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对人物的描写生动逼真,呼之欲出,而且对社会风尚的描写也别具特色,修女的世俗化,高雅化,上层人士说法语的腔调,餐桌上的礼节,爱狗的习惯,妇女的穿着打扮等等。作者通过深入细致的观察,用风趣的笔调加以展现,多侧面地反映了社会生活。
参加朝圣的宗教人士还有勤勉好学的穷牧师,他为人踏实,身体力行,忠诚地传播基督的真理。僧侣阶层中也有好逸恶劳、挥霍成性的修道僧,贪恋钱财、放荡不羁的游乞僧和奸诈狡猾的赦罪僧。赦罪僧靠贩卖冒牌的圣徒遗骨搜刮愚昧教民的钱财,他巧舌如簧,人们往往上当受骗。朝香客中的巴斯妇,她是位纺织能手,曾嫁过五个丈夫,是一位情场老手。除乔叟和客店老板的形象较为模糊外,其余人物个性鲜明,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人们面前。他们怀着共同的目标,一边向坎特伯雷走去,一边按客店老板的建议,讲述内容与风格各异的故事。故事可分为神话类、寓言类、传奇类、民间故事类等。
在这些香客中,最能代表女人观点的是巴斯妇,她说她嫁了五次,认为这完全符合基督教义,也是顺乎人情的。她最后一个丈夫是牛津大学的学生,比她小20岁,经常打她,她承认最爱的是他,在第四个丈夫还没有死时就爱上他。可是结婚后,他把她管得很严,不让她到处走。他却常读一些古书,书中净是女人怎样做坏事,杀丈夫之类的内容。有一天,他读得正起劲,她越听越气愤,一把抢过书就撕掉了三页,于是引起轩然大波:
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他大叫一声,
跳起来给我头上一拳,
我倒在地上像是命归黄泉。
他看见我一动不动,
害怕了,想要抽身逃遁,
不料我慢慢地醒来了:
“呵,土匪,你把我打死了,
想占我的地,还是什么别的把戏?
不过我死前还要吻吻你。”
他走过来轻轻跪在我身边,
口里说:“我的爱,最亲的天仙,
上帝帮我,我再也不敢碰你,
不过是你先惹我生的气。
饶恕我!”虽说他装得很懊丧,
我站起来还是打了他一记大耳光,
说:“这是跟你把账算清。
现在让我死吧,我再也不出一声。”
终于我俩讲了和,
他把马勒子交到我手里,
让我管房又管地,
还管他的舌头和拳头。
我让他当时把那书烧得一页不留。
从此我完全把他管,
取得了婚姻中的自主权。
这段话写出他们从争执到和好,从丈夫对她施以暴力到她取得婚姻的自主权,整个过程描写细腻生动,语言清新直率,具有鲜明的个性特点。巴斯妇为了阐述妇女自主权的主张,还用故事加以佐证。亚瑟王时代,有个武士强奸了一位姑娘,亚瑟王要判他死刑,经王后说情,案子由她处理。王后对武士说:“如果想不死,必须回答一个问题:妇女们最想要的是什么?限你在一年零一天找到答案,到时再定生死。”武士到处去寻找答案,有人说女人贪财,有的说爱玩,有的说喜欢自由,等等。限期快到了,答案仍不见踪影。有一天,他看见24个姑娘在树林中跳舞,刚一接近,姑娘们就消失了,只剩下很丑的老太婆。老太婆问他在找什么,他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一遍,老太婆说,只要答应她的要求,就可以告诉正确答案。武士发誓答应她的要求,老太婆对他耳语了几句。武士在规定时间回到朝廷,面对王后大声说:女人最想要的是自主权,对丈夫和爱她们的人都要控制。王后和众人点头称是。老太婆则要求武士按约与她结婚,武士只得按誓约与她举行婚礼,当他吻她的时候,老太婆突然变成了年轻美貌的姑娘。故事用以下诗行结尾。
从此他们白头到老
圆满快乐。让我们向耶稣祈祷,
给我们柔顺风流的年轻侣伴,
让他们活得比前夫寿长。
一切不听命的男人,
都让他们缩短生命!
一切固执吝啬的老东西,
都给他们送去瘴气!
