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算是太平收场了。按陈文廷的说法是各退一步,实质上是阿天大获全胜。家法免了,还出了气立了威,让阖府上下都知道了他的厉害,至少那些下人们以后没谁敢来招惹他了。至于和伯父一家的关系,是否就能和陈文廷最后提的希望那样和睦相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亲人间,尤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貌似亲人间,一旦有了隔阂,那是极难消除的。
从厅堂出来,阿天趾高气扬地牵着威风凛凛的阿黄,嘴里哼着革命样板戏“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得胜回小院。所经之处,下人们无不避让一旁,低头垂手恭立。阿天得意之余,心中笑骂自己,整一个小人得志的狗样!
早上阿天一去厅堂,梅姨就让阿宝去探听消息。阿宝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兰婠之所以会把陈文廷搬来,也是梅姨想出的主意,阿宝传的信。所以,厅堂中发生的一切,梅姨他们已经知道了。此刻一脸喜色地站在门口迎候他们的少爷。
见到阿天回来,三人赶紧迎上前去。阿宝接过狗绳,梅姨替阿天整了整衣襟,拍了拍尘土,笑道:“少爷,你今天可真是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
“梅姨,可别这么说。”阿天正色道,“你和诚叔还有阿宝受气,还不是因为我吗?更何况,我们间还分什么彼此,早就是一家人了。”
“少爷……”梅姨感动得抹起了眼泪。诚叔搓着手呵呵笑了几声后,不无担忧地提醒道:“少爷啊,今天解气是解气,就怕大奶奶不肯罢休,她会更恨你的。”
“赤脚的不怕穿鞋的,该他们怕我们才是。”阿天哈哈一笑,“诚叔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说话间,进了客堂,只见居中的八仙桌上已经摆下了几样小菜和一个酒壶、一只酒盅。
“少爷,饿了吧?今天高兴,先喝上几盅,我去烧个汤,再吃饭。”梅姨招呼道。
诚叔一家都恪守下人的本分,非但从不和阿天同桌吃饭,而且伙食也不一样。大都是阿天吃好后,把他吃剩的菜热一下,再添些蔬菜,将就着填饱肚子了事。
“梅姨,以后就不要分开来吃了,我们一起吃。”阿天真诚地望着梅姨说道。
“这……这怎么行呢?不合规矩。”诚叔赶紧摆手。
身份要论,规矩也要讲,但要看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说到底不能没了人情味。
“诚叔,如今我们关起门来就四个人,就别这么讲究了。”阿天拉开一张椅子,边坐边大言不惭道,“等以后我发达了,娶妻纳妾,家里人丁兴旺了再讲不迟。”
这话说得诚叔他们目瞪口呆。
“怎么?你们不信?”阿天笑问。
“信!信!”梅姨“扑哧”一笑,“少爷说什么我都信,将来一定能飞黄腾达。”
“这不就得了!”阿天一挥手,“来,都坐下。诚叔陪我喝上几杯。”
诚叔还要推辞,被梅姨推了一下,这才在阿天身边坐下。梅姨重置碗筷酒盅,招呼阿宝一起坐了。
阿天扫了一眼桌上的小菜,见能算得上荤的也就一盆香干肉丝和韭菜炒蛋,其它都是素菜,而且量也不多。这怎么够四个人吃?他可是个肉食动物,一顿不吃肉就憋得慌。这点肉丝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梅姨,厨房还有菜吗?这点菜可不够吃啊!”阿天问道。
“少爷,你尽管吃好了,我们……”梅姨略有点尴尬。
“昨天我不是还看见有一爿猪肉吗?”阿天昨晚替阿黄找肉骨头的时候见到过。
小祖宗,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那爿肉可是得吃到月底呢。梅姨心里埋怨着,但还是站起身来道:“那……那我再去炒个肉片来。”
家里的窘境阿天岂会不知?但在他看来,如果吃饭连肉都要算的话,那他这个穿越者也太失败了吧!
