叫刘新宁为宁新,刘新宁叫陈名蹈为肖老板,两个人都带着家伙。陈名申到县衙过后,就去见他哥名蹈,陈祖德说,今天一大早,你哥就走万县去了。这下你来了,也好照看一下商号。

陈名申到县衙过后,一点都不习惯,长财大旱灾民无数,他天天就做管理灾民发放赈济物的事,这儿发了好多那儿有好多灾民,看着这些枯燥的数字老壳都晕的,一天到晚坐倒起屁股都起茧巴了,他真想回到尖峰山去。一天中午他正要到南街的商号去吃午饭,他看到胡为和赵范两个也从对面走来,一人牵着一匹马。胡为二人也看到陈名申。于是,三人就向商号走去,陈名申想家里人太多了,三个想摆点龙门阵都不方便,不如到外面的馆子里吃,还清静得多。胡为他们还不知道陈名申到了县衙来做事,只知道他家的商号在县城里。

名申说,“他一点都不想到县衙来,是他爸硬要他来的。这个呀,你们得为我保密,不要让尖峰山的其他兄弟知道了。”

于是,三个就在馆子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名申问,“最近有什么事给我说一说。”

胡为说,“山上最近去上事镇弄了一个财主,他跟老子的占了人家的地不说,还把人家的闺女也抢了,太霸道了,我们听说了些事,就去收拾那家,正好是成亲的那天晚上,把那个财东弄来跪在坝坝中间,向人家赔礼道歉,还人家的地,另外给一百个大洋。走的时候,我们给他说,你以后如果欺负这一家人,我们来就烧了你的房子,打断你的双腿,让你一辈子在床上永远下不了地。”

陈名申说,“这样的恶人就是该收拾一下,不整他们,他们光欺负那些老实人。”

胡为说,“可是天下这么多的恶人,我们也收拾不过来,只有国家太平了,才不会有这么多的恶人。”

赵范说,“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反正我听说了,只有我们附近有恶人,我都要去收拾他,收拾一个少一个。”

胡为说,“老大就是教育你这点个人英雄思想,看到哪儿不平了,就想去弄,很多时候得用脑筋去做事,不用头脑,就会事倍功半,费力不讨好。”

赵范说,“我不是已经改了过来吗?近这两年我都没有那些事了。名申,樱桃那天问,她说她好久都没有看到你了,你看你不去她还在想你哟。”

陈名申说,“她想吧,想我,我现在也上不去了,你们回去的时候给她带些东西上去,也不枉她。”

胡为说,“听说新来的知县叫聂柞,反过来念不是造孽吗?我看他爹妈没有给取好名字,看他这个名字,也不会有好结果,不怕他当了知县。”

赵范说,“人自有命,我们也没有想到,会落草山林,日子比当农民的时候逍遥得多,还真不想下山了呢。”

且说,陈名蹈与刘新宁到了万县后,两个坐了船向东顺河而下,早没有第一次看三峡风景的兴趣了,只想怎么早些到汉口。

“肖老板,我们到汉口要进些什么货呢?”

“我们进的货还得去看,我们长财没有的,就进回来,不过,还是要去看了过后才知道,进什么样的货。我估计,我们进的货大清都没有。”

“真的吗?大清没有,你就进不来哟。”

“在大清的壶里装呢,我们要从壶中取出来。”

陈名蹈又悄悄地说,到了汉口你就知道了,我们喝酒。刘新宁从包里取出备好的烧腊和崖尖白酒,两个人就饮开了。

“举杯望大唐,脚下滔滔浪,长江向东方,拔剑大旗张。”

“肖老板,平日里不见你有如此诗意,没想到,不出则矣,一出则不凡。”

“随口而说,不必在意。你也来几句。”

“要说上山打猎使枪弄棒,我还有几下子,要写诗我就不得行了。”

“今日风清气爽,不冷不热,正是三峡好风景,不说几句对不起这酒。”

“那我就胡诌几句了。长江长江长长江,大浪大浪大大浪,我走千里行他乡,夜里怎不想婆娘。”

“那是,我们这一去,不知何日是归期,你想我也想呀。我给你的书,你看了,放在哪儿了?”

“我走的时候已把它藏好,他们看不到也找不到。”

“这就好,我们出来了也放心。你给家里说好了吗?”

