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处逢生,顾一平自然是欣喜异常,握着阿天的手,连连道谢。从本质来说,他只不过是个没用之人,肚子里倒并没有多少坏水。此刻,他对阿天的感激也是由衷的。
阿天让他不用见外,大大咧咧地告诉他,只要他管好自己的老婆孩子,不要来跟自己玩心眼,将来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阿天这话让顾一平有些脸红,也让赔笑一旁的顾云卿好生尴尬,好在这时黄宗羲挤了过来,向阿天道喜。
阿天见到黄宗羲,略感意外,问他何故在此?
黄宗羲也不废话,便将自己的来此的意图直言相告。
阿天听后暗喜,告诉黄宗羲,教他下棋没问题,但拜师就不必了,否则岂不乱了辈分。
乱了辈分?黄家和顾家非亲非故,哪来的辈分一说?黄宗羲自然大感不解。
阿天诡异地笑笑,说是以后他就会知道了。
未来的大思想家被弄得云里雾里,但想想不用拜师总是自己便宜了,也就不再费神了。他没想到的是,便宜是便宜了,只不过是当了个便宜小舅子。
一行人出了“促织轩”,来到街上。此时正值午时,顾云卿也不知是自己嘴馋了还是要讨好阿天,提出要去松鹤楼好好庆贺一下。
顾一平也欣然称好。可阿天这个功臣偏偏不知抬举,非但不捧场,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说是才小赢了一场有什么值得庆贺的?有这个钱,还是先去把欠下人们的月例钱给付了。
顾一平为了凑足赌本,这个月下人们的月例确实拖着没发。被侄子当着黄宗羲这么个外人的面捅破家丑,顾一平大感汗颜,阿天的另类真让他笑也不是恼也不是,话都不敢多说了。
在外吃饭被阿天否决了,那就只能回家了。黄宗羲学棋心切,自然也跟着一起去。
一路上,黄宗羲缠着阿天问他刚才反败为胜的奥妙。阿天呢,要么左顾而言他,要么打着哈哈重复一下刚才糊弄李公公的那几句话,就是不肯说出细节,吐露实情。
他也确实是不能说。正如金少爷指责的那样,他确实是出千了,使诈了。你叫他怎么能说?
阿天穿越前的那个年代是个多少有些疯狂的年代,为了金钱,人们可以说是把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也可以说是不择手段到了极致。可以为了增加旅游收入四处挖掘祖宗的坟墓,美其名曰考古;可以为了提高蛋白质指标而给奶粉投毒,不顾子孙的性命;也可以把一种臭水沟里****食粪的虫子炒作成美味佳肴,直到吃出人命为止……同样,以讲究“虫文化”为名,一些地方的“虫经济”在很短的时间里以不可阻挡之势进入国人的视野,并形成了产供销一条龙。
鲁地某处,由于气候、水土条件的特异,历来被行家尊为蟋蟀的最好产地,所谓“一只蟋蟀一头牛”,靠小蛐蛐发家致富者大有人在。上到老叟下至孩童,漫山遍野的捕虫大军;从立秋到白露,全国各地贩虫的、养虫的、斗虫的汹涌而至……这或许是人性好赌一面的体现,也或许是一种文化的传承,就如同国粹麻将一样,似乎不必大惊小怪。然而“小虫养活一个县”,当地政府将“虫经济”列为支柱产业,推出保护蟋蟀资源措施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这就有些搞笑了。
在这块视“赌”为非法的土地上,竟然会出现一块在地方政府的保护下能正大光明大赌特赌的特区,阿天所在的集团岂会熟视无睹,又岂能不积极参与?
阿天曾经率领一个小组,一个秋季,就在这个“特区”,就靠着斗虫,赢了个盆满钵溢,获利颇巨。这中间,除了阿天的组织筹划得力之外,主要得益于他手下有两员大将。
其一,本就是鲁地之人,祖上曾经是清朝内宫养虫师,可谓是养虫世家出身,精通南北之虫和相虫品虫养虫斗虫之道,有着“虫王”之称。
其二,乃是个沪上白相人,也长期混迹于虫市,不但清楚虫斗中的各种歪门邪道,其本身也有一手出千使诈的绝活。
阿天有这一正一邪两大金刚辅佐,焉有不胜之理?一秋之后,他也从他们身上或明或暗,学到了不少亦正亦邪的虫经。
昨晚,阿天听顾一平说是要去斗虫,顿时如同那天见到黄宗羲摆弄围棋一样,浑身痒痒。见过那只即将出战的“蟹青虫”后,他又向顾一平父子问清了对手所出的是什么虫,当时他就感到要输。
诚然,“蟹青虫”算得上是一只将军级的好虫,和对方所出的“小白牙青”在一个档次上,说不上孰优孰劣,可问题在于,它们都属于南虫。南虫和南方男人一样,和北虫相比,作风偏软,关键时刻豁不出去。而要让它们变得勇猛,就必须通过实战的磨练。这只“蟹青虫”一看就没开过牙,而对方的“小白青牙”上次已经斗过一回了。就这一点,已让“蟹青虫”处在了明显的劣势。
当时,他没有道破。一来,临战之际,不可轻易言败;二来,孰赢孰输,和他干系不大,他所要做的是,从中去获取好处,无论是财还是名。
他从顾一平的书房回到自己的小院后,就开了几味中药,让阿宝去药铺照此抓药,同时再买五斤红茶回来。
材料备齐之后,他拿出少爷面孔,让诚叔梅姨不要多管,也不得多问,去好好睡他们的觉。他自己则让阿宝做下手,在厨房中折腾了大半夜,鼓捣出了些许白色的粉末。
这是他从那个上海白相人那里偷师学来的,他从来没试过,提炼出的这粉末究竟算是什么东东他也不是很明白,是否就和白相人提炼出的一样他也没把握,但他相信一个词——有备无患。
今日他是带着昨夜的劳动成果来的,但究竟是不是派得上用场,究竟要不要用?他来的时候也根本不知道。
但当他见识了“促织轩”的大场面,尤其是见到李公公在场时,他就开始盼着“蟹青虫”落败了,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出头露面了。
他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露脸扬名的机会,一个千里马寻找伯乐的机会。
显然,“促织轩”就是一个能让他露脸扬名的舞台,而这位李公公就是眼下他这匹千里马所需要找到的伯乐。
当“蟹青虫”如他所愿首回合落败后,他几乎就没有犹豫地站了出来,虽然他当时也没什么把握,但机会一纵即逝,他宁可出丑,也不想后悔。
所幸的是,他成功了。