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越野车的空气减震在阿尔卑斯山脉失灵以后,我们坐在后排座位犹如直接坐在车轮上,屁股早就给颠成了好几瓣。绕过地中海,我们一路高歌途经巴塞罗那、马德里,抵达葡萄牙的首都里斯本。在这里,这辆陪伴了我们近3万公里的“功臣”将登上集装箱,搭船返回中国。
从里斯本,我们租了一辆配备1.3升柴油发动机的欧宝两厢小汽车,沿着大西洋海岸一路南下,前往西班牙的海滨小镇塔里法。
西班牙南部海岸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虽然地处欧洲,但是却有着很多北非的风貌—高大的仙人掌,炎热的气候和疯狂的度假氛围无一不让人神往。而塔里法作为西班牙最南端的城市,将西班牙人的热情和北非人的懒散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还没抵达塔里法城区,远远地就可以望见海平面上密密麻麻的滑翔伞在空中飞翔—不要以为这是普通的滑翔伞,这是在当地最热门的体育运动—风筝冲浪!我曾两次来到塔里法,两次试图学习风筝冲浪,不巧两次都因为等不来适合初学者驾驭的风而最终没能够尝试这项传说中把冲浪、尾波板、帆板、滑翔伞以及体操结合在一起的极限运动。
进入塔里法城区以后,你就会惊奇地发现,这里的主要交通工具不是汽车,而是大排量四轮摩托、小轮车和长型滑板,偶尔还会有几匹马从身边啪嗒啪嗒地走过—简直就是一个度假天堂。整个城市的主旋律就是“放松(layback)”,既然来到了塔里法,就应该躺在沙滩上,抛开所有的烦恼什么都不去想。
日落时分,漫步在海滩上,远处几个孩子,正带着自己的大马在海里散步—这些既没有装鞍也没有上套的马儿与孩子们一起欢快地在海中嬉戏着,一幅安静祥和的画面,让人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安逸的塔里法让人不舍离去,但是我的暑假仅剩不到一周时间,而更精彩的旅程正在前方等待着—我们从塔里法登上快艇,横渡直布罗陀海峡来到了北非,来到了摩洛哥最繁忙的港口丹吉尔。这是我第一次在没有跟旅游团的情况下来到非洲,一出海关,迎接我们的是一张张“相当友善”的面孔。一时间,法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都在重复着同样一段话:“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你们要去何方,请允许我载你们一程吧!”
是的,这里缺的不是出租车,而是一个会讲英语的出租车司机。在摩洛哥,法语和阿拉伯语是主要语言,但又由于靠近西班牙,所以司机们多多少少都懂一点儿西班牙语。港口的风中飘逸着各种“Mi amigo”(西班牙语)和“monami”(法语),当你问其中任何一个人会不会说英语的时候,有些人会直截了当地说不会,有些人还会不懂装懂地回答:“Si”(西班牙语)或者“Oui”(法语)。
这时候,莫斯塔法出现了!一个留着超级玛丽胡子的中年大叔,迈着健步朝我们走来,他微笑着用带着浓重的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口音的英语问道:“我的朋友,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这是我抵达摩洛哥以后听到的第一句“靠谱”的英语,眼看天就要黑了,我赶紧接过话茬问道:“你可以带我们去撒哈拉沙漠吗?”“没问题!跟我来!”莫斯塔法说罢就转身往前走。我赶紧叫住他,“等等,等等,到撒哈拉要多少钱?”
莫斯塔法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头应道,“上车再说”。我意识到,他可能是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懂英语的司机,如果我们不跟着他走,很有可能今天就哪儿也去不了了。要知道,我们在摩洛哥一共只有48小时,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前往撒哈拉沙漠旅行的话,每一分钟都不容浪费。
跟着莫斯塔法,我们穿过港口,大约步行了10分钟,来到一条相对安静的街上。我一直在四处张望,希望能够提前判断出哪辆将会是我们即将搭乘的出租车。就在这个时候,一辆米黄色顶着“TAXI”牌子的奔驰映入眼帘—虽然不知道这辆车到底有多老,但是就在不到一个月以前,我曾在斯图加特的奔驰博物馆内与一辆造型和这辆几乎完全一样的奔驰合影。我打心底里希望,即将长途跋涉带我们前往撒哈拉沙漠的出租车,不会是眼前的这辆“古董”。
我密切地注视着莫斯塔法的动向,不一会儿,莫斯塔法开始掏钥匙了!莫斯塔法开始向那辆奔驰走去了!莫斯塔法高兴地开口说道:“到了,请上车吧!”