“我跟我婆娘说,我与你一起到汉口去进货,叫她照看好小娃儿,如果没有吃的了就到陈氏商号去找王知毅。”

“对,你安排得好。知毅是认识你的,到时候她也会知道是我与你一起出来了。”

且说那黄士堆的女儿黄花姑娘,跟他说亲的人多,可是她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与她年龄大差不多的,有些女人都当妈了,她还是不急。

“你都十八岁,还不想嫁人呀?”

“妈,我不是不想嫁人,我总得要如意哟,我一点都看不上,你说我嫁过去也不会幸福,是不是?”

“我嫁给你老汉儿,我看到没有看到一眼呢,还不是嫁了过来,现在还不是过得很幸福。”

“妈妈,你这几天脸色不是很好,晚上没有睡好吗?”

“有时候想一些事,想到起就睡不着,一个月有几天就是这样。”

“我还以为天天都是这样呢。你成家了有些事你就明白了。”

“是爸爸对你不好吗?”

“他对我很好,他一天到晚要忙公家的事,家里的呢就管不上,我就要操心了。”

再说那地底下冒出来的气形成的大火,扑灭了以后,死了不少人,把个黄家搞得焦头烂额的,不过,有钱就好办,只要把钱付了就好说。黄士堆当上镇长,第一件大事就是重选各村的村长,第二件大事就是修路,第三件大事就是提高赋税。三件事哪一样,他都从中捞到了油水儿,还不是小油水儿,他看上何二毛的女儿何花然就是去何家沟村收税时看到的。以前种大烟他家赚了钱,再加上有不少的山林,二十年积累了一笔巨大的银钱,赔偿这点钱还用不到他家的五十分之一呢。于是,大火过后,他的管家汪努彩就给他说。

“老爷你得冲一冲喜,你看去年是火今年又是火,是不是咱们得罪了哪位神仙?”

黄士堆想一想近半年来发生事,确是有些让人意外,更是无法预知的,信就信嘛,冲就冲嘛。

“你说,这个喜该如何来冲呢?”

自黄士堆当上了镇长后,汪管家也基本上不在黄家大院,而是跟着黄士堆到了镇衙,对于他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想法还是把握得到十之八九的,不然还当什么管家,他这个管家也就和县衙的师爷差不多了。

“你不是看上了何花然吗?这个事我去办,包你满意。听说那个女娃儿还不同意,我也要让她欢欢喜喜地嫁过来。”

“知我者努彩也。”

往何家沟走的路,在一百年前还是小路,没有官道,更不要说公路了,往宣汉走的官路也只不过是石板路,可以走马,马车都不能过。这小路只是比山间小路略略宽一点儿,从锁口庙以上都是茂林修竹,一个人走,阴森森的。何花然走在回家的路上,背着一个小背篓,里面装着她刚从伏龙镇上买回去的盐和煤油,在一个拐弯处,他伏下身去摘扁竹杆花,突然从竹林子里窜出三个人来,一下子就把她给围住了。

“姑娘,今天走哪儿去呀?”疤脸说。

“我不认识你们,你管我到哪儿去。”

“我看你今天哪儿也不去了,今天就在这儿让我兄弟仨快活快活,这么漂亮的姑娘别人得到了,那多可惜。”

话还未完,其他两人已经把她给抱住,何花然救命二字只呼出了一个“救”字,一只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巴,疤脸“哗”的一声,把她的外衣给撕破了。

正在此时,黄士堆出现了,“你几个****的,胆子不小,在青光白天还敢污辱良家妇女,还不放手。”

三人哪肯放手。“你娃儿算老几,还敢来管老子的事。兄弟们,上,弄他。”

三个人在黄士堆的手下,还没有来几个回合,三个人都趴下了,黄又踢他们三人每个一脚,正好踢在屁股上,一人一声“哎哟”。

“老子下回看到你们几个,小心你们吃饭的家伙,滚。”

何花然看这人虽有点年纪,身体如此强健,居然以一敌三,对于自己的救命之恩,充满了感激之情。

“大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以后还如何活人呀。”

“人呀,有时候有个三灾八难,也是难于说清楚的,今天你遇到我了,是你的幸运。”

“恩人,谢谢你了。”

“以后,走这样的路不要一个人走,还是要有个伴好些,免得出些意外。你住到哪儿的?”

