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受宠若惊,我一直认为这周总压根儿就不认识我,谁知连我工作过的地方他都清楚,看来他真的是很有心。我向来认为新到一个地方,以低调为好,少说话,少说以前的东西,埋头学习,熟悉环境后再发表见解,这样方为上策。可这时推都推不掉呀,让我说几句,可真是却之不恭呀,可我也知道,这话还是不能乱说啊,单凭每天晚上规定你周总不走别人就不能下班这一点,
我就不敢畅所欲言了:“既然周总这么赏识,那我就说两句,通过这三天的观察,我觉得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文化,各有所长,如果非得说出有什么不同,那就是IE在我们公司目前的角色还不是太重要,只发挥出它很小的一部分功能,日后可能需要更多一点的培iJII。”
周总频频点头,然后就说:“英杰以后多多辛苦,作出一个培训计划,将外企好的东西全部引进我们公司,弓I进你们这个:IE部门。”
一番讨论过后,又是十点半了。同样,周总驾着他的汽车拖着一线白烟向前冲去,我们同样各自拖着疲惫的身体找着方便自己的公交。
上班第四天,我继续做我的作业指导书,因为又有几个新品要生产了。说实在的,这种基础活,我少说也有三年没有过做了,可此时这却成了我的主要工作。每天起早摸黑这样耗着,我的心有些乱了。来了四天,除了第一天我不知天高地厚地下了个早班,后来几天哪天在十点前下过班啊?我并不怕苦,如果工作忙起来了实在是需要,在特殊时期我做通宵都毫无怨言,可这每天就这样不管有没有事先打这种消耗战,真的让人有些质疑了。
我发现,IE部门的部长,除了每天早上在车间让每人站着汇报昨天的工作外,似乎对IE了解得并不多,而这种每天例行公事的报告又着实让人心烦意乱。我曾建议取消此会,改为每周或每月一次的总结,被部长断然否决了,所以也不敢再进言了。
关于每晚下班的时间问题,我好想说,周总啊,你自己是有小车,吃饭时间也自由,你可以随时吃饭,随时回家。可下面的工程师们,只要晚一点去吃饭,饭堂就没有饭了,不管手上有没有事,不管是不是真忙,大家在多数时候都是饿着肚子陪你熬到十点以后。凭我这几天的了解,人人都是怨声载道,怒不可言。可你整天“装”得那么威严,谁人敢向你直谏呀?我职位太低,改变不了这里,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从你这里吸取教,以免日后我在管理一个部门或一个公司时犯类似的错误。
回想起之前公司的工作环境和工作的开心,那时真好,纵然我不是什么千里马,可公司能让我发挥得淋漓尽致,再苦再累,我亦乐此不疲。可现在,有着近五年工作经验的我,却在这里整天做着这些连一个文员都能做好的工作,每晚必须在这里莫名地装忙。
良禽择木而栖,既然我一直还自以为不错,那就该继续寻找着适合我的。
上班第五天,开完早会,我直接填写了辞职申请。尽管部长和周总一再挽留,但我还是谢绝了两位的好意。
公司很诚信,在办理辞职手续时一并给我结算了工资,上班共计五天,我领到了一千二百元工资。
今年五月的天空不像往年那样阳光明媚,总是说变就变,这不,又下着蒙蒙细雨了。走出厂门,夹着牛毛细雨的风吹到我脸,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任凭寒风吹打着我的脸,整齐的发型早已吹得乱七曹了。我没有坐车,一路就这样走着,心情无比失落。天哪,为什么天下之大却找不到适合我的地方呢?拿出电话打给朋友,想寻找知音的安慰,朋友在那边笑着说:“老李呀,你到底想干什么呢?”拨通姐姐的电话,想找回一点点关怀,姐姐在那边开始她的长篇大论:“你不要像一个尖底锅一样啊,到处放不稳,你现在都是有家的人了,老婆小孩在家等着你养,你却还是不懂事,眼高手低,好高骛远。人家给了你这么高的工资,怎么就不能做呢?”我极力想辩解一下:“我在苏州时拿得更高呀。”“那是运气。”姐不由分说。
姐呀,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我心目中的工作不是这样的呀,人往高处走,目前这工作对我来说,有何前途可言?上次离开广州那公司,用人唯亲,我又有何前途可说?我早晚都是要走的,何必浪费时间呢?我只不过是想找一个地方能让我尽情地发挥,难道有这么难吗?没有前途的工作做得让人痛苦不堪,早晚都个走人,我早作决断,又有何错?可现在连续在两家公司都只做了几天就离开了,这也是个事实。
亲人开始数落了,朋友开始怀疑了,可有谁能真正理解我呢?真是相识满天,何音。