巴斯妇在故事中巧妙地说出在婚姻关系中妻权应高于夫权的主张,作者通过巴斯妇向英国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传统提出挑战,巴斯妇成为新型的妇女形象。
乔叟以乐观的笔调反映民间生活,揭露僧侣阶级的腐化堕落,关心妇女命运,讴歌爱情。这些思想的体现,说明意大利人文主义为他的创作提供了思想基础,使他成为英国中世纪与文艺复兴之间承上启下的人物。他的文学创作,通过模仿和探索,从梦幻和寓言形式走向现实主义道路。对社会各阶层人物的外表、举止和精神面貌描绘得有血有肉、活灵活现,他们的故事多角度反映社会生活,是14世纪英国社会的缩影。
威廉·兰格伦(1332?~1400年?)是与乔叟同时代的诗人,他的创作同乔叟的诗歌一起推动了英国民族文学的发展,促进民族语言的形成。关于他的生平,只能根据他的作品来推测。作品中有一段是关于诗人身世的话。
许多年前,我还是孩子的时候,
父亲和朋友们出钱让我上学,
使我懂得了《圣经》,
学到了对身体有助和
灵魂有益的教训,
坚持了所信。朋友们死后,
我只能穿着这长长的教袍
过活。既要谋生,就只能用
学到了手的本领,按照经文所示:
“各守所操之业。”
这样我住在伦敦,靠伦敦为生,
我的工具是《主祷文》《祈祷书》,
有时还有《诗篇》和《安魂书》,
为帮过我的人的灵魂唱弥撒。
我期待人们会给我吃的,
欢迎我一月去一两次,
这次去他家,下次去她家,轮着要饭——
不过不带要饭的碗,只用肚子装……
他可能出身在穷苦的自由民家庭,年轻时当过牧羊人,后来到伦敦靠唱弥撒,或做其他工作维持生计,生活颇为艰辛,他可能是个穷牧师。
长诗《农夫皮尔斯的幻象》用梦幻故事的形式和寓意手法表达劳动人民的思想感情。作者认为劳动是社会存在的基础,反对剥削,对不劳而获、奢侈挥霍、堕落腐化等社会现象进行抨击。如:
种田人难得闲暇去做游戏,
他们撒种、插秧,勤勤恳恳地劳动;
而他们的收获却被饕餮者挥霍。
富人过着奢侈的生活,
穿着豪华的服装走来。
作者揭示社会的贫富对立,穷人受富人剥削的残酷现实,对不平等的社会予以揭露。
然而,作者把大量的笔墨用来描写宗教人士,对他们的刻画入木三分,批判更加尖锐和辛辣。一些宗教人士打着布道的幌子,中饱私囊,行享乐之实,破坏了教义的严肃性和宗教的神圣性。作者写道:
朝圣者、游方僧彼此达成协定——
先去寻访圣詹姆士,再去罗马拜谒诸圣徒。
一路上他们边走边讲俏皮的逸事。
朝圣之行使他们从此有了吹牛的本钱。
我遇到一些人说,他们寻访过圣者:
每讲一个故事,他们都要掺点谎话,
说的真话要少得多,情况就是这样。
有几位隐士提着拐棍,
前往沃尔辛厄姆,媳妇们身后相随。
几个又高又笨的壮汉不喜欢干活,
却穿着斗篷,以示与众不同;
举手投足像隐士,为的是像隐士那样悠闲。
我还发现几个游乞僧,分属四个教团,
他们为百姓布道而一饱口福;
讲解《圣经》时,他们恣意发挥,
希望信徒赠送崭新的教袍。
这些神学硕士当中有许多人装扮一新:
金钱与商品携手并进。
自从仁爱成了商贩,主要使贵人获益,
不出数年发生了多起怪事。
除非神圣教会与教团加强团结,
否则世上特大的灾难就会降临。