“我住在何家沟。”

“上去没有多远了嘛,我送你一会儿,到了有人家的地方就好了。”

两个人边走边说,何花然问大哥你贵姓呀,黄士堆说,这等小事何足挂齿,不用记于心。何说,我记得你以后也好报答于你呀,不然救我的恩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黄说,不用,就当此事没有发生一样,就送你到这儿吧,我还要到盘路山去。黄就向回走,何花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真到黄走出了她的视线。

十天过后,媒人到何家沟提亲,带着礼物。何花然一听说是黄镇长,

“我才不嫁那个老头呢,他都有家了还要娶我干什么呢。”

何二毛说,“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也应该报答我们,嫁哪个都是嫁,嫁个好人家总比那些穷鬼好,你也不希望看到你一辈子受穷。”

“我知道,你们是看中了他出得起彩礼。”

“这有什么不对吗?把你养这么大,嫁了人就不再是何家的人了,你说这应该不应该。”

“那你们当时就不要我哟,免得我去受罪。”

父女俩又是一顿吵。媒人听到他们父女俩在吵,就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跟何二毛说了几句就走了。

何花然大声地喊,“那个人,你回来,把你的东西拿起走。”

媒人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就当给姑娘你的见面礼吧。”

“哪个要你这见面礼。”说着说着,就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扔到外面的地坝里了。“把你那女儿去嫁给黄老头哟,你这个****的媒婆。”那个媒婆听到何花然这样一骂,回了一下头就走了。

陈名申有一段时间没有回陈家沟了,他也非常地想念他的爸妈他们,这天正好知县大人聂柞派他到伏龙镇去检查救济灾粮发放的情况,他一个骑着马,走到回湾那儿,看到一个人在河边洗手,怎么一下子就滚进了水里,在水里冒一冒的。这就是农村人说的凫草帽水,草帽在水上浮着,人却不知道在哪儿?且说这回湾,是一个回水的地方,虽然长财大旱,可是这河里还没有干,这个地方是一个滩,又是回水,水很深,水性差的人都不敢去那儿洗澡,也有胆子大的或不知深浅的要去乐一乐水,反正这儿每年阎王都要收一个去。陈名申下了马,一下子就冲下河去,跳进滩中,去抓那个还在一冲一冲的人脑壳,当他第一次把这个人的头发抓着,一个回浪一来,又打脱了手,人又漂到一边去,当他反复几次才把人抓倒起游到边边,此时,人已是精疲力竭,他一看那人已是翻起个二白眼,一摸鼻孔一点气息都没有了。他马上想到了救人,先是压胸,他一压下去,才发现这个人是个女的,在胸脯上软绵绵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也要试着救她一救,先压了胸,再是做人工呼吸,经过大约小半柱香的时间,只见这个女人“啊呀”一声,喷了一大口水出来,眼睛也在睁开了,陈名申又压她的胸,再对她做人工呼吸,这下她彻底的清醒了过来。陈名申才坐在一边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躺在沙滩上。这回湾边本是官道,过往的人就多,早就围了很多人观看。有人说,你这个女娃儿怎么这么不小心,要不是这个小伙子你今天见阎王去了。有人说,你这人今天遇到贵人了,一般的人还不敢跳进水里去救你呢。这个天还有些热,这个女娃儿虽然一身打湿了,但在沙滩上坐了一会儿,也有些干了。陈名申稍微恢复了一下就上了马,往伏龙镇而去。陈名申到得伏龙镇,一身还是湿的,黄镇长见他怎么这样呢,是骑马不小心,掉进水里了吗?

“陈大人,你今天辛苦了,也不要走太急了嘛,一身出这么多汗,把衣服都汗湿了。”

“哪儿哟。”

正在这时,有人跟黄镇长说,他千金在回湾那儿被淹倒了。

“是在路上?”