不难看出,莫斯塔法一定很爱他的这辆奔驰,同样作为一个爱车之人的我心里很清楚,如果表现出对这辆车的嫌弃,会让莫斯塔法很难过。所以,我不仅没有抱怨,反而赞美道:“真是一辆不错的车!”听到这句话,莫斯塔法格外高兴,他信心十足地说道:“我们现在出发,明天天亮就到撒哈拉沙漠了!”
虽然所有旅行经历带给我的判断都告诉我,就这样跟着一个陌生人开上一夜车是一件极度不靠谱的事情,但是眼前并没有更好的选择。我跟莫斯塔法谈妥了价格,并跟他说明,我们必须要在48小时内准时回到码头。莫斯塔法说,“不要担心,我的朋友,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
就这样,我们坐上了这辆古老的奔驰,起程前往有着“摩洛哥撒哈拉之门”称号的沙漠名城伊尔富德。
出发不久,我们肚子就饿了,莫斯塔法热情地带我们来到了他朋友的餐厅吃晚饭。明明知道“朋友的餐厅”的意思就是一家给司机提供回扣的,根本谈不上口味的旅游餐厅,但是由于人生地不熟,我们也就只有从了。
这是一家海边的羊肉餐厅,装饰简陋,生意相当火爆。厨房是半开放式的,被一圈柜台包围,柜台上挂着好几只已经屠宰了的羊。每个来用餐的客人都会走到柜台前,指着羊身上的不同部位,而厨师则是现场把被点到的部分切下来称重计费。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他特别把这个留给我,这是最棒的,别人一般他都不给。”莫斯塔法自豪地说道。而站在柜台里的大厨则从每一只羊身上都割了一小块肉下来,放在铁盘里,准备烧烤。
我们坐在海边的餐桌上,喝着当地特有的薄荷绿茶—“摩洛哥威士忌”,等待着羊肉的到来。海风,轻轻地吹在身上,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似乎让我片刻忘记了非洲的混乱和我们前途未卜的处境。
厨房的烤炉正烤着我们刚刚挑选的羊肉,木炭不断地冒出火星儿。
整个烧烤过程中,父亲一直像在窥视国家机密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烤炉上的羊肉。当厨师开始把肉往餐盘上移动的时候,他突然感叹道:“这个羊肉肯定好吃!烤肉的时候,什么佐料都没有放!”
“是因为烤的时候有什么特殊工艺所以不用放佐料?”我好奇地问道。
“不是,越简单的制作工艺就意味着羊肉的质量越好,”父亲解释道,“什么作料都不放肯定是最能体现出羊肉本身的鲜美,但只有最好的羊肉用这种方法做出来才不会有任何膻味。”
谈话间一阵香味扑鼻而来,抬头一看,莫斯塔法端着两盘羊肉高兴地走了过来,“试试吧,我的朋友,试试吧,非常好吃!”
已经饥饿难耐的我,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块羊肉吃了起来,在羊肉入口的那一瞬间,我就很确定地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为了能再吃一次羊肉而回到摩洛哥。
正当我们都沉浸在美味的羊肉当中时,莫斯塔法又从远处端来了一个小盘子,他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个,我的朋友,才是最好的东西。”
说罢,莫斯塔法放下盘子,拿起一块盘中的羊腰,蘸了点儿盐,很享受地放进了嘴里。父亲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个羊腰烤的时候连孜然都没有放,很难想象吃起来是什么味道。”他学着莫斯塔法的样子拿起了一块放进了嘴里,不一会儿,脸上就出现
了和莫斯塔法同样享受的表情。我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真的是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美味。
莫斯塔法看我们吃得很享受,又再次重申,“如果你们自己来是吃不到的,因为厨师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才专门把这个最好的东西留给我们!”
吃完羊肉,我们回到车上,继续开始了前往撒哈拉沙漠的征途。在离开城市之前,我们路过了一个检查站,莫斯塔法让我带着护照跟他去登记一下,他解释说:“每一个外国人坐出租车离开城市,都要登记去向,这样警察就知道,你们是坐着我的车离开的以及之后我们要走什么路线,如果我们其中有谁不见了,他们就知道上哪里去找,跟谁要人。”
虽然这个登记估计也只是形式主义的需要,但是无论如何,有登记总是让人感觉稍微踏实了一点儿。过了检查站以后,我问莫斯塔法:“我们什么时候能到撒哈拉?”
“等到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们就在撒哈拉沙漠之中了。”
莫斯塔法平静地回答道。就这样,我们四人驶入了黑夜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