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丽?阿天觉得这个名字好生耳熟,可一时却又对不上号。他所知的秦淮名妓,无非是所谓的金陵八艳。按时间推算,此时有没有出生都还是个问题。
“小兄弟,该你说了。姐姐可是把底都亮给你了。”李贞丽一边给阿天挟了一块酱鸭,一边笑吟吟地说道。
阿天点了点头,便把自己的身世简略地说了一遍。
李贞丽听罢,眼露羡慕之色,叹道:“令堂真是好福气!”
这下阿天不懂了。老公早死,自己在庵堂守活寡,这能算是好福气?
“令堂能遇到令尊这么个多情多义之人,结发厮守两载,还留下你这么个佳儿郎……”李贞丽不胜感慨,“这辈子值了!”
人不同,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就不同,得出的结果也不同。阿天懂李贞丽的意思了。虽说晚明士大夫与名姝交往蔚然成风,公卿名士迎娶名妓也不在少数,但多为偏房小妾,一玩物耳。像顾一凡这样的世家子弟,举人老爷,不惜与家庭闹翻,甘心与妓女结发,那是极其少见的。“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这李贞丽倒还是个浪漫主义者!
“小兄弟,你该好好孝顺你娘才是。”李贞丽真把自己当成姐姐了,一副关照小弟弟的口吻。
“这是自然。”阿天一笑,“一口一个小兄弟的,姐姐你才多大啊?”
“呦!你还不服怎的?”李贞丽展颜如花,“你才十六,姐姐可已经十九了,外间还有人叫我大娘呢。”
“姐姐就不怕把自己叫老了?”阿天戏曰。
“叫是叫不老的。但青春易逝、红颜难驻,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李贞丽幽幽一叹,“好了,既然叫你小兄弟你不爱听,我就叫你天弟如何?”
“嗯,比小兄弟要中听多了!”阿天点头,“那我该叫你贞姐呢还是丽姐?”
“还是丽姐吧!”李贞丽又是一叹,“既落红尘,已与‘贞’字无缘,被人听了徒增笑话。”
这话难以接口,阿天随口笑道:“今日丽姐哪来的这么多感叹?”
“看我,今天这是怎么了?在你天弟面前这样多愁善感的。在秦淮姐妹中,我可是有着女侠之称喔!”李贞丽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其实这不难理解。做妓女的,哪一个是心甘情愿的?哪一个又没一肚子的苦水?可又能去向谁倾诉呢?姐妹?都是一样的苦命人,说了也白说不算,还会更伤心。客人?都是来寻欢作乐的,谁乐意听你诉苦。即便是遇到个把情投意合的,为了有可能套住他,也得遮遮掩掩,装腔作势啊!以免被他看轻了去。而今天李贞丽遇到阿天,她既没有把他当成嫖客,也没有要钓他之心,只把他当成一个奇特的、有趣的,对脾气的小弟弟,自然也就容易真情流露了。
“女侠?”阿天呵呵笑着竖起了大拇指,“丽姐确实像个女侠!刚才小弟要是没丽姐这个女侠相救的话,现在或许正鼻青脸肿地躺在街边呢!”
“那倒不会。”李贞丽摆了摆手,“苦头是要吃一点,但红姐是有分寸的,不会真拿你怎么样的。”
“呵呵,敢情红姐还是个好人喽?”阿天的话语中不乏嘲讽之意。
“好人谈不上,但也算不上坏。”李贞丽淡淡一笑,“干这一行的,心软不得,要都像天弟你这样菩萨心肠,那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那丽姐又为何要出手帮我啊?”阿天问出他最想问的问题。
“说实话,我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要帮你?好奇、好玩?”李贞丽娥眉微蹙,缓缓言道,“这大概是缘分吧……不知怎么的,见到你,我就有一种亲近感,你在雅座里的言行,又特对我的脾气。当时我就在想,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弟弟就好了。”
“我现在不就是你的弟弟了吗?”阿天笑道。
“我说的弟弟,不是口头上叫叫的,而是像亲人一样的。”李贞丽深深地注视着阿天,“你真愿意把我当成亲姐姐一样看待吗?”