“是呀,我在回湾那儿下了水,救了一个女子。”

不一会儿,黄花满身湿漉漉的来到了镇衙,陈名申已换了衣服,他一看,这不是黄镇长的千金么?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灿烂,开始救她的时候是觉得有点熟悉,真没有想到还是认识的人。他记得那年到他家帮忙割笋子的时候,他还小呢,是一个小姑娘,现在都是一枝花了。黄士堆也搞明白了,是陈名申救了他的千金,只是黄花还不知道。黄士堆把黄花带到陈名申的面前,要当面谢他。黄花换去了刚才的湿衣服,头发也干了,一看这形象,正是豆寇梢头二月初,卷上珠帘总不如。黄花站在陈名申的前面,深深地鞠了一躬。做人工呼吸时的余温似乎还在她的嘴边,突然有些脸红。在一起一伏之间,他觉得这个小伙子就是她要找的人要嫁的人。黄镇长也是千恩万谢。

“小花,他是陈名申,在县衙做事,是红人哟,也是我们陈家沟的人呀,他家老爷子就是陈祖仁呀。”

黄花说,“我说是看到有些熟悉,原来都是我们这儿的哟。”

两个男人说话,黄花就往外走,要出门的时候,又回首看了一眼陈名申。

黄花回去跟她妈说,“陈名申救了我,救我的时候还亲了我,抱了我,我就是他的人了。”

“他救你的时候亲你做什么?”

“我那个时候没有气了,他要跟我吹气呀。”

“哟,这样。你说陈家那二儿子哟,我也是好久都没有看见了,快跟妈说说,长得怎么样?”黄花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还说,不信等爸回来,你再问他哟。半年之后,陈名申就娶了黄花。

那天,何二毛与何花然到镇衙去领救济粮,黄士堆就在一旁监督发粮,何花然就一眼就认出来了黄士堆是那天救她的那个人,再一看这人也不是那么老嘛,原来不认识,这下认得到了,但她还不知道他就是伏龙镇的镇长,她就问她爸,那个人是谁呀,何二毛说,他就是黄镇长,她说那天他救了她。由于来领救济粮的人太多,黄士堆也没有注意,何花然也来了。

何二毛他们领了救济粮,挤了出来走到黄士堆跟前,“大恩人呀。”黄士堆一惊,他正在看发粮,回头一看,原来是何二毛父女俩。

“要不是你,我女儿如何做人呀,花然,还不来谢谢黄镇长。”何花然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敌意,“谢谢黄叔叔救了我。”

“那天,你叫我大哥,还是叫大哥好呀。”

第二天,媒人再去提亲,何花然不哭也不闹,居然就同意了。黄士堆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八抬大轿就把何花然娶到了黄家大院,成了他的第二夫人。

还没有到年底,四川省宣布独立,县衙又来了一位知县大人,这时人们都不那么叫了,而是叫县长,名叫魏峥抚。正好是这天,陈名申和黄花结婚。陈祖仁说,要结到陈家沟去,陈名申不同意,这不是我在县衙做事吗?结到陈家沟还不是要走县城来,何必呢,就结在县城吧,反正商号的房间多的是,收拾几间出来不就可以了。陈祖仁也就同意了。知县大人聂柞也来吃了喜酒,与陈祖仁他们一起喝得个高高兴兴的,一回到县衙,一看,来了一位新的县官,他的手下直呼他为魏县长,魏县长叫手下念了一通文件,聂柞就去收拾东西走了。

新县长来了过后,陈名申也就没有去县衙做事了,就在商号里帮着打点杂,他从来没有经过商,也不知道如何做,就帮陈祖德打个下手,有时候去看一下酒坊、染坊、油坊生产情况。不过,这样子一天一天,他一点都不舒畅,总觉得心中有什么梗着,他知道这儿不是他待的地方。可是,黄花却不然,她非常地喜欢县城的生活,吃了饭没得事就出去耍,这儿走一下那儿玩一下,再有空与两个嫂子摆一会儿龙门阵,再不就是去麻将馆去打麻将,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在她的眉梢前一去不复返。陈名申做了几天,干脆跟陈祖德说,以后不要叫他干这些事,他不想做,陈祖德说,你现在学一些,说不定将来那个作坊给了你,你还不知道如何整呢?陈名申说,到了那时候再说吧,你跟知毅嫂子说一声就是了。知毅是当家的,兄弟不做就不做,反正有管家的,说不定他这一去还弄出些事来,也未必然。在商号里吃与住,还愁什么呢。王知毅就给他们五十个大洋,说是给他们花着,当是零用钱,用了没有再跟她说。

