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洛哥的国道凹凸不平且缺乏反光护栏和警示牌,“博物馆里的奔驰”在现实世界当中,明显照明不足。
出于谨慎考虑,我们三个人决定轮流休息,保证在每一时刻都有一个人“陪驾”,一方面是给莫斯塔法端茶送水,不让他犯困,并协助他观察路面状况,另一方面防止莫斯塔法趁我们都睡着以后把车拐进一条阴森的小路,然后……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轮换着休息,直到有一次我醒来的时候,天亮了!对于我们这些搭乘着陌生人的古董奔驰,旅行在陌生的非洲国度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黑夜过后的黎明更加让人感到慰藉。
思绪间,一缕耀眼的阳光,越过起伏的公路,照在我的脸上,心中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莫斯塔法把车停在路边,下车点了根烟,我们也都纷纷下车,踢踢腿,伸个懒腰。
就像莫斯塔法之前预计的一样,这一刻,我们已经身处撒哈拉沙漠之中。冉冉升起的太阳,把远处的戈壁染成了金色,莫斯塔法深吸一口香烟感叹道:“撒哈拉!”在后来的旅行中,我才了解到,原来“撒哈拉”这个词就是阿拉伯语中“沙漠”的意思,所以,对于阿拉伯语国家的人来说,任何沙漠都是“撒哈拉”。
清晨的戈壁之中,温度只有不到10摄氏度,还没等莫斯塔法的香烟抽完,我们就已经被寒气赶回了车里。不一会儿,我们又继续上路了,为了能够骑上一匹撒哈拉的骆驼,我们还要继续向南走上100多公里。
从直布罗陀海峡和大西洋海岸一路南下600多公里以后,路上的景色出现了很大的变化。在这里,水变得非常稀缺,城市都以沙漠绿洲为中心建造,没有绿洲的地方,几乎就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公路上的古董小汽车们也逐渐被毛驴和骆驼取代。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马路两边印着各种酒店名字的古董越野车开始不断增多,显然,我们已经离目的地“撒哈拉之门”伊尔富德越来越近了。
“到了,到了,”莫斯塔法指着路边一条被细沙侵蚀的道路说道,“马上就可以骑骆驼了!”
一个弯儿转过去,连绵起伏的沙丘透过一排密密麻麻的枣树若隐若现诱惑着我们。风尘之中,莫斯塔法把车停在了一栋土黄色的酷似“龙门客栈”的建筑物跟前说道:“我的朋友,我们到了,这里就是萨卢卡沙漠营地。”
车一停下,营地的大门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身材瘦小、裹着蓝色头巾的年轻人。他一边为我拉开车门,一边热情地说道:“欢迎来到大沙漠!”
“这是我的好朋友阿里巴巴,今天他会带你们骑骆驼、坐越野车去看撒哈拉,”莫斯塔法握着小伙子的手向我们介绍道,“我的朋友,你们有任何需要都尽管跟他说,我先去睡上一觉,晚上就可以精力充沛地赶路了。”
在阿里巴巴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营地的后院,那里“停放着”几十只撒哈拉骆驼。在中国,连小朋友都知道,骆驼有两个驼峰。而武侠电影里,沙漠旅行者们都舒适、安逸地把自己卡在两个驼峰之间,左右摇晃着行走在大漠之中。
撒哈拉骆驼的最大特点是,它们都只有一个驼峰!而“沙漠旅行者们”都是坐在这个驼峰的顶上,在前后左右不断地保持平衡中前行的!当我第一次骑上单峰骆驼的时候,在骆驼站起来的一瞬间,我差点儿没叫出声来—双峰骆驼在起立的时候后腿先站起来,整个驼身和地面形成45度角,人的身体依靠在前面的驼峰上,感觉很安全,而单峰骆驼,在后腿撑起来的瞬间,人顿时有一种要被掀出去的感觉。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我差一点儿就直接从驼背上被“发射”了出去。还好,我在紧急关头抱住了骆驼的脖子才避免意外的发生。
我们三人都骑上骆驼以后,在三个当地年轻人的带领下,驼队一摇一摆地离开了营地。
时间是上午11点,已经进入了撒哈拉沙漠“秒人”的时段,手表上的温度计无情地显示着两道横杠—太阳下的温度早已超过了50摄氏度。人类在沙漠中两个最大的敌人是脱水和中暑,而这并不是我们想象中少穿衣服和多喝水就能避免的。事实上,北非人在沙漠里都会穿着长袖长裤,并且套上一件白色的外袍,再裹上头巾。很多人认为这是他们的一种民族服装,其实不然—在炎热的撒哈拉沙漠中,人体的温度要远低于空气温度,所以我们就像是一根根烈日下的冰棍儿,只有穿上厚厚的浅色外衣才能延缓热量从外部入侵,体温才不会直线上升导致中暑。而脱水的问题是无法通过不断喝水来避免的,因为饮用纯净水只能补充水分,而无法填补身体内因为流汗所缺失的电解质。避免脱水的最好办法其实就是不要贪水,仅仅在身体最需要的时候补充一点儿,这样水分就可以立刻被身体吸收,而不至于大量出汗。
驼队缓慢地在沙漠中前进着,“慢”就是沙漠的主旋律。牵骆驼的小伙子们开始领着我们的骆驼攀爬沙丘了,不知是因为气温太高,还是早晨骆驼们没有吃饱,没往上爬两步它们就集体罢工了。
经过多次尝试之后,骆驼们仍然不肯上山,有一只可怜的骆驼甚至口吐白沫。见状我赶紧跟旁边的小伙子说道:“我们,下来,自己爬。”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还没有意识到爬沙丘是个怎样的概念,在加拿大雪丘倒是经常爬,最多就是脚被卡在雪中拔不出来罢了,而爬沙丘则是一项完全不同的运动。