“当然!”阿天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好笑:敢情好!有了个青楼出身的娘不算,又多了个当名妓的姐姐。
“天弟!”李贞丽动情地叫道。
“丽姐!”阿天虽然装得一脸的真诚,话音却有些无力。他的心里在暗暗泛酸,这姐弟名分一定,是不是也就意味着……
“对了,天弟。按你刚才所说,你堂兄这般设局引诱你,似乎没什么理由啊?”李贞丽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话题一转,开始为这个亲弟弟操起心来了,“难道就是为了报复你吗?”
“丽姐提醒得是,这里头应该还有我所不知道的内情。”阿天点了点头,“不过,丽姐尽管放心,他们想算计我,那是打错了算盘。”说到这,阿天一声冷笑,眼中精光一闪。
“天弟,有时候你可真不像个十六岁的孩子。”李贞丽看着阿天,一脸的不解。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阿天打了个哈哈,“再说,十六岁可不是孩子了,外头十六岁娶妻生子的多了去了。”
“敢情天弟也想娶妻生子了?”李贞丽“咯咯”一笑,“可曾配亲否?”
阿天摇了摇头。
“可有意中人否?”李贞丽继续笑问。
意中人?那个黄小姐算不算?“未成立业,何以成家?”阿天冠冕堂皇地摇了摇头。
“像天弟这般的人物,将来定有作为,也不知是哪家闺秀有此福分?”李贞丽由衷地笑道。
“丽姐天仙般的人物,也不知哪家儿郎有此福分?”阿天随口回了一句,但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了。
果然,李贞丽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先是黯然神伤,随即柳眉一挑,不悦地看了阿天一眼:“天弟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错话就道歉,这是一种美德但不是本事。将错就错,把错话变成好话,这才见水平。
“丽姐,小弟并不是要揭你的伤疤,只是觉得你自轻自贱得太过了!”阿天忽出不敬之语。
“我怎么自轻自贱了?”李贞丽脸沉了下来,愈发不悦。
“怎么没有?你一开始就假惺惺地试探我对青楼、对姐儿的看法,为什么?就是自轻自贱,唯恐我看不起你,对吗?”阿天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挑明了说。
“你……”阿天的话就像一把刀,挑去了李贞丽的最后也是唯一的遮羞布,让她又恼又羞,气得说不出话来。
“青楼女子又怎么了?不偷不抢,凭才色吃饭,碍着谁了?凭什么就低人一头?”阿天口气坚定,言语铿锵地说到这,顿了顿,柔声继续说道:“尤其是丽姐你,要貌有貌,要才有才,不要说一般的闺秀比不了,就连皇宫里的公主、贵人们也不一定能强过你。你又何须自轻自贱,又怎生没有可能嫁个佳儿郎,寻个好归宿?”
虽然李贞丽不是刚出道的稚儿,一煽情就会掉眼泪;虽然妓女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可能光彩,人性一点的也得加个“失足”的头衔,阿天的话纯属歪理。但是,李贞丽还是觉得这话很悦耳,心里甜甜的有些激动,失声问道:“天弟,你真是这样想的?”
“不错!”阿天毫不迟疑地应了一声后继续语出惊人,“若非小弟如今一事无成,也一无所有,娶了丽姐又有何妨!”
“臭小子,我可是你姐,连姐的豆腐你也敢吃?”李贞丽嘴上嗔怪着,心里却被感动了,眼睛酸酸的,差点就掉下泪来。虽然她明知这是阿天的大话,也断无这种可能。
“小弟这可是真心话。”阿天嘿嘿一笑,“我哪敢吃姐的豆腐啊!”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刚才我要认你做亲弟弟的时候,你就不是真的乐意,就在动坏心,对吗?”李贞丽似笑非笑,半真半假地问道。
“丽姐真是火眼精金,什么都瞒不过你。”阿天嬉皮笑脸地说道,“我可不是不愿意把你当成亲姐看待,也不是动什么坏心,只是丽姐你也长得太美了,是个男人就没法不动心。”
“油嘴滑舌的!”李贞丽啐了他一口,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
(写到这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李贞丽?是保持这种有些暧昧的姐弟关系呢还是立刻把她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