陈祖仁在二儿子给他说,他要结婚的女子是黄士堆的女儿时,他在内心中有些惊讶,但他没有在表面露出来,他也不做声,就听陈名申说话。最后,他说,既然,你们两人都愿意,我们当父母的不能不同意,为你高兴。儿子出了他的书房,他又不得不重新考虑对黄士堆的关系的定位。这个黄镇长坏事也做了不少,好事也做了不少,你说他是坏人还是好人,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他想起前些年,他跟老子的把陈家的人弄起去齐大烟就起火,明知道齐大烟会弄得家破人亡的,还要弄人去,这不是故意使坏吗?虽然成了亲家,他想,可不能与这样的人走得太近,明地里与之保持必要的关系,私心里还是与这保持一段的距离,这样最好,若即若离的样子。他各人当他的官,我各人当我的农民,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就算是中国历史是当官的历史,没有几个平民被记了下来,可是没有平民那当官的就无所谓官了,看这个社会,当官的也未必是好事,说不定那一天下了,或者是犯了什么事,连老母子都被一祸端了,还说不清呢。

新来的县长魏峥抚一看到长财县这个样子,这么好一个地方,前后两个大坝子,有若成都平原一样,却遭了附近其他县没有的灾,灾民多得不计其数。县长倒是当上了,第一件事还得考虑赈灾的事。他想现在都是十冬腊月了,难道明年还会是一个灾年吗?这样的话,长财的黎民百姓就惨了,这就怪不得哪个当官的了,是上天的定数,无话可说,无药可救。他把县府的事理顺了后,清理了那些他以为在旧政府中做事的不是好人的,又招了一些新人进去,别人又给他说起了陈名申,说这娃儿年龄不大,聪明且勤快,又是长财县大户的儿子,还说他家在长财县开了好几家作坊,魏县长想也没有想,就说,把他给我找回来。当找陈名申的人在金马儿找到他时,陈名申与他女人黄花坐在松林里发呆,两个人一言不发。找的人到南街陈氏商号一问,管家陈祖德说,陈名申两口子到金马儿耍去了,你去嘛,可能找得到他。陈祖仁不在长财县城,他也不想管这儿的事,只是有重要的事,他才来过问一下。至于陈名申,结婚了,就是大人了,做事得有自己的想法,想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就好比陈名申成了土匪中的一员,陈祖仁不但没有否定,可也没有说要不得,这就是现实,不承认不得行嘛。陈名申想他两口子天天这样玩也不是个法子,年轻八轻的,什么事都不做,将来怎么样呢?

正在想,一个人叫他,“名申,你两口子未必还要谈情说爱吗?婚都结了这么久了。”

他回头一看,这不是灵石吗?“兄弟,你不是也到这儿来耍吗?”

“我都不是来耍哟,我是专门来找你耍的。县长大人要你回县政府去,快跟我回去。”

“县长为什么还要我,我都不想去了。”

“这你还不明白吗?其他人想来,跟县长送礼都来不成,县长要你什么东西也不送,这不是好事吗?魏县长看得起你哟。”

陈名申深思了几秒钟,“灵石兄弟,你先回去,容我考虑一下,在两天之内给你一个准确的回答,好吗?”

灵石走了。

陈名申想起了前几天胡为专门到县城来,问他是否跟梁老大一起下山,到重庆去投奔袍哥。他还没有来得及回陈家沟跟他爹商量呢,这儿又来了,叫他回县政府去。他想,看来不用回陈家沟去了,想当年,还不是他爹要他去县衙的吗?这次就到县政府去。不过,在到县政府去之前,他还想到尖峰山去一趟,因为他们要走了。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他就骑上马,直奔尖峰山而去,到半个下午到了山寨门,一看,空空如也,连看门的人也没有了,整个山寨已人去楼空。他不免有些怅然若失,这儿一百多个人知道他真名就只有三个人,一个梁道,一个胡为,一个赵范,有的人叫他小范,有的人叫他范哥,还有那樱桃,每次叫他范哥时,叫得他心里痒酥酥的,恨不得抱着她,可是,这些人都不在了,去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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