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不过是个明眸皓齿,唇红齿白的少年,林似锦不知,他何时长成了这般气质清贵的模样。
林似锦低着头把最后一口白粥喝完,顾思远没动几口,她把桌子收拾完。临出门看了眼病床上的外婆,并没有醒转的迹象。
林似锦倒垃圾的路上经过一排排过道,那些开着的门里,浅金色的晨曦洒满青色的地板,像是小时候跳房子的格子,带着五彩的颜色竟然让医院都多了份生气。
两个人吃的简单,林似锦并不费力。
一路上她还是沉默,一来林似锦的性格使然,另一方面,林似锦也在思考。她知道自己能力微薄,在没有刻意打探的信息里,她也知道是顾思远一手包办。好像自小就这样,外人看着是她在照顾他,其实很多事情都是顾思远在打理,他一分一毫都处理的妥当。林似锦性格里有顾思远功不可没的一部分。
外婆住的是vip病房,很宽敞,因为在过道的拐角,视线非常宽阔,接邻两面墙的部分是大面积的窗户,窗外能看到医院的前花园,哪怕正值初冬,虽然合欢花败了,仍有常青的树木毅然挺立。医院最需要这样的生气,毕竟世人提到医院并不欢愉,能减少一分是一分。
这些费用,林似锦拿不出来。掏空积蓄她也拿不出来,更何况,顾思远也并不会接受。
林似锦觉得,有时候老天爷爱开玩笑,越是逃避,事情越是找上门。
林似锦进门的时候看到顾思远半靠着椅背,面前的桌子上放着手提电脑,林似锦不惊讶于他哪里来的电脑。倒是清晨的阳光把他的样子拉的很长很长,她再往前一步,就能踩上他的影子。
顾思远换了件白色t恤,灰色亚麻长裤,如果不是细看他眼底的青黛色,大概会以为是哪家家境良好的贵公子,在咖啡厅打发时间。满室的光线里,人是玉白色的,他肤色白嫩,若是盯着他那清俊的面孔看久了,你会升起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衣服在浴室,去冲下。”
林似锦没有拒绝,她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眼角微微耷拉着,显得没什么精神。她不知道疲惫是经过一夜来自身体还是心理,就是奄奄的,找不到出口。
顾思远看了眼顺从的林似锦,细长的眼睛微眯,薄唇轻抿,并没有再说什么。他了解林似锦,林似锦虽然生来不好功利,甚至性格胆小擅长逃避,但是逼的太紧,她性格里的不稳定因子便会寻求不顾一切的出口。她这样的性子总是受伤害最多。
天气大好,似乎一切都会好起来。
坐在窗边的男人转过头看着窗外若有所思,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
林似锦擦着滴水的头发。她心里有事,简单冲了下就出来了。
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亚麻的长裤,林似锦脸上脂粉未施,干干净净的模样像是还未经人事的大学生。
站在病床前的林似锦下意识的看向外婆,发现老人虽仍然未曾有醒转的痕迹,但脸色比先前红润很多,看着有了些生气。林似锦哪怕洗澡都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吊瓶的液体有节奏地流淌,这带着精神气的水也给林似锦带来些感喟。
“吊瓶快空了,我去叫护士。”
林似锦转身的空档里,顾思远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手腕上的皮肤温温的,很舒服。林似锦有一瞬间的怔愣。
“床头有护士铃。”林似锦觉得脸上微哂,皮肤相触的部分也似乎渐渐升温,她下意识的甩了甩手,想要摆脱这份灼热。
顾思远的指关节轻轻用力,掌心下的肌肤一颤。
“去把头发吹干。”
林似锦想说不愿意,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在顾思远面前,她的很多话都没什么大作用。其实房间暖气很足,头发散开一会儿就干了。
她慢慢走向靠墙的米黄色多人沙发,第一次皮革的材质也让她觉得温暖,她有些困,头靠着沙发,慢慢阖上了眼睛。
顾思远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转头看着已经睡着的林似锦,若有所思。
半晌,人影微动。顾思远的个子太高,他一起身,便遮住了林似锦的光线。
林似锦本来就没有睡熟,突如其来的阴影让她有些不适应,正准备睁开眼;却突然一下从沙发上蹦达起来,然后四处翻找。
顾思远抱着手臂闪到一边,好整以暇看着林似锦的忙乱。