“梅姨,你坐着,我来去弄,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阿天拦住了梅姨,起身说道。一来,他知道,即便自己吩咐多烧些肉,梅姨也不会听,而且,端上来后,也会尽着自己吃,他们不会动筷子。二来,也是兴之所至。
少爷下厨?这可是闻所未闻。比阿天前头所做的一切还要让梅姨他们吃惊,赶紧劝阻。阿天哪里肯听,说是谁要拦着,他就跟谁急。顾诚夫妇只得依他。
来到厨房,阿天把那爿猪肉全部斩成了小块,亲自动手,烧起了红烧肉。
作为单身汉子,做饭上头,阿天最拿手的是两样:一是蛋炒饭,二就是红烧肉。
当一大碗色香俱全、香喷喷的红烧肉上桌的时候,阿宝两眼放光,眨巴了一下嘴唇;诚叔惊讶地看着阿天;而梅姨心疼地摇头,暗叹:得!下半个月只能吃素了。
阿天拿起筷子,给他们每人夹了一块,随后塞了一块在自己的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赞道:“嗯!不错!美味!”
可当阿天要想去夹第二块的时候,却发现除了阿宝夹起了肉外,梅姨、诚叔都没动,而且脸带忧色。
阿天自然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便告诉他们,不用担心,以后不但能天天吃上红烧肉,而且梅姨也不用再去替别人浆洗衣服了。
梅姨他们自然是不太相信。可看他兴致这么高,也不愿扫他的兴。何况肉都烧了,不信又能怎样?那就吃呗!
虽然生活在一起十六年了,梅姨更是抱着他长大的,但像这样同桌喝酒吃饭倒真是第一次,顾诚一家难免有些拘谨。好在阿天是个能调节气氛的人,开开玩笑,说说笑话,很快就让他们放松了下来。
席间,梅姨好奇地问阿天,关于老太爷附身的故事是不是真的?阿天笑而不答。这是个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别人答案的问题。它将成为一个谜。一个他成名之后,困扰了许多史学家的谜。
说说笑笑,快吃好时,阿天说起待会要去庵堂看母亲。梅姨眼中透出一丝担心。
阿天见了,便询问缘故。梅姨告诉他,虽然他替竹翠庵要来了三年的香火钱,但他的这些做法,淑娘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因为,淑娘是个认死理的人,她希望儿子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读书,以期书包翻身,不要去和顾大奶奶他们起什么冲突,更不要去和他们去争斗什么。
阿天沉思了片刻后话题一转,忽然向梅姨询问起当初他爹娘相识相爱时的事来。
梅姨虽感意外,但少爷盯着问,不能不说,何况这也是她这辈子比较快乐和值得回忆的一段时光……
“有钱就是大爷”,这句话一点没错。阿天今天走进竹翠庵,感觉就和以往不同。大小尼姑们见了他,个个都很恭敬、客气。看来人都是势利的,尼姑也不能免俗。
穿过长长的备弄,阿天熟门熟路地直往后院母亲的住处而去。按理说,后院是尼姑们的生活区,男子是不得入内的。但阿天自七岁那年开始就每月都来,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当家师太和淑娘都没有意识到,原来的孩子已经到了春情勃发容易闯祸的年纪。
当阿天刚刚望见他母亲的房门,门却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少女来。阿天一见之下,竟然被震了个目瞪口呆。
少女穿了件淡黄色的丝衫,粉色的长裙,一根淡红色的飘带,从肩上披下来,又在臂上缠了一道,半落不落地拂在地上。丝衫的领口开得稍稍有点儿深,露出一片胸颈,白得就像悄悄落了一夜的积雪,到了面颊才泛起些许红润,唇上似乎也未涂胭脂,天生成两片樱花的色泽。鼻峰细腻得像玉雕塑像,两道眉毛尖儿偏高,尾儿偏低,正是所谓的愁眉,显得眼睛总是脉脉含情。
阿天看到她这当口,少女正好扬手去拂那乌黑漆亮、如云般的秀发,丝衫软软地滑下来,露出小半截的手臂,嫩得就像要化在这秋日的阳光里了。在这随后的三天三夜里,阿天的眼前这就一直晃动着这小半截的手臂。
少女抬眼也看见了阿天,似乎没想到会在这地方见到年轻男子,愣了愣神,随即两颊倏然飞出两片红晕,一低头,快迈莲步,消失在通向后花园的月洞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