当我一步一个脚印不急不慢地开始往上爬的时候无奈地发现,沙丘不断地拒绝着我的攀登,五步过后,我仍然停留在沙丘底部。
旁边的小伙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可爱的笑容,说,“看我的。”
只见他先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一个加速扎进了沙丘,两条腿以很高的频率连续地蹬踏着。一开始的几步确实往上爬了不少,但是随着沙丘的坡度越来越陡,虽然蹬踏的频率没有改变但是上升的幅度却越来越小,眼看着就要原地不动的时候,他整个身体往
前一趴,到顶了。
以前老师经常说,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现在看来,相对于爬沙丘,学习绝对是件简单的事情。对于我这个初学者来说,能做到爬两步退三步就已经相当理想了。父母见状果断放弃了直接攀登,而是跟随着他们的驼队从远处的沙梁绕行了,我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想法。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以后,我认识到,对于我来说,一步到顶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关键是要在合适的时候让自己在沙丘上锚住,休息一会儿,养精蓄锐,再向顶峰发起冲击。就这样,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半山腰,猛地往前一趴,让自己的身体完全跟沙丘贴合在一起,虽然没有完全停住,但是下滑的速度已经放慢。这时候我发现,想要从这个姿势再站起来是非常困难的,于是干脆利用这个短暂停顿所续集的能量,四肢发力,终于“爬”上了沙丘。
坐在峰顶,阵阵微风伴着细沙吹在脸上,很惬意。金色的沙丘,从我们的脚下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上。
“生命太渺小了!”我感叹道。
这时候,父母也已经从沙丘另一端的沙梁走了上来,坐在我旁边的小伙子笑着对我说道:“那边更好走。”坐在沙丘上休息了10分钟还没缓过来的我,突然意识到:爬沙丘就像谈恋爱一样—硬上绝对不是最好的办法。我不好意思地对小伙子笑了一下说:“试过了,以后就知道了!”
撒哈拉沙漠的正午是安静的,太阳光在这个时候变成了一道死亡射线,一切没有及时躲避的生物都将被毫不留情地烤熟。我们也利用这个时间,在沙漠营地里休息片刻。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不知过了多久,阿里巴巴摇醒了我,“我们要坐越野车去探索撒哈拉沙漠了!”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体验沙漠驾驶,每一个细节对于我来说,都像是教科书一样。我们的车没有直接进入沙漠,而是从大路上兜了一圈,来到了绿洲的边缘。开越野车的司机叫弗兰克,是一个健壮的摩洛哥汉子,一看就知道,沙漠驾驶经验非常丰富。离开主路以后,弗兰克把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问道。
“我得去把车胎的气放掉一点儿,这样进沙漠的时候就不容易陷住了。”弗兰克解释道。
我们搭乘的是一辆80年代生产的路虎卫士,坐在里面并不舒适,但是我心里清楚,在沙漠中舒适远远没有可靠来得重要,而路虎卫士是在非洲沙漠中最可靠的车型之一。
见到弗兰克开始放气,父亲着急了,“我们不会单车进沙漠吧!要是万一陷车了怎么办!”
等弗兰克回到车上,我向他提出了我们的担心,没想到弗兰克咧嘴笑了起来,连声说道:“别担心,我的朋友,别担心。”
就这样,我们坐着路虎沿着曾经举办达喀尔拉力赛的摩洛哥赛段进入沙漠,一路上拜访了沙漠中的古村落、当地原住民的民居,听了当地人用古老的乐器演奏音乐,寻找了宝石,参观了废弃的矿山,当然这些并不是我心中的“亮点”。
在返程的路上,我们经过了一个沙质松软的地段,只见弗兰克不断降挡,车速越来越慢。
“坏了,要陷车了!”
父亲话音刚落,车就停了下来。
弗兰克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了句“等我一下下”,就下车了,父亲也忍不住跟下了车,“我去学习一下,看他有什么好办法能一下就把车给弄出来。”
弗兰克下车之后,先左右观察了一下陷车的情况,接着使出了他的锦囊妙计—继续放气。
“咝—咝—”只见弗兰克毫不犹豫地把四只轮胎的气放得几乎一点儿不剩,还对父亲伸出了大拇指说道:“没问题,我们走吧。”
上车后,只见弗兰克挂上二挡,小心翼翼地抬起离合器,车真的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不一会儿就脱离了软沙的困扰。弗兰克选择了一个向下的缓坡把车停了下来,下车后我才发现,这时候的轮胎已经变成了履带状,几乎整个轮胎的橡胶部分都在尽可能给车提供最大化的抓地力。
弗兰克从后备厢里拿出了常备的充气泵,把刚才放掉的气又重新补了回去。
熊熊燃烧了一整个白天之后,太阳终于失去了温度,地平线上,一个巨大的红色圆盘渐渐沉入撒哈拉沙漠之中,沙丘被这最后的光线染成了不可思议的橘红色。
坐在返程的车里,我闭上眼睛,享受着撒哈拉沙漠的热情与宁静。
本应该是雨季的丽江今天迎来了第五个连续的大晴天,日间气温已经突破了30摄氏度,为了防止中暑,下一站邀请大家与我们一同穿越到2005年那个北极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