林似锦从包里找到手机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电子屏幕上的9:20有些慌乱,外婆应该很快就会清醒,她不愿意让外婆醒来没有看到亲人。
她十点有课,哪怕知道现在打电话给主任请假会挨骂,林似锦还是一闭眼,拨通了办公室刘老师的座机。
“嘟嘟嘟…”
“刘老师,是我,林似锦。”
“诶,小林老师啊,你不是在医院吗,怎么现在打电话,是出了什么事吗?”林似锦原先的紧张霎时烟消云散。
“是的,想跟系里请个假的。”女子声音平静,刚才因为紧张泛红的肤色也渐渐冷却,黑亮的瞳仁里似乎蒙了层水汽。
“啊,没事了,你家里人给你请过假了,10点的课会由李媛媛老师代的。你放心在家休息。”
刘老师的全名叫刘景福,中年,有个美满的家庭。人也宽厚。眼下他的声音高昂,中气十足,对待林似锦是善意的。
“好的。麻烦您了。”
‘啪嗒’林似锦挂断电话,刚才闭目养神那会儿的精气似乎一通电话就耗尽了,整个人软趴趴的没了挣扎,像个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一样随手把电话又放进大衣口袋里。
“谢谢。”林似锦转身,顾思远正远远地盯着她,他的表情平淡,往远了看,像是个居家好男人。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林似锦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她难以解决的事情,顾思远总是早先一步帮她安排好,她抗拒,她反感,但是顾思远异常强硬,他像十二月的风一样,无孔不入又悄无声息的介入你的生活,还不容置喙的理所当然。
林似锦觉得胸口闷闷的。她不打算理会,折腾了一个晚上她真的有些累了,她感觉眼皮有千斤重,正在摧毁她所有的理智。
“去把头发擦干。”大概顾思远的声音太低沉了,林似锦没来由的一抖。但是她真的不想动,朝着沙发,全当没听见。
半道上被人拦了去路,林似锦觉得怄气。
“顾思远,我困了。”她是真的困,也不想动;因为没力气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没了往常的疏离冷硬,旁边的男人唇角抿起一丝笑意,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间,轻轻一带,就让林似锦换了个方向,再手腕一用力,林似锦借着惯性就往前走了几步。
她因为疲累大脑混沌,他却精力越发充沛。
短短的几秒钟,等到林似锦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站在了浴室里,镜子里,还有刚才没有散尽的雾气,迷蒙了镜面,让人看不清晰镜中人的表情。
大概真的累到了,大脑不会运转,林似锦竟然一伸手,抓住顾思远下垂的手掌,轻轻摇了摇,声音细小,
“阿远”
顾思远一怔,细看,林似锦两只眼睛半眯,剩下一半看样子也马上要失守。眼前的女人已经没了意识。男人半搂着她,目光久久凝视着怀里的女人,像是几经思念终于得偿所愿一般。他怎样都不会放手了。风带走了空气里的湿意,男人尚年轻,但少有的漂亮五官里确是很多成熟男子都没有的坚定和刚毅。
等顾思远把林似锦的头发吹干,林似锦已经在他怀里睡熟了。她睡起来喜欢整个人缩着,一只手会习惯性地抓住顾思远的领口。这个时候的林似锦像小猫一样温顺。
顾思远抱着林似锦出了浴室,林似锦身上还留着刚刚沐浴完的清香,她的长发浓密,姣好的面庞红润,男人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林似锦睡觉并不闹腾,顾思远把她平放在沙发上,掩好被角。
男人拉过一旁的椅子,两手插在口袋里,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也静静的看着睡熟的林似锦。像是要把这些年欠的都看回来。
阳光明媚,林似锦的皮肤干净清澈,脸上细小的绒毛在光线里让人忍不住想抚摸。最终,男人轻轻低头,亲吻上睡熟的脸蛋。
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一如很多年前那个午后一样。
他的小锦始终是他的。
“咳咳”背后一阵不急不缓的咳嗽声让半弯着要的顾思远一愣,年轻力量丰沛的身体在光线里展示着最美好的弧度。
顾思远回头,老人目光清濯。
“顾家小子。”
顾思远对上老人历尽世俗的双眼;他眉峰深刻,五官英挺,琥珀色的瞳仁里并不畏惧。不知道老人看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