姐说的在理,我好不容易找到在别人看来都是不错的工作,可我就是不想做。是不是真的心态出了问题?为什么这么高工资的工作我还是不能做下来呢?难道我真的好高骛远?难道我真的是传说中的那种尖底锅?想到这里,我内心充满了恐惧,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将是一个一文不值的家伙。一向自信的我这个时候真的六神无主,自信全无。
这么无头绪地走着,想着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想着家里老婆小孩对我的期望,我心急如焚,早已分不出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我已万念倶灰,唯欠一死了。
不知不觉我就走到了白石洲的住处,这才发现,全身上下已湿透。站在镜子面前,望着镜中那狼狈不堪的自己,我只能苦笑:原来,传说中的落汤鸡就是这样啊。
坐在电脑桌前,烟一根一根地点着,那种无助与失落之情,让人心如死灰!不行,我必须尽快调整心态,不能再让这种沮丧的情绪占据心灵,不然可真只有死路一条了。我拼命地想着以前做的好的地方,想起过去五年来的经历,想起在东莞法资企业工作的如鱼得水,想起去苏州时所受到的特别待遇及公司的优良环境,渐渐地又重新找回了些许自信。也许我的决定依然是对的,也许姐姐把事情说得过于严重了,也许朋友们根本就不了解我。
既然心中已经有了目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工作,那就没有理由不继续追求下去,如果此时再放弃,失去信心,那岂不是前功尽弃?如果此时不能维持当初的自信,那岂不是使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于是,我决定暂时断绝与亲人和朋友们的联系,此时只能自救。不能再听那些打击人的言语了,我得想办法自己鼓励自己,让自己充满自信,唯有这样,方能自救。于是找出种种励志的句子,反复念叨着。我告诫自己,切不可因别人的言语而影响情绪。在本子上写着:“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5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然后撕下来,贴于桌上,立下决心,誓不言败。哪怕是碰得头破血流,我依然不改初衷,直至实现自己的目标。
丢下烟头,打开电脑,重新在网上搜索着适合我的职位。
也许是上天的眷顾,也许是平时的功课真的做得很足,刚打开电脑便接到一个面试的电话。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呀,我最失望的时候,接到了这个电话,有如雪中送炭,寒中送衣。电话中说是我前天投的简历,这时我才想起来,前天晚上11点多回来时就产生了去意,边吃着刚从外面捎回的晚餐边在网上投了些。
网上査找,这公司位于关外石岩,是一个美资企业,虽在世界五百强中没有排名,可也是业界较为知名的企业了。面试中,没有经历太多的关卡,两关就当场定案了。因为这里虽有IE这个部门,看似还较弱,IE直接挂于工程部下面,由工程部经理统管。我进来主要方向就是为经理管好这个IE组,职位为主管,所以在面试中他们侧重的是一个管理和沟通方面的考査,专业只是让我做一张试题。这个面试过得非常轻松。
谈薪资时,人事经理不在,他们说会于第二天电话里再谈。看了公司的实力和规模,我觉得这公司应该更重能力,只要能力通过,在钱方面应该还是值得期望。于是我在期望薪水栏里写了下8K。为了增加筹码,我亮出了苏州的工资条,人事招聘的小姐将其复印一并存了档。
第二天接到人事经理的电话,电话一接通那边就开门见山:“是李先生吗?,’
我说:“是的。”
他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说:“我看到你在苏州的总收入可以达到11K呀。’
我说:“是的。”
他说:“怎么一个主管会有这么高呢?,
这问题一问我当时就想,坏了,看来他这里工资可能开不了太高,因为这个11K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范围了,所以他才会这样吃惊。如果处理不好,让他直接来个他们开不出这么高薪水而拒绝录用就麻烦了。我虽装着有底气,可心里的确急着需要这一份工作呀。于是我说:“没有,事实上你可以看到,他们工资还是没有那么高的,只是苏州工业园区公积金政策与别的地方不同,他们公积金交得太多,达到了21%,而这笔钱一般是取不出来的,只能在苏州园区买房,不符合这个条件,这钱就拿不出了。”
他听我这么一解释,说:“哦,这样啊?”
我说:“是的。”
他又说:“你以前拿11K,现在拿8K,不会觉得有落差吗?”