作者揭示有的人以宗教为谋生手段,每个人从事宗教活动的目的各不相同,于是衍生出很多怪现象,作者对此发出警告,以避免灾难降临。
作者对宗教的揭露和批判毫不留情,把僧侣阶层的腐败堕落予以充分展示,撕破他们的伪善面目,这在基督教占统治地位的中世纪,无疑具有振聋发聩的作用。作品中有这样的特写镜头:
一个赦罪僧在布道,仿佛他就是教士,
取出主教加盖印鉴的教皇训谕,
并且说道,他本人有权将他们全部赦免——
诸如忘记斋戒,抑或未能恪守誓言。
大字不识的汉子相信他,喜欢听他的话,
纷纷挤到眼前,双膝跪下、亲吻那卷训谕。
他用委托书敲信徒的头,他们感激涕零。
于是他用羊皮纸筒将胸针、戒指往袋里扒。
就这样你们把金钱送上,让贪婪之徒得利,
把钱花在长于寻花访柳的淫棍身上。
唯愿主教福寿无疆,听几句值得听的忠言:
切勿随意加盖印鉴,去欺骗平民。
诚然并非主教准许,无赖流氓才来布道;
更有甚者,教区的教士与赦罪僧将钱平分,
本来教区的贫民应该得到这笔钱。
教士们向主教诉说苦衷:
自从瘟疫蔓延时起,他们的教区就贫穷;
要求主教准许他们迁居伦敦,
主持弥撒而赚些外快:银子可是好东西。
作者写出赦罪僧布道的目的是为了捞钱,教士与赦罪僧狼狈为奸,共同搜刮百姓的钱财,而愚昧的信徒却浑然不觉,感激涕零地将钱送上。通过鲜明的对比,把宗教的欺骗性揭示出来,以便人们认清宗教的本质。
诗人多角度揭示宗教人士的荒谬行为,运用多种手法刻画他们的丑恶嘴脸。如七种罪之一的贪食罪,对贪食者的描写可谓出神入化。
现在贪食者去做忏悔,
正向教堂走着,碰上了
卖酒妇白蒂向他说早安,
问他去什么地方。
“上教堂,”他答道,“去听弥撒,
做忏悔,再也不敢犯罪了。”
“我有好酒,大哥,”她说,“敢来尝尝?”
他问:“可有辣的配菜?”
“有胡椒,有芍药,”她答,“一磅大蒜,还有斋日用的茴香。”
于是贪食者进了酒店,后面跟着“赌咒”。
他看见板凳上坐着裁缝西斯,
看场人华特和他的老婆,
补锅匠丁克和两个徒弟,
马车夫希克,男服店的休,
可克巷的妓女克拉莉同教堂书记,
寺院的比德神父同比利时女人小孔雀,
挖沟的大卫,还有一大群旁人……
只听见笑声骂声加上喊声:“把杯子快传!”
他们打赌,又叫来更多的酒,
唱着歌,一直闹腾到黄昏,
这时贪食者已经喝下一加仑多的啤酒,
他的肚子像一对母猪似的咕咕叫,
你还来不及说完主祷词,
他已经撒了一泡长长的尿,
屁股后梢还放了一个大响屁,
在座众人听声忙把鼻子捂,
恨不得拿一把刺草把他那后门也堵死!
他拿了手杖但立不住,走不稳,
刚踏了一脚就晃摇像引瞎子的狗,
一步进,一步退,像猎野禽的人在布绳,
等他走近门口,眼睛一迷糊,
给门槛一绊,跌了一大跤。
鞋匠克莱蒙把他连腰抓住,
想叫他自己使劲站起来,
不料这家伙个子大抱不动,
反被他倒在怀里吐了一身脏,
那味道可难闻,赫特福特全郡
没有一条饿狗会来舐!
花了不知多少劲,他的老婆和女儿
好不容易把他拖回家送上床,
经过这场折腾他昏昏睡去,
睡过了星期六星期天日已西沉,
刚醒来把眼睛一擦,
开口就问:“我的杯子在哪里?”
他老婆把他一顿臭骂,说他不像人,
“悔恨”也跑来把他训:
“你知道你说的做的全犯了罪,
还不赶快认错表忏悔!”