可以判断出他一定给不到11K,他主要担心我心里会不会有落差而做不长久,但8K还是在他们的薪水范围内。于是我说:“那边11K有21%在公积金里,因为这公积金根据苏州园区的政策,不是随便能拿出现金的,扣完税后,我到手的实际上还低于南方的8K,所以如果能拿到8K,我会很高兴,没有落差感。”
对方听了很高兴,这消除了他的担忧,于是说:“好,那就给你定8K。”定好这个薪水,当即电话里就约好,第二天体检并办理入职手续。就这样,我到了深圳石岩美资企业上班。
公司业务不是太忙,每天有巴士从工厂到深圳关内接送员工。坐在车上,
我发现这上面坐的差不多都是厂里的高层,他们之所以住在关内,因为都在关内买了房子。很多高层都得按时下班,所以公司文化便是五点半一到看谁跑得快,因为巴士五点四十准时开车。我在车上属级别最低的一类人,跟着这车精英也就这样关外上班关内住,假装过着有钱人生活了。我白石洲的房子租的是半年,没到合同期是不能随便退的,再说,我真不知这个公司我又能做多久,所以就只能继续住在关内了。
公司做的是钣金方面的工作,这个行业我以前可是见所未见,这完全是一个新的领域。IE部门也不大,总共加起来也就五个人。恰巧公司处于淡季,车间里大部分机械都没有运转,所以这时的IE主要工作在于如何为公司节约成本,减少开支。
初入贵行的我,根本就不知从何处下手,于是整天泡在车间,了解工件的工序。说来惭愧,身为学机电一体化的我,面对真正的用武之地时却一筹莫展,连这些员工都懂的图纸我却不知所云,在他们面前我甚至连承认我是大学毕业生的勇气都没有。于是找出借口,说从没有学过这些东西,只好每天泡在车间看他们工作,和员工套近乎,从而向他们学习如何看图识图。平时在学校看似遥不可及的东西,这时发现学起来也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难。
公司虽然业务不好,但这毕竟是全球性的大公司,大陆总部设于上海,全国各地都有分厂。在上海总部统一的管辖下,我们得定期向上面提交我们的报告,展示我们的各项改善结果,于是乎,办公室的文字工作成了我们的重中之重。这里的工作像以前东莞与苏州的模式一样,各人自由发挥的空间较大,尽管忙点,方向还是明朗的。不必浪费时间每天站在车间去“例行公事”一小时,大家不必每天晚上都坐在办室去望着周总办公室的灯光是不是熄灭。一切在正而人地运行。
也许这地方真是我的选择了。我想到了家里的老婆小孩,想着一个女人带着几个月小的孩子,还得自己做饭吃,那孤独的感觉一定很难过。就给家里打电话,告诉老婆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我将会在这里做下去,老婆可以带小孩来深圳了,到这边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心理上会有一个依靠。老婆听我这么一说,喜出望外,马上就收拾行李于次日出发前往深圳。
就这样,我上班后的第二周,老婆小孩来到了我身边,我们一家三口又生活到一起了。住着二十平米的房子,虽然拥挤,可倒也幸福。从住的地方到公司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所以我每天都是朝七晚六,周末两天休息,我无论如何也得带着她们到外面走走,尽管是不花一分钱地到世界之窗的门外看看,也能感到无比的温暖。
电话响了,一看号码,是广州那家我上过三天班的公司的董秘,电话里她问我目前工作情况如何,有没有找到工作,我如实相告。她说还是希望我能回去,有什么条件还是可以商量。我很感动这公司没有忘记我,更感激他们对我的认可,这将使我更加自信,对明天更加充满希望。
但我不能回去,我个人认为,这公司如果想建立IE,并让IE在那里发挥作用,单单委以一个主管之职根本就无法做到。能左右主管思路的人太多了,根本不能自由发挥,除非委以经理之职,直接向厂长或总经理报告,那样我就有把握做出一些业绩了。可是基于我现在这个资历,断然没有人肯相信我而给我一个经理的职位,所以这条件不提也罢。我婉言谢绝了董秘的好意,对他们的认可表达了我真诚的感谢。
老婆小孩来深圳已经两周了,体验了两周,老婆和我说:“这深圳并不是一个好地方,虽然繁华,可并不属于我们,消费太高,我每天早上拿一百块下楼花开,晚上包里就只有几块钱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数着手上不多的几块钱,表现得十分无奈。我安慰她:“没有关系,你老公现在可是千一个月的高薪一族了,这钱我们花得起。”
话虽这样说着,其实我心里也在算着账,每天一百,一月就三千,加上房租和水电费四千多。就算我一月八千,交完保险再扣完税也就七千不到了,如果再加上小孩或大人感冒什么的,我就算千也存不到什么钱了啊。但没办法,人家都是这样生活的,我们也就随潮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