“我,贪食者,郑重忏悔来认罪……”
作者勾勒了一幅宗教人士的群丑图,通过戏剧化的描写和生动的对话把他们丑恶的内心世界揭示出来,还其本来面目,宗教的虚伪性暴露无遗。
《农夫皮尔斯的幻象》抨击挥霍奢侈和腐化堕落,提倡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和诚实劳动的思想,得到人们的广泛响应。作品通过梦境对社会的不平等和各种罪行予以揭露,为有恶行的人们指出赎罪的途径,即只有诚实劳动才能获得拯救。作品在皮尔斯战胜死亡时达到高潮,诗人一觉醒来,天空中回荡着复活节的钟声。
《农夫皮尔斯的幻象》以丰富的社会内容,高超的艺术手法和鲜明的民主思想立足于文坛,成为欧洲中世纪的一部力作。
15世纪的英国文坛,书面文学成就不够突出,口头文学却繁荣起来。这一时期民间诗歌创作渐趋活跃,民谣广泛流传。现存最早的民谣创作于13世纪,到15世纪才用文字记录下来,著名的民谣集是18世纪由托马斯·珀西主教编辑出版的《古代英语诗歌遗产》,对后来的文学创作产生过积极影响。
民谣往往与民间歌舞相联系,它来自于民间,通常由吟游诗人或农民集体创作,口口相传而不断修改,因此很难知道它原来的作者和最初的面貌。民谣一般都有故事,旋律简单,由对话展开情节,语言简洁朴素,运用平行结构和叠句增强艺术效果。民谣的题材广泛,有的是神话故事和民间传说;有的表现历史人物和真实事件;有的是对文学作品改编而成。这些作品体现普通人的思想感情,常带有悲剧色彩,对达官贵人则充满揶揄、讽刺和谴责。最著名的是《罗宾汉谣曲》。
《罗宾汉谣曲》现存约40首,罗宾汉是12世纪的自由民,机智勇敢,为人豪爽。射得一手好箭,和不堪忍受地主和僧侣压迫的农民、手工艺者一起逃往舍伍德森林,组成一支武装队伍。他痛恨诺丁汉的郡官,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他们为社会正义而斗争,反对官吏、封建主、僧侣,他虽然不愿为国王服务,但不反对国王。他们专门抢劫贵族、僧侣,救济穷苦人民。惩罚压迫者,为平民伸张正义,罗宾汉成为最受下层人民欢迎的民谣人物。民谣集中最长的一首是《罗宾汉英雄事迹小唱》,由三个故事和跋记组成。第一个故事讲述罗宾汉打劫修道院的僧侣,用这些钱财帮一个穷骑士还清该修道院院长的债务。第二个故事描述罗宾汉在小约翰的帮助下杀死诺丁汉郡长。第三个故事叙述罗宾汉与国王的斗争,国王带兵搜捕他,最后却宽恕他,使他得以重回绿林。跋记简要介绍了罗宾汉被女修道士和她的情人出卖而惨遭杀害。
在罗宾汉故事系列中,讲述诺丁汉郡长要将老妇的三个儿子吊死,原因是他们射杀了御鹿,罗宾汉利用聪明才智吊死郡长,解救了老妇的三个儿子。
罗宾汉和三个扈从
我常听许多人都这样讲,
一整年之中有十二个月,
而年中那最最美好的时光,
要数那春光明媚的五月。
罗宾汉就在这五月的一天,
他步伐轻快地来到诺丁汉,
在路上他遇见一位穷老妇,
一边走一边哭泪盈盈满面。
“发生了什么事,可怜的老太太?
您可有伤心事要想对我讲?”
她泣道:“今天啊我有三个儿子,
将要在诺丁汉被处死身亡。”
“是他们焚烧了教堂?”他问道,
“是他们刺杀了教区的牧师?
是他们抢劫了谁家的少女?
是他们与别人妻子通了私?”
“好先生,他们可没烧过教堂,
也没有刺杀过教区的牧师,
也没有抢劫过谁家的少女,
也没有与他人妻子通过私。”
“那到底是为啥?”勇敢的罗宾汉问,
“请赶快把真情对我细述。”
“是因为背长弓跟你做扈从,
射死了国王的红棕色御鹿。”
“老妇啊,您是否还记得,”他说道,
“有一夜您曾经供过我茶饭?
请放心,”勇敢的罗宾汉说道,
“我保证来得及救你的儿子脱险。”
罗宾汉就在这五月的一天,
他步伐轻快地来到诺丁汉,
在路上他遇见一位游方僧,
沿大路行走着步履缓而艰。“发生了什么事,可怜的老僧?
您可有什么事要想对我讲?”
老僧道:“诺丁汉有三个青年,
今日啊将要被处决于法场。”
“老僧啊,请赶快与我换衣裳,
把您的衣服啊与我交换,
这儿有真银币四十个先令,
拿了去下酒店喝一杯两盏。”
“您这身衣裳啊要比我的好,”老僧说道,
“我这身衣服啊可尽是破烂。
您穿着这褴褛去走南闯北,
可别啊笑话我这老汉穷酸。”
“老僧啊,请赶快与我把衣换,
请快点脱衣裳我俩换着穿。
这儿有真金的二十个大洋,
快拿去与教友下酒店美餐。”
首先他罗宾汉戴上老僧帽,
那帽子高高地耸立他头顶。
“这可是我与你第一次交易,
看来我先得把帽